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點中學一個學生至少得收兩三萬,要是熟人可能能便宜一半,我回家一算,15000是我不到一年的工資,如果我能把處長的孩子安排進去,我至少還能掙四五年的工資,那種項目一做就是幾年。我趕緊把錢交了,又送了校長個人一點禮,處長的孩子被安排進去了。
其實我們處長不是那種想占便宜的人,她特意找到我問是不是我在下面墊了錢?她要把錢給我,只要能讓孩子進學校就行。我當然得矢口否認,我知道盯著這個項
目的人至少有四五個,我沒有任何優勢,人家安排我也為難呢,也該幫人家點實在的忙。說難聽點,等於是我花一萬多元買好了我以後的工作。沒想到突然來了這麼
個子宮頸癌的事,還把單位的人都驚動了。我回家就反應過來,我參加項目的事情肯定危險了。
現在醫學這麼發達了,我想不通怎麼一個
檢查還要那麼長時間,兩個星期呀!兩個星期的時間得發生多少事情!在等結果的日子裡,我的出血症狀始終存在,我已經拿到了醫生的定論,對出血也沒什麼害怕
了,反正結果已經在那裡,不就是繼續證實嗎?我甚至盼著快下一個癌症的診斷,我好趕緊躺在手術台上,把子宮全部切掉,然後是活是死都沒關系,只要別讓我再
在這裡“等待執行”就行。
我暈在醫院的消息很快就傳出去了,馬上就有人找到科研處,說要替換掉我參加項目。我已經被他們搶先認定
為癌症了,而且傳得很嚇人,“都暈在醫院了還能是什麼?肯定是癌症而且肯定是晚期。”我在家休假一周之後,處長來看我,她沒提項目的事情,只是很關心地勸
我就算是有病單位也堅決不會拋棄我,不能讓我下崗,還有職工權益保護法呢!她告訴我如果需要手術,就踏實地治完了病之後接著工作,人不能被病打垮。
她臨走的時候給了我一包錢,並使勁解釋說不是還我孩子上學墊的錢,而是讓我買營養品的。我們處長人真挺好的,我知道她也不會因為退了這筆錢就把我從項目中劃去,但這至少是個信號,我快要和我的工作說再見了。
我按照醫院給的時間去拿診斷證明,說好上午十點送到的,我九點就去等著。我的檢查必須送到一家腫瘤醫院去做,他們做完之後再派人送回送檢的醫院。我就在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尋找特別不像病人的、走路急匆匆的人,那可能就是送結果的人,他拿著我的“生命簽證”。但一直等到中午十二點也沒來,我去問醫生,他們
說,上午不來就是下午來。天哪!他們很隨意的回答就讓我煎熬了一個上午。
我又等到下午4點,檢查倒是送來了,我哆哆嗦嗦的在單子
裡找我的名字,但是沒有!那些寫著“未見異常”的檢查單輕易地就從我的手中滑過去,將好運帶給陌生的原本是共同命運的人。我問醫生,沒有我的是不是有什麼
問題?醫生說,一般都是分兩撥兒送的,有的人可能要等到周五。我的煎熬又延長了兩天。她嘴裡說的“有的人”不會就是“有問題的人”吧?周五肯定是我的最後
期限了。
我還是一早就去了醫院,還在那個地方坐著,我沒告訴我愛人那天出結果,向他講清全部過程對我就是一次折磨,我想結果出來
再通知他吧,別讓他也和我一樣慢慢受熬煎。下午兩點的時候送結果的人來了,是個有外地口音的小姑娘。我幾乎是失態地一把搶過那一摞化驗單,在第三張上看到
了自己的名字,下面是看不明白的術語,但我居然在最後一行看到清晰的字跡:子宮頸靡爛(輕度)。這就是說我根本不是癌症,而且連可能變成癌症也離得很遠!
我覺得自己像准備了足夠的氣力要舉起一個非常沉重的東西,結果換成了一個輕飄的物件,勇氣或者說心理准備都被挫敗了,但是沒有用武之地的勇氣乃至情緒仍然被真真實實地消耗掉了,沒有用上,也沒有留下。
我覺得自己很累,下樓的時候腿是發飄的,就像那天從檢查床下來的時候,力量不由自主。我回家就打電話告訴了我愛人,他很輕松地哦了一聲,說正忙著,回家
再說,他哪裡知道兩個星期我經受的一切,我好像是莫名其妙地去了一次地獄,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人間。我打電話給處長,告訴她一切正常,只是一場虛驚,她特
意外,說,那是個什麼醫生呀!讓病人跟著瞎折騰。我趕緊問參加項目的事,她說真的沒改變,就和她那天來我家說的一樣,但是她最後說,幸好你的檢查出來了,
要不然她要跟很多人做解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