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以來,時局紛擾,傳統儒學名教解體,名士避世棄儒,趨附老莊「以無為本」思想而蔚為風氣,因其立意渺玄,故稱「玄學」或「清談」。當時佛教般若「性空」之學甚契此派「貴無」思想,又有學通儒道,博學多識的道安大師及弟子慧遠等,有系統的融和、開展,故玄談名士莫不以「般若性空」充實其學,或增清談之資,佛教於焉深入士大夫階層而迅速傳播。
三國魏地的佛教以般若學及譯經為主,朱士行曾於洛陽開講《道行般若經》,並以「諸未盡善」而西行,求得《放光般若經》,可見此時對般若之學已有新的要求。在譯事方面,特別重視戒律的譯介,曇柯迦羅譯有《僧祇戒心》、曇無諦譯出《曇無德羯磨》,而開中國戒法的傳承。
因避戰禍,僧人多從北方來到南方,因此,吳代建業的佛教,多由關中、洛陽一帶傳入,如安世高、支謙等。安世高原為東漢末年譯經高僧的代表,其行走路線正可顯示佛教已由北漸向南傳播。支謙漢文造詣很高,發揚支讖般若一系,譯經甚多。其中《大明度無極經》乃《道行般若經》的同本異譯,係內啟兩晉般若之學,外導六朝清玄之風的重要經典。吳地佛教另一位重要傳播者為康僧會,乃佛教史上記載第一位自南(交趾)向北弘法的僧侶,曾學安世高禪數之學,最具代表的譯著為《六度集經》,孫權為其建「建初寺」,乃江南佛寺之始。
西晉時代,佛教活動仍以譯經為主,竺法護為當時的代表,所譯經典有《光讚般若》、《維摩》、《寶積》、《涅槃》、《法華》等各部類經,對於大乘佛教的開展,影響甚鉅。其中,《正法華經》的譯介,使觀音信仰普及於民間,為鳩摩羅什之前最著名的翻譯家。
西晉末葉,北方五胡十六國紛亂,晉室偏安江左,稱為「東晉」。於是中國分治南北二區。北方胡族受到佛教的影響,也大力提倡佛教。例如後趙時期,以佛圖澄開啟佛教的弘傳最為重要。佛圖澄以神通智慧感化殘暴嗜殺的石勒、石虎,佛法因而大行於華北,建寺八百九十所,受業門徒萬計,重要者有道安、竺法雅等。
道安大師為前秦時代最重要的高僧,博學多聞,被視為當時北方學界的領袖。秦主苻堅延請他於長安主持譯場,一時中外譯家雲集。道安大師在佛教史上有許多創舉,如:1.提出「五失本、三不易」的譯經理論,要求譯經必「勿失厥義」以深達佛旨;2.為眾經撰注作序;3.分經文為序分、正宗分、流通分三科,為此後譯經者所宗;4.創編《綜理眾經目錄》,開中國佛教史上佛經目錄的先河;5.制訂寺院清規及僧尼軌範;6.統一沙門同為「釋」姓。另外,道安在教理思想方面,則以般若性空之義多有見地,創立「本無宗」,承其學者為慧遠。
竺法雅以善用老莊等外學來理解般若義著稱,此即所謂「以經中事數,擬配外書,而為生解之例」的「格義佛教」。
北方佛教到了後秦,由於鳩摩羅什東入長安(四○一),而更加昌盛。羅什在後秦姚興的護持下大興譯經事業,南北俊秀仰止雲集,門生弟子三千,其中以道生、僧肇、僧叡、道融最為傑出,稱為「什門四傑」。所譯經籍種類遍於大小三藏教禪諸家,其中《大品般若經》、《中論》、《百論》、《十二門論》、《大智度論》,使得龍樹般若性空之學至此文備義明,以之引正「六家」之偏,駁斥「格義」之迂。《成實論》、《阿彌陀經》、《十住毗婆沙論》、《金剛經》、《法華經》、《維摩經》等譯著,文妙義精,流暢易讀,為古今佛教各界所遵。後來以此諸經為基礎而有三論、四論、成實學派的興起,及天台、禪、淨等諸宗的成立。羅什譯業貢獻之偉,為整個中國佛教史開創一個新紀元,被譽為中國四大翻譯家之一。
南方東晉承繼西晉文化,原在中原流行的玄學及般若學也隨之南下。與道安同時,而在南方傳教者有竺道潛與支道林,兩者皆以擅講般若而受到貴族士大夫的欽仰,為玄學式的貴族佛教及格義佛教的典型代表。尤其是支道林,著有《聖不辯知論》、《即色遊玄論》等,創般若學的即色義,主張即色本空。時人評其學「不減王弼,比做向秀」。與謝安、王羲之、許詢、殷浩等一代名流交遊甚密。支道林之後,南方佛教中心即轉為廬山的慧遠。師博通六經,尤精老莊,聽聞道安講般若而出家。後以遠避戰亂而入廬山東林寺。師持戒嚴謹,為南方佛學領袖,當地名紳士學皆崇其行。曾迎佛馱跋陀羅、僧伽提婆等印度高僧入廬山譯經,開啟南方譯經的風潮。應江州刺史桓玄之問,撰著《沙門不敬王者論》,明示出家法與在家法的不同,以化解當時佛教與中國禮法的扞格。又集僧俗一百二十三人同結白蓮社,以《般舟三昧經》的禪觀修行,期生西方淨土,是禪淨共修的初創者,後世尊為淨土宗初祖。
慧遠雖足不出山,然親近者眾,道生(曾北上長安受學於羅什門下)就是其中之一。道生孤明先發,以「佛性論」、「頓悟說」引起當時教界的辯論,尤其「一闡提皆得成佛」的主張,更被視為異端,而不見容於大眾,直至北涼曇無讖所譯北本《大般涅槃經》傳入,獲證同於佛說,時人方才驚服。道生所悟的思想對於後來的涅槃、天台、華嚴和禪等各宗都有深遠的影響。
此外,建康的道場寺,也是著名的南方佛教重鎮,以譯經為主。佛馱跋陀羅、慧觀、法顯等,為當時駐錫譯經的大家。
又這時期再度掀起西行求法的熱潮,其中最著名的是法顯。他在天竺參學十餘年,攜回《大般泥洹經》、《摩訶僧祇律》、《長阿含》等多部經典。法顯在佛教史上不僅有崇高的地位,在我國留學史上的貢獻也是影響千古。
兩晉時期,因玄學風行全國,使般若學的研究也達到鼎盛,而有「六家七宗」各擅其勝之勢。「般若」豐富了「玄學」的內涵,「玄學」也成為傳播佛教教義的媒介,史稱「格義佛教」。直至鳩摩羅什、僧肇等師徒的導正,終於形成中國佛教正統的風格。由於學風鼎盛,思潮自由,以及譯經事業的隆盛,奠定了南北朝學派競立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