中國佛教在近代史上,雖呈現一幅衰象,但亦有其興隆的一面.就佛學而言,以往研究佛學的人
P.6
,僅限於出家眾,及少數學佛的居士,社會名流學者,很少觸及佛學的研究,而僧界又拘於形式主義。時至近代,日本既因信佛而強大,泰西歷史上之英雄豪傑,能成其大業,轟轟一世者,其得於宗教思想者多,因此,清末民初之間,我國學者、政冶家,無不競相於佛學研究,並著書問世,擔荷如來救人救世之大使命,可謂盛極一時。若康有為之「大同書」,譚嗣同之「仁學」,章太炎之「五無論」固多受佛教思想影響,發出他們的創見,成為歷史上的名作。其所以能發人之所未發,言人之所未言,甘犯大不韙,力主維新,震撼全國,其得力不在儒家,實得力於佛學思想的激發,尤以譚嗣同,慷慨就義,犧牲小我,而為大我國家民族壯烈的精神,尤為明顯。此其成就者一。
佛學博大精深,非宗教而宗教,非哲學而哲學,非科學而科學。且為哲學中之哲學,科學中之科學。以往我國學者講哲學,僅知講孔子哲學,或諸子哲學,或希臘哲學。由是講印度哲學,必講佛學。民國三年,由於日本要求來華傳教的威脅,不獨欺中國無佛法,更欺中國無傳佛法之人。於是,激起國內知識份子,相繼研究佛學。鄧伯誠、張克誠首於北大文學院哲學系列印度哲學而講佛學。許季平、梁漱溟、湯用彤、熊十力等接力於後。蔣維喬於東南大學,開講百法明門論。唐大圓、張化聲於武漢大學,開講唯識三十頌。景昌極、李證剛於東北大學宣講唯識論。梁啟超於清華大學開講佛學。劉沐源、王恩洋於成都大學開講佛學,遂使佛學發展成為社會大學中最實用的科學。
古老的佛學,經過現代學者競相研究以後,不謹提高佛學價值,而對近代學人思想更有激發的作用。由此梁啟超講中國學術史,要講佛學;胡適之、馮友蘭講中國哲學史,也要講佛學。無論贊揚或
P.7
摭拾,著書問世,馳譽當時,成為一代學宗,由是而使佛法成為人文科學中實用的科學,此其成就者二。(請參閱本書「近代學人與佛學思想」)
洪楊以後,我國佛教得以迅速復興,發揚光大、其得力於在家居士發揚者多,就中以楊仁山居士所領導之一系,初由金陵刻經處,發展而有「祇洹精舍」,而有「支那內學院」,乃至「法相大學」,專以校勘經論,弘揚唯識。其師資才華,則以歐陽竟無、梅光羲、王恩洋、呂秋逸、繆鳳林,最為卓越;不僅使絕響千餘年之唯識學,得以重光。而社會名流學者,若梁啟超、湯用彤、梁漱溟、熊十力等入室執弟子禮,叩示法要。其引誘時流學者,潛究佛學,啟發頗大。次為華北韓清淨居士所領導之「三時學會」,武漢唐大圓居士、史一如、張化聲,於武昌佛學院,上海丁福保、狄楚卿、范古農、蔣維喬等居士,無論於整理經藏、發行佛刊、闡揚微言,成績斐然。而於佛學之修養,均達上乘,形成新型佛學之一流,此其成就者三。(請參閱本書「居士研究佛學之成果」)
中國佛教在近代史上,開宗立說,雖遠不及隋唐時代,但對求適應時機,開設學院,培育人材,發行刊物,闡揚微言,派遣海外留學僧,溝通國際佛教文化,卻又為歷史上所僅見。
就留學僧言,大勇、持松、顯蔭、談玄,先後東渡日本,修學密乘,使唐密法脈重返中土。大勇又率領法尊、嚴定、密吽、密悟等二十餘人,入藏留學,修學藏密。法周、惟幻、法舫、白慧等赴錫蘭、印度,專學梵文、巴利文,以期校勘漢譯原典。其中以入藏學法團法尊成就最為卓越,其於極短年月內,不僅將西藏黃教祖師宗喀巴大師全部之傑作,若「菩提道次第廣論」、「菩提道次第略論」,
P.8
以及善慧大師造「菩提道次第修法」、「密宗道次第」(克主造),月稱之「入中論」,彌勒之「現觀莊嚴論」、「辨法性論」等均譯成漢文。法尊在我國佛教譯經史上實為唐以後之第一人,即在漢藏文化關係上,亦復為文金兩公主以後之創舉。其對溝通漢藏文化,及融和邊疆民族,以及對國家民族之貢獻,實難以估計,此其成就者四。
錫蘭達磨波羅居士,以復興印度佛教為己任,乃於一八九五年來上海,會晤楊仁山居士,共約復興印度佛教,楊仁山居士因而於光緒三十三年成立祇洹精舍,招集緇素青年研究佛學,實導源於此。民國十三年泰戈爾來華訪問,倡導中印文化交流於前,遂有民國二十四年,以戴季陶先生為首,繼之於後,創立「中印學會」,並捐贈大批漢文經書予泰戈爾之「國際大學」,成立「中國學院」,譚雲山任院長,宏揚中國文化。抗戰期間,太虛大師、戴季陶先生相繼訪問印度,不獨對中印文化交流,即對我國抗戰建國政策,爭取最後勝利,都有很大的貢獻,此其成就者五。
我國佛學一向偏重於理論,忽於歷史的考證,近代因受西方及日本佛教學者治學的影響,遂漸趨向於歷史的研究。
民國十一年,武昌佛學院教授史一如居士,首譯「小乘佛學概論上下編」、「中華佛教史」、「印度佛教史」、「各國佛教史」、「印度六派哲學」,均列入武昌佛學院教材,並自編「因明入正理論講義。」由於國人於佛學研究,一向缺少歷史觀念,史氏所譯幾乎全屬歷史方面,正可補救中國佛學之偏差,對佛教思想界發生極大啟發作用。尤以因明學早經絕響,今得史氏講義,使世人得重溫正
P.9
理,實五里霧中獲覩光明,其有益於斯學之研究,實非淺鮮。
自此,治「中華佛教史」,或「印度佛教史」,無不採取史氏的譯著。蔣維喬之「中國佛教史」,即脫胎於史譯之「中華佛教史」。梁啟超之「大乘起信論考證」,即取材日人望月信享之「大乘起信論考」,由是而成名著,傳誦當時,此其成就者六。
凡此種種,皆為中國佛教近代史上最顯著之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