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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書籍 - 西齋淨土詩白話淺譯 法宣法師著

西齋淨土詩白話淺譯 法宣法師著

附錄

[日期:2010-12-15] 來源:網友上傳  作者:法宣法師著 如佛友覺得此書不錯,請按

附錄

蓮池大師答蘇州曹魯川書(附來書)

曹魯川來書:

很久不曾親自奉面請命,心中頗為歉意。然而時時能夠翻閱師父刻印出版之言教,利益我實在非常大非常多,實在極為感謝、極為感謝。我時常心向南方企求能夠得到師父的法雲普蔭,心中非常殷切地瞻望依戀。正好我故鄉敝郡的斷凡悟上人,親近前往師父的法壇之下,我為了求法之故,請他附帶書信為我問候請安。

不才我謬誤而迂腐愚癡,近守東魯孔子之學,遠宗西方天竺釋迦之教化,乃於儒家、釋氏之書籍為古書蠹魚蟲者,我四十年來的用心就是在此也。我也曾經奉承教化於諸位賢達之人,心中頗有蓄積一些體悟心得,常常期望能夠就正於大善知識,此次因為斷凡上人之前來而流布我心中之所得也。

夫釋迦世尊共有三藏十二部之教典,此即是所謂的於廣大的眾生海中,張起眾多的羅網。又即是所謂的大囷倉與小囷倉也。只應談論大法以該羅小法,怎可以舉一法而廢多法呢。最近我的鄉里之間,有人提倡論說修行佛道必定要經歷無量劫才可以成就聖果,必定只有漸教而沒有頓教的說法。就我所知,漸教也是釋迦大聖所說,未嘗有所不對,然而以漸教而廢除頓教,則有所偏差了!尊者(指蓮池大師)您內在秘密修行圓頓之教,而外在則開顯淨土法門,諸佛也有如是的作風,這是不可懷疑的。

但是近來有一些聽聞佛法之人,雖然不乏如《法華經》所說的,才一初聞佛法,一遇到佛法便能相信受持,心中思惟想要取證佛道。然而若是想要以阿彌陀佛一位聖人,而盡廢《法華經》中十五位王子所成之諸佛。以淨土法門的一部經典,而盡廢佛陀的三藏十二部,這則是不才我所不願意聽聞的。

現在的時世雖是末法之期,然而人們的根機難道就沒有智巧與愚鈍之差別?這就有如釋迦世尊為迦葉、為憍陳如說小乘,其說法是如此。而為善財童子、為龍女說大乘,其說法則是如彼。《楞嚴經》中二十五位聖者,各個都證得圓通法門;可是文殊菩薩評論二十五種圓通卻又各有高低,其所稱的又如彼。此正是所謂的昨日定、今日則不定。又即是所謂的說我是空、而且不是空;說我是有、而且不是有。此即是佛陀祖師之所以善巧方便而無恆常之主,活活潑潑地,如同在水面上按葫蘆般滑溜溜地圓轉不停一樣,不是死板板的方法也。假使釘住於一個木樁、如同死守於一窟,這樣怎麼可以利益人天呢?我所願求的是希望尊者您為大眾開示淨土教法之時,如果遇到利根之人則直指上乘之法。能夠圓融而通達一切法,不滯著於一個方向角落,俾使大鵬鳥與小鷃雀都能得到安適之處,這樣不也是盡美而盡善的嗎?

此外佛陀所說的《華嚴經》乃是無上一乘的圓教,是釋迦如來稱合於本性的究竟之談,非是教門亦非宗門,而即是宗門即是教門。不執於空不執於有、而且無垢無淨。此經相對於《法華經》而言,猶勝之一籌。若是其餘的教乘,似乎是難以與《華嚴經》比較長短也。而尊者您卻將《華嚴經》與《阿彌陀經》兩者相提並稱,此已經似乎不太妥當。並因此觀點而有著作論述而把《阿彌陀經》高騰之,把淨土法門凌駕於華嚴之上者。這不正是朱色與紫色互相混淆是什麼呢?不是指鹿為馬、指馬為鹿互相亂指,又要如何說您這種作為呢?尊者此舉如果沒有人出來言議之,天下或後世之人必定有『秦國無人』(喻當世無高人)之嗤笑也。

我也期願尊者您為淨土根機的人說淨土法門,為華嚴根機的人說華嚴境界,不要互相譏誚,也不要互相混濫。如此乃是為了流通佛陀教乘,乃為五教(小、始、終、頓、圓)並列陳述,上中下三種根機全部都攝受之方式也。柰何尊者您一定要刻舟而求劍,只專注彈打小雀而驚走失去了大鷂也。

若是《華嚴經》這一部經,有信、解、行、證四法,善於演說此華嚴大法者,則莫過於方山的李棗柏長者。如今其言論全部尚在,可以去翻閱詳查也。接著有清涼國師,人們稱其為華嚴菩薩,而實際上其並不通達契會華嚴的義理旨趣,只是草率隨便地將全部的經文分裂成四份,以隸屬歸類於信解行證四法,使盧舍那佛的妙義,推委失落於草莽之間了。

亦期願尊者您能夠辨別黑白,分清涇水和渭水的界限,揭舉杲日於義理之天。實在令人嗟歎、令人嗟歎啊!如今之時僧俗緇素二眾當中的高流賢者,已經日漸彫零減少。不才我之所仰望敬重的尊者您,就如泰山嵩山一樣高聳。是故我不以讚歎的方式、而以規勸的方式來對待您,我深知尊者您乃是無我之人,而不才我也不是為了自我,是故諄諄不倦地言談此事,惟願尊者您能體察諒解之。

蓮池大師回復:

長久以來就聽聞居士你專精心意於《華嚴經》,心中極為敬重仰慕。此次接到你以手筆言教之書信極為殷勤,簡直就像是要令盡法界的眾生皆能納入於如來一乘之性海,真是如普賢菩薩之大願也。然而不肖我雖然崇尚西方淨土,而實際上則是崇尚華嚴,這與居士你並沒有差異。

夫《華嚴經》具有無量的法門,而求生西方淨土者,乃是華嚴無量法門中的一門而已!就現時眾生之根機,應當是由此淨土一門而進入於華嚴之境界,並非是只推舉此一淨土法門而廢棄華嚴全部也。此外居士你來信說不肖我以《阿彌陀經》與《華嚴經》並稱,因此遂有著作論述把淨土法門凌駕於華嚴之上者,然而此論又是誰作的呢?華嚴就如同世間的天子一般,有誰敢把諸侯諸王、大臣百官凌駕於天子之上呢?

然而不肖我也未曾將此二部經相提並稱也,我在《阿彌陀經疏鈔》之中,特別說《華嚴經》是圓教的究竟教,而《阿彌陀經》是得到圓教的少分,是華嚴部的眷屬流類,並非是將其並稱也。古來的大德都稱華嚴與其他的經典相比較,就譬如杲日亮麗光明於青天,奪去其他眾星之光耀。又如須彌山座落於大海之中,讓其他群峰之高偉頓時失落,這又哪裡有能並列之處的呢,此事自然不必再詳論。

此外居士你的來信又說,應當要隨著眾生的根機而開演不同的教法,為適宜淨土法門根機的人說淨土,為適合華嚴大教的人說華嚴,此意甚妙。然而其中有兩個意義:

一者,千種根機的眾生能夠同時感化教育,此乃是諸佛如來出現於世間之事,並非不肖我之所能為也。是故曹溪的六祖專門弘揚直指人心之禪,難道是他不能通達其他的教門嗎?慧遠大師專門建立東林寺之蓮社,也不是只有接引鈍根之機啊!至於雲門、法眼、曹洞、溈仰、臨濟,雖然五宗同出於曹溪六祖一個根源,然而亦有引導教授的稍微差別。各個門庭有不同的教化施設,本來道理上即是應當如此,這並沒有什麼好怪異的。何況不肖我乃是凡夫之品,若是隨便仿效古人,昨日定、今日卻不定,而散漫無有一定的師法相承,善變混亂而不專一。名義上稱說是要利益他人,實際上卻是耽誤別人也。何以故?如來自稱我為法王,於一切法可以自在,而如今我等為凡夫平民,卻自我號稱為國王,欲學習法王之作為,這實在是不可不謹慎也。

二者,演說華嚴則該攝淨土,演說淨土亦可貫通於華嚴。是以說華嚴者可以自說其華嚴,說淨土者也可以自說其淨土,本來就可以兩者互相並行而不違背。如今之人只知道華嚴境界廣大於極樂淨土,而卻不知道阿彌陀佛即是毘盧遮那佛啊!

此外居士你的來信又說清涼國師不能通達契會華嚴的義理旨趣,而將華嚴全經分裂成四分,以附屬於信解行證四法。夫信解行證,雖然貫徹於全經當中,然而經文從始至終,也有其自然而分別之次第,並非是清涼國師勉強將其割截裁剪的。其全經都是貫徹信解行證四法者,即是所謂的『圓融』也;而其自然分別次第者,即是所謂的『行布』也。即行布次第的當下即是圓融貫徹,雖然有四個段落的分章又有何損害呢?假使沒有行布之次第,其圓融又是何物呢?如果一定要去除行布之次第才稱為圓融者,則其自身便不圓融貫徹矣!

況且從十信、十住、十行、十迴向、十地,以至等覺菩薩、妙覺佛果,佛陀亦自己將全部經文分裂為五十二段嗎?世尊又何不將五十二段文章用一句而說盡,而卻說了這麼多卷的經文呢?因地該攝了果海,果地亦徹通於因地之根源,因地與果地未嘗不是同時具足融通,而又未嘗不是因地自是因地、果地自是果地也!何必一定要執著將八十卷的經文束在一塊,全部總括為一個無孔鐵鎚,然後才可稱之為圓融呢?一定執著其要收攝在一塊,而不許分開而談,此即是死板之法,即是釘於一個木樁,即是愚癡地守於一個洞窟也,怎麼可以說是活活潑潑的呢?

方山的李棗柏長者之《華嚴經論》,自然是千古以來的雄談偉論。然而論有論的體裁,疏有疏的體裁。若是說到統攝而說明一經之大義,則方山李長者乃是專美於前。若是論到究竟深義探索根源,窮極微妙盡其玄奧,則方山之論得到清涼國師之疏才能夠廣大完備。豈只是方山是如此,即使是杜順大師,乃至賢首國師及諸祖師,亦復因為得到清涼國師之疏而得以廣大完備。豈只是華嚴宗的諸位祖師,即使是三藏十二部百家之論疏,也是因為得到清涼國師之疏而廣大完備。溫陵解釋《華嚴經》,以方山之論為主,而以清涼國師之疏為輔助,已經甚為失宜了,而居士你卻又更加毀訾清涼國師,此乃為不肖我之所未能理解者也。

此外,龍樹菩薩於龍宮中背誦以取出《華嚴經》,而卻願往生西方極樂世界。普賢菩薩為華嚴會上毘盧遮那佛之長子,而發願求生於極樂世界。文殊菩薩與普賢菩薩一同輔佐毘盧遮那佛,因此號稱為『華嚴三聖』,而發願求生於極樂世界。這些都是有明確根據的事,其皎潔明了就如白日、星辰。居士你將提倡華嚴以風行於天下四方,而卻與文殊、普賢、龍樹三位聖者相違背,此又是不肖我之所不能理解者也。

何況方山李長者列出十種淨土,極樂世界雖然說是權教,而華嚴則是權實融通,理事無礙、事事無礙,因此不論是淫欲之房舍、或是殺人的刑場,無非即是清淨之道場,更何況是七寶莊嚴的極樂世界而不是清淨道場嗎?婆須蜜多女無厭足於欲望而為淫女,皆是古佛示現之作用,更何況是萬德具足的阿彌陀佛圓滿成就了極樂世界而卻不是古佛之作風呢?居士你遊戲於華嚴境界無障礙之法門當中,而卻障礙於極樂淨土,此又是不肖我之所未能理解者也。

不肖我與居士你,同為華藏世界莫逆之良友,而居士你卻不能明白覺察。我區區之心,又想要拉居士你為極樂蓮胎之骨肉兄弟,而我只能期望居士你不至把我置於你自心之外也。居士你深深愛顧於我,不讚歎我而規勸於我。我如今亦狂妄而對居士你有所規勸,也猶如居士之愛顧我也。我在病中舉筆簡略地申述一些梗概,完全不能盡述我之心意,惟願居士你鑑察之,體諒之。

曹魯川又書:

我鄉里敝郡的斷凡上人,為了索取您的書信而向上拜謁於您,並附帶致上我誠心之書信。承蒙您的看顧而惠以書信,您規勸之心極為懇切而究竟,實在是殷切非常也,我承受您的恩德而極為感謝感謝啊!

您的來信云:《華嚴經》當中具有無量的法門,而求生極樂淨土者,乃是華嚴無量法門中的一門。就如今時世眾生之根機,應當由此淨土一門而進入華嚴之境界,並非高舉一個淨土法門而廢棄華嚴的全部法門。又說華嚴是圓滿究竟之教,沒有一個法門可以凌駕於其之上,以上所說的都是確實之論。

只是《華嚴經》乃是法身佛毘盧遮那佛所說的,演說究竟一乘的妙義,大大不同於其他諸經。然而一般人大多將其與釋迦牟尼佛所說的經典等同而視之。因此註疏此經者,賢首國師首先啟其開端,方山則深深契合其意旨。在清涼國師則雖有簡擇而不精純,在溫陵的註解則語焉而不詳,乃至於後人有譔寫而綸貫者,則已經是末流了。溫陵云:「方山為正確之論,清涼為輔助者。」此種見解最為卓越。而尊者您以為不適宜,似乎您是不了知溫陵,也不了知方山之論也。

諸不了義的經典,以及別行的《普賢行願品》,與《大乘起信論》等論著,皆稱揚讚說極樂淨土,這個難道是沒有原因的嗎?然而在《華嚴經》中卻未曾談到此事。而方山所排列的十種淨土便更加清晰了。《法華經》中如魚鱗般次第列舉了十六個王子,其中有阿彌陀佛,但是並未曾將其推定為唯一之獨尊。其經文中讚歎持誦經典之功德,從旁而援引到西方極樂世界,而其實際上說的是女人往生的因果。《首楞嚴經》當中二十五位聖者證得圓通,文殊菩薩並未軒輊分別其高下,只是說入於圓通的方便有很多門,又云無論是順行逆行皆是方便。然後接著以證得圓通的遲速不同之差別,於無所軒輊高下當中,又未嘗沒有一個指歸的方向也。因此文殊菩薩以觀世音菩薩之耳根圓通最為切要究竟,而不推崇讚許大勢至菩薩的念佛法門,並且更加貶低斥責為『無常』、為『生滅』。

若是淨土法門最為殊勝,則釋迦世尊,只要說大小本的《阿彌陀經》不就夠了嗎?何必要殷勤複雜地說三藏十二部呢?賢首及清涼等諸位法師,極力標示小始終頓圓五教,大家都以為是十分的正確公允,然而卻未曾說到淨土法門。講究心法的禪宗這一家之流派,淨土尤其是其所掃蕩的,六祖大師之言,且來不及詳細詮釋註解。如今更再為您拈出一二則公案,且如誌公禪師曰:「有智慧者知道自心是佛,愚癡的人樂於往生西方。」

又如齊己禪師評善導大師之文句曰:「『惟有徑路修行』,然而卻依舊打之繞。『但念阿彌陀佛』,念了又不濟於事。」又曰:「汝等諸人白天夜裡在徑路中往來,因什麼道理又這麼當面錯過了阿彌陀佛。」又曰:「恐怕其又要如同從前一般依舊捨父逃去,流落生死於他鄉之中,東撞西磕,真是苦哉阿彌陀佛。」齊己禪師此三段言語,或許有人以為太過苛薄了,然而豈是無緣無故而彼禪師卻如此言之呢?想必一定也有其道理才是!

古來的大德云:「一切的眾生,每一個人迷悟的淺深有所不同。迷於自心之佛而向心外求見,或假借修行以尋覓他佛,如是未悟自性者,即是小乘根機之人。」又有人云:「直下頓時了悟自己此心本來即是佛,自心之外更無一法可得。此即是無上之佛道,此即是真如佛。學習佛道之人,只怕於一念之間執著於有,便與佛道有所間隔了!」又有云:「就你目前而言無一法可得,而其佛法大意又在目前,可是他卻不是目前之法。若是想要向佛陀祖師身邊學習,此人尚未具有參學的法眼在。何不向生死塵勞中用心定當,你於何處更想要佛陀、想要祖師替代你生死,恐怕有智慧的人會笑你哦!所以通達之人極力地說、所謂三大阿僧祇劫辛苦修行,不如於一念間悟得無生法忍。」又道:「能夠於一念間悟入緣起而無生,超過於三乘權巧之學。」

況且先不要談論三乘或是一乘,總之一切佛法最重要的是在於無我無我所。如今這些往生西方淨土者,我為能生之人,極樂淨土為所生之地,自心與他境歷然分別,生滅來去宛然明了,欣求與厭捨紛然混亂,其種種的過失是我所未及全部列舉。看看從前以來談論蓮宗這一乘者,必定曰:「華開見佛悟無生。」一定要等到往生之後才可以見到阿彌陀佛,然後才能跟隨觀世音、大勢至菩薩,或者隨著阿彌陀佛,等待他們教誨無生之道理,到此時才能夠悟道。這個豈不是說修行淨土法門者上品根機的人絕為稀少,而中下根機的人則極多,如是滯著於無量阿僧祇劫才可成佛,似乎是極為迂迴遲緩。

況且欲修行淨土法門者,也必須要先修習有、無、亦有亦無、非有非無等四四十六觀門,試問淨土門中所觀的是何軌則,而能觀的還有幾人呢?所以念佛修行者如牛毛之多,往生者卻如麟角之稀少。何如迴反而求諸於自己,自己本自具足自性佛而有剩餘在呢!彼寒山之勉勵豐干禪師曰:「前往五臺山禮拜文殊菩薩者,不是我同流。」佛法在於通達佛道者來說,其出詞吐氣自然別於常流。

而且一切的佛道以《金剛般若經》為入門,以《大方廣佛華嚴經》為究竟。在《金剛經》則曰:「實無少法可得。」而在《華嚴經》所稱的對於佛地境界的兩種愚惑,一則曰微細所知愚,一則曰極微細所知愚。所以阿難尊者自己稱說:「不歷僧祇獲法身。」知識佛法的人猶然尚且要呵責其有所得,是故有人稱之曰『佛瘡』,或有稱之曰『佛魔』。文殊菩薩瞥然暫起佛見,未免被貶向於二鐵圍山。

可歎啊、可歎啊!知見之河能夠漂溺香象,有智慧之主人不受功德。修道之人心念無所往處,其蹤跡不可見而不可探尋,是故不必經歷於權巧之乘,而獨尊秉持於一乘之心法,此則是不才我之所以孜孜不倦者也。彼諸佛祖師,為一些執著於自我心識的下劣根器的眾生,以及小乘根機的弟子,惟只依於一個第六意識,計著以為現在虛妄的色心等而為其染淨依者。憫念其四大既已分離之後,一個靈性無所歸依,就如同失去池水的魚兒,孤獨躑躅而坐以待斃,是故不得不將就設置一個極樂淨土而安置之,此亦是如《法華經》所說的化城之類也。古代諸佛流傳以來這種善巧之事便有之。

若能悟得法性身、法性土,而要歸於無一物可得,如是乃為真正之佛土。就如同華嚴性海所現的全身,如同人的身中有八萬四千毛孔,東方的藥師佛,西方的阿彌陀佛,各各皆在華嚴世界中的一個毛孔中說法度眾生。人們如果渙除毛孔,而通徹全身,此則未嘗不可。假使拋棄全身而將其撮入一個毛孔當中,此不但是海水與水泡互相倒置,而且如蒼蠅不投向空門而投向窗紙,如果是這樣的人又能對其如何呢?

日前不才我以手書寫所說的是:「應當對適宜淨土根器的人演說淨土法門,為適宜華嚴的人演說華嚴。」我自己認為並不違背佛法,也是為了尊者您的赤心片片。而尊者您卻想要攜我一同進入蓮胎,如是則如同昔日之人所云的:「把眾人引入迷津當中。」以及所謂的:「放棄黃金而擔取稻草。」一樣。更考察於古代曾有人說:「若是想要究竟此心性之事,必須要向高高山頂上站立,於深深海底中行。」若是舒適的閨房樓閣中柔軟溫暖的事物捨棄不得,又有什麼用處呢?

又有人云:「諸經有所謂的無瞋恨行,這並非是凡夫常情可以比擬的。所謂的恨者,恨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而不能自我覺知。所謂的瞋者,瞋怒我度脫眾生未至究竟也。」以此之故所謂自覺與覺悟他人,有世間的智慧,有出世間之智慧,有世間與出世間的上上智慧。舉此智慧以語示他人,令其無有違逆排拒,如此才差不多可以利益於他人也。

追溯昔日三教聖人出現興起於世間,無不為了救度眾生這一大事。並且能夠觀察時節因緣,如果偏差者,則補正之。有弊病者,則救拔之。隱微不明者,則彰顯之。總而言之即是以心性開示於人而已啊!以如今天下之拘謹小儒株守於文字的傳疏註釋,修道的放曠之士沉溺心意於虛遠玄邈之境,其餘學佛的則手裡拿著木梡念珠而口中稱念阿彌陀佛者。從通達京城的大道以至於大都城,乃至於窮困的鄉村偏僻的街巷,這些凡俗的三教之人其數目之大,多到大家居住之處可以互相望見,走在街上都可以肩臂互相摩觸也。尊者您又隨從這些俗人而唱和他們提倡念佛法門,這不就是所謂的隨順世俗凡情之教化,隨波逐流而如同風吹便倒的小草嗎?此是不才我之所以不能不懷疑之處啊!

而尊者您的來信自稱雖然崇尚西方淨土,而實際上是崇尚華嚴。又云由此淨土法門一門而入於華嚴之境界。這就如同古代大德所云:「如果只是弘揚真實之教,而眾生根機低劣不能相信。因此必須為了真實教法而施以權巧方便,以淺顯之事來助顯深奧的道理。」又云:「應用時要適合於時宜,口中雖然演說權巧之教,而其內在並不違背於真實之法,只是為了使眾生能夠得到權巧之教與真實之教的種種利益也。」若是如此,則不才我實在是真誠地認同之、領受之,不但欣羨而且安慰也。

如今尊者您會下的聽眾學徒,從杭州前來而經過我們蘇州者,時時便能夠遇到,沒有一個不是津津樂道於九品往生者。等到與他們言談之時,稍微涉及上乘的心法,則心中驚駭瞠大眼目,還有的則更大笑之。那麼這些過失是在弟子們呢?還是在他們的師父呢?

若是真正的大丈夫,氣宇心志沖於天際,而以度化眾生為急務。若是已經出於世間之中來度化眾生了,開堂說法了,敷設高座了,不具有大丈夫之作風,而卻只作街閭巷弄的老齋公老齋婆的舉止。忽然被個聰明伶俐的人問著,或是被明眼人逼拶著,那時候您是準備向北斗天星裡潛藏身形呢?還是要向鐵圍山裡潛藏身形呢?難道您不曾聽人說,若是大鵬金翅鳥,奮起迅飛一剎時即可到達百千由旬之遠。若是躡影的神駒,可以迅速地奔馳驟走於四方八極。絕對不會任意地噉食飲啄,也不會隨便地埋藏身影於其中,而總是不會依倚於任何一方。弘揚佛法這一件大事,非同小可,期願尊者您重新思量安置您的心意啊。

您的來信又云:「阿彌陀佛並不異於毘盧遮那佛。」這是沒錯的。但是就化導之境界國土及化導的儀軌法則,則各各之間便有差別殊異也。這實在是因為諸佛的教義,通通是歸宗於因緣,既然墮於因緣之境,難道就沒有大小之分,一定也有淺深之差別。是故如果說諸佛皆有差異,那麼千佛與一佛,也不可稱其有何差異。如果說到諸佛為同一,那麼毘盧遮那佛之遍照與釋迦牟尼佛之能仁這二尊佛,亦各自有其不同。

古人以為一切諸法說其是同是異則有重重之說法,不可以一向全部認為同一,也不可一向認為全部差異而不同。不可以將全部同一而認為全部差異,也不可以把全部差異而當作全部同一。如果迷惑於此同異之二門,則智慧便不能自在了。就如有人云:「本來是要走向白雪而卻向蘆葦花裡尋覓,那麼則以溫州的橘子皮當作是火的顏色。」這樣可以嗎?

首山念禪師曾經說:「想要作為一代的宗師,必須具有智慧抉擇之法眼才可以。」所以自古以來便有拈提古人、讚頌古人者,又有別於古人、憋壞古人者。例如說:「至道無難,唯嫌揀擇。」又有人則云:「至道最難,須要揀擇。」所以《華嚴經》中說到第八地曰:「寂滅真實的境界現前了。」仍然還要說:「應當生起無量的差別智慧。」又云:「雖然觀察分別諸般種種法門,然而此不是有所造作而達到之情境也。」

我們本有的能明鑑覺照萬有的自性,本來自己是圓滿光明的。就如同廣大的珍寶明鏡,胡人漢人雖然不加分別而自有其分別。又如同如意寶珠,青色與黃色並無分別差異、而映照之時能映照出青黃之差異。若是能夠在諸法中不生起自他分別等二解之人,又何曾離開揀擇分別之事而向外去別處追求。明白了這些道理,便是揀擇了不揀擇的。所謂的善巧分別的清淨智慧,不就是如此嗎?

方山李棗柏為《華嚴經》作論,清涼為華嚴作疏,皆是統攝綜說佛乘,共為闡揚圓教之宗。雖然說論有論的體裁,疏有疏的體裁,然而只是說其義理相同,而不是說其文句相同。文句也許有差別,而義理則是一致的。如果就其義理而言,其見地的深淺則大大地有所差別。清涼國師演說其他的諸經,乃是真正的善知識。惟獨對於華嚴的註解,其一句一句的說明乃至一字一字地解釋,難道說便沒有幫助於眾生了解盧舍那佛。只是就其提綱挈領以至於引人入勝之處,實在是無法跟得上李棗柏。清涼與棗柏之區別沒有辦法釐清分明,則盧舍那佛所說經典之宗旨精要、便終究會晦暗不明。至於所謂的信解行證之四法,割裂全經而如同切瓜斬豆一般,此是其較大而明顯之缺失,自此之外的小缺點則更多。這就是不才我所謂的清涼是抉擇之而不精純,此事並非是沒有緣由的。假使尊者您並不以此為然,那麼請你更對照質問於棗柏大士也。

蓮池大師回復:

很慚愧地讓你贈予我書信一篇,不斷纍積以至於兩千多個字,玄奧的言詞微妙的論辯,如汪洋波浪般層層疊疊,實在非常欣羨之、仰慕之。然而我私自以為居士你實是愛念我太深,而言辭卻太過浪費也。如果居士你想要稱揚禪宗而貶抑淨土法門,也不必消耗太多的言語,何不直接了當說曰:「三世諸佛,被我一口吞盡了。」既然是一佛也不建立,何人更是阿彌陀佛呢?又何不稱曰:「若人識得心,大地無寸土。」既然寸土都無,何方更有極樂國土呢?只要這兩句話,你來信的兩千多言,便攝無不盡了!

本來想要一條一條地回答應對,但是恐怕會犯下鬥爭之過失。可是如果不酬答應對,則這是對佛法大道的關係極大,不可以終究沉默也,因此我膽敢簡略地陳述之。

你的來信說清涼國師抉擇華嚴之經義而不精確,我愚昧之見不知道是清涼國師抉擇華嚴不精確,還是居士你抉擇華嚴不精確呢?另外你的來信又說,不了義的經典,才有談說西方淨土,而且以《普賢行願品》及《大乘起信論》來代表不了義經。《起信論》暫且不說,《行願品》以一品而總攝華嚴八十卷之全經,自古代以至今時,誰敢議論其是不了義之經典。居士你獨尊推崇華嚴,而非責《普賢行願品》,行願品如果是不了義經,則華嚴亦是不了義經也。

 

你的來信又說到《法華經》所授記往生極樂淨土者,乃是為女人往生之因果。那麼經中龍女成佛,也只是女人成佛之因果了?你說阿彌陀佛乃是十六位王子之一,則毘盧遮那佛,也只是二十重華藏世界之第十三層了?居士你獨獨尊崇毘盧遮那佛,柰何毘盧遮那佛與阿彌陀佛卻是在同等的第十三層也。此外你的來信又說到,《首楞嚴經》當中選取觀世音菩薩之耳根圓通,遺落大勢至菩薩之念佛圓通,並且更貶斥念佛為無常、為生滅。那麼憍陳如所悟的客塵兩個字,可以說是通達無常,契合於不生滅矣,為何其不能入於圓通之選呢?如果真的是說:「觀世音菩薩登科,而大勢至菩薩落第。」那麼難道你不曾聽聞龍門點額之譬喻,而卻作如是齊東野人之言語呢?

此外你的來信又引齊己禪師,將古人提倡念佛的詩偈,逐句地下評論之語。其善導大師的念佛詩偈曰:「惟有徑路修行。」則下評語曰:「依舊打之繞。」念佛詩偈曰:「但念阿彌陀佛。」則下評語曰:「念得不濟於事。」居士你通達禪宗,何以不知道此是禪宗師家直下為人解黏去縛之語句,而你卻把他當作真實之法去體會,因此死在禪宗語句之下呢?

如果真的是如此,則古來大德有人曾言:「踏著毘盧遮那佛頭頂上行。」那麼不但阿彌陀佛不濟於事,毘盧遮那佛也是不濟於事嗎?像這樣的語言文句,在禪宗的語錄傳記當中,有百千萬億之多。老朽我四十年前,也曾經用此言語以逞口舌脣吻之快,以雄壯我的文筆詞句,後來知道慚愧了,從此不敢再如此。直至如今,想起來還很羞愧呢!

又齊己禪師說:「求生西方者,猶如捨離父親而逃逝,流落於異地他鄉,東撞西磕受盡辛苦,真是苦哉阿彌陀佛。」我則回應之曰:「即今卻是如子憶母,還歸於本有之故鄉,捨離東土而得生西方,真是樂哉阿彌陀佛!」你且說說看我這一段言語,與齊己禪師相去有多少呢?

你的來信又說:「經歷多劫的修行,不如於一念之間證得無生法忍。」請問居士你得到無生法忍了嗎?如果已得,則不應當以我為能生之人,以極樂國土為所生之境。何以故?即自心便是國土,誰為能生之人呢?即國土便是自心,何者為所生之境呢?不見能生所生而往生淨土,故終日有眾生往生淨土而未嘗有生也,此乃是所謂的真正之無生也。必定不許說往生然後才稱為無生,如此乃是斷滅空見也,並非是無生真正之意旨也。

此外你來信又說必定要等待華開見佛之後,才能悟得無生之理,如是則為迂迴遲緩也。居士你通達禪宗,難道不知道從迷得悟,就如同從睡夢中覺醒,如同蓮華盛開。念佛的人有現生見性者,是蓮華開於頃刻之間也。有往生之後才見性者,是蓮華開於較久之後也。眾生的根機有利鈍之差別,功行也有精進與懈怠之不同,是故蓮華開放也有遲緩與快速之差別,怎麼可以一概以為念佛之人都較為迂迴遲緩呢?

你的來信又說毘盧遮那佛與阿彌陀佛是不同的,而將華藏世界比喻為全身,將西方極樂世界比喻為毛孔。往生西方淨土者,就如同撮取全身而入於一毛孔之中,為大海與水泡顛倒錯置。居士你大小之譬喻是沒有錯,但是居士你既然通達華嚴之宗旨,柰何卻只有允許由小入大,而不許由大入小。況且大小互相攝入,乃是華嚴十玄門當中的一玄也。舉華藏世界等不可說之無盡世界,而入於極樂世界的一朵蓮華當中,尚且不能盈滿蓮華當中的一葉、一葉片當中的一芥子之地,那麼又何必恐懼全身入於一毛孔之中呢?

此外你在信中又說,我這個荒山當中的徒眾僧人,你只要一旦問之以上乘的禪宗,便驚駭其心瞠大其目。居士你之前不是也說了嗎,對於適合華嚴的人開示以華嚴,對於適宜淨土法門的人開示以淨土。如今我這些鈍根輩的徒眾,正應當修習淨土,居士你何不給予應病之藥,而強要斥責驚懼他們呢?

你的來信又說,老朽我既然出現於世間開堂說法了,不具有大丈夫之作風謀略,而作鄉閭街巷的老齋公、老齋婆的舉止。假使被個聰明伶俐的人問著,被明眼人逼拶著,那麼是要準備要向北斗裡潛藏身形呢?還是要向鐵圍山裡潛藏身形呢?老朽我從來不敢承當出世說法利益眾生之名,自然也就沒有大丈夫的作略,這個姑且置之而不論。

然而你將修行淨土法門者,鄙視其為老齋公老齋婆,那麼這就是如同古人所謂的,並不是鄙視那些愚夫愚婦,而是鄙視文殊、普賢、馬鳴、龍樹等大菩薩也。豈只是文殊、普賢、馬鳴、龍樹等菩薩而已。凡是慧遠、善導、天台、永明、清涼、圭峰、圓照、真歇、黃龍、慈受、中峰、天如等,這些諸大菩薩、諸善知識,也都是老齋公老齋婆了?劉遺民、白居易、柳宗元、文潞公、蘇長公、楊無為、陳瑩中等諸大君子,也都是算老齋公老齋婆了?就算是老齋公老齋婆,只要能夠念佛而往生者,即能證得不退轉之地,那麼又怎麼可以鄙視之呢?

況且老齋公老齋婆,平庸癡獃低下愚劣,然而其卻能恭敬謹守規矩模範者是也,確實是愚魯也。而若是那些具有世智聰明才氣言辯者,狂妄自大地談論般若,等他吃肉吃飽之後,來找僧人說禪談道者,乃是魔也。愚魯的人貴在其能安於愚魯,我真誠自我揣度我的才智,我寧願被稱為是老齋公老齋婆,而不願意作老魔民老魔女也。

至於居士你所稱的伶俐人、明眼人者,如果前來問著我、逼拶著時,則彼老齋公老齋婆,不須高登於北斗星辰,遠覓於鐵圍山而藏身。只要就這個伶俐漢的咽喉處安單,向明眼人的瞳孔裡敷坐,何以故?且教他暫時閉去口頭三昧,而能回光返照也。居士你崇尚華嚴,而極力詆毀淨土;老朽我修業淨土法門,而極力讚歎華嚴。居士你有空時在靜中嘗試去思惟一下此事,這件事到底為什麼會如此呢?

此外你來信說我勸你求生淨土,比喻就如同捨棄黃金而擔取麻草,是顛倒行事,對你極為屈辱也。但是居士你此種譬喻尚未親切,我如今代你作一個比喻:譬如有一個農人,投信拜訪於大富長者之門,邀請富人到彼農人之田園村舍。聽聞到此事的人皆嘲笑他。此農人愚昧而不知道進退,於更再打掃門前的路徑,計劃再一次地去邀請大富長者。嘲笑他的人說:「大富貴的主人前一次不責備你,已經是非常幸運了,而你卻想要再重新嘗試嗎?」

這位農人說:「我看到許多富貴的人家,有的是身為富人而行為不仁義者。有的是外表富有,而內在實際上是貧困的。有的是尚未真的富有,便先有驕逸之形態了。有是只是替富人典藏守護財庫,而卻自以為是富者。況且以前那些富者的『金谷』、『郿塢』等豪宅庭園,如今又在哪裡呢?而我以一介一無所有的田舍老翁,安享於太平之樂,是故忘記了自己的卑賤,很慚愧地作了這些傻事,我如今知道過失了!如今知過了!」於是農人與旁者彼此相視大笑後便散去。

【書籍目錄】
第1頁:靈峰蕅益大師選定淨土十要第七 第2頁:靈峰蕅益大師西齋淨土詩讚
第3頁:西齋淨土詩【卷上】 第4頁:評點懷淨土詩跋
第5頁:十六觀讚二十二首 第6頁:化生讚八首
第7頁:析善導和尚念佛偈八首 第8頁:懷淨土百韻詩
第9頁:娑婆苦漁家傲十六首 第10頁:西方樂漁家傲十六首
第11頁:題跋一律 第12頁:附錄
第13頁:蕅益大師答卓左車茶話(原問博山啟附) 第14頁:蕅益大師開示念佛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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