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子”坐到第三周時,我實在忍不住了,我找了個理由說有個活動是雜志社事先約好的,如果我不去,整個活動就要辦不
成。我婆婆說那必須穿上厚的衣服才能出門。我拿著一個大書包,把漂亮的衣服裝在裡面,那是我躺在床上療養的時候早就想好的。整個“月子”我始終沒敢放縱自
己的嘴,不敢多吃,怕養一個月後會發胖,見他的時候不好看。
我在離家很近的一個麥當勞的洗手間換了衣服,就去了他們公司。
那是我流產手術之後第一次出家門,我覺得自己是一條在春天裡蛻了皮的蛇,重新復蘇了。我一路走一路想,只要能和他每個星期,不,哪怕是每月見個面,吃一
次飯,喝個咖啡我就心滿意足,我不斷的勸自己不要奢望過多,也不要真的發展成婚外戀……我到了他公司才知道,我不斷降低的標准還是太高了,連見面的願望都
實現不了,他走了。他的秘書說,前一天他剛回了美國,要等三四個月才能回來。
我像被人一棍子打傻了。我苦心准備的一切徒勞了!我
豁出去爭來的一切失去意義了!我壓抑自己制造出來的驚喜沒有了!事情怎麼會巧合到如此地步?他在我坐月子的時候是不是找過我?他的秘書以為我是因為沒有采
訪到人而失望,她安慰我說,他這樣的來來往往是經常的,前一年是他在國內待得最長的一次,以前每次回國也就住一個月的時間。
前一年?不就是我和他認識以後的那段時間嗎?我毫不遲疑地將他在中國住的這一年認定為是為我住的,我太需要這樣的補償了,補償我的感情,也補足我流產的理由,哪怕是“虛擬”的。
我失魂落魄地在外邊轉了兩個多小時才回家,我得做出我是去參加活動的樣子,而且得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我回家之後我婆婆就擔心了,她說我的臉色特別難
看,非說“月子”坐得還不到時候,得繼續坐,徹底養好。我沒拒絕,因為我已經沒有可以等待的了,至少在三四個月之內我不可能見到他,這讓我死心。誰也不
怪,我流產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和他沒有任何約定呀!
你知道嗎,和他見面是半年之後,是一次開會,我去得晚,坐在最後一排,無意中抬起頭,居然發現他就在前一排,正微笑著看我。我那天是從另一個會議上趕過去,沒有任何修飾,穿著一身運動裝,風風火火的樣子一定不好看。
從他走了之後,我連打扮自己的心情都沒有了,為誰打扮呢?好像一面每天都照的鏡子碎了一樣……我說什麼也沒想到,我們就在那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情景下見面了,他還是那樣溫和,寬厚,說他前一天剛從美國回來。
他還是很溫和地問我:“怎麼好長時間沒見到你呀?”我拼命地克制著才沒讓眼淚流下來,我覺得委屈極了,我知道委屈和他無關,只是我終於又見到能訴說委屈的人……
現在他在國內,我已經辭了雜志社的工作,做自由撰稿人,以寫字為生。但我們還像以前一樣時常有交往,像普通朋友,我常和他開心地說我們是“忘年交”,也許是希望我和他的交往更加坦然吧。
我始終沒告訴他我曾經流產的事情,我覺得那件事情和他給我的感覺格格不入,他是來自天際的陽光,和他說了就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