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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摩居士
在毗耶離城裏,有一位名叫維摩詰(居士)的長者。他是釋尊的崇拜者,長期以來,就對佛做各種供養,常常行善,聆聰佛的深奧義理。所以,他現在不但精通深不可測的大乘之道,也因懂佛的教理,而開悟了。得悟後的維摩詰。慈心悲願有如大海般浩瀚無際,他是位很難得的在家信徒。因此,以釋尊為首的一群佛弟子,帝釋天王、梵天王,和凡界的人士,無不稱贊他的德行,以示敬意。 有一次,維摩詰為了方便引導世人,乃示現病重,躺在床上,痛苦呻吟叫著。那些崇敬他的人聽說他患病在床,上至國王大臣,下至富翁,居士和波羅門等,舉凡有聲望和地位的人,都紛紛前來探病。他對這群訪客說: 「蒙你們來看我的病,我十分感激。不過,諸位要明白,人的身禮並不能永遠存活。它不是永恒的,它既不強大,也無力量,更非牢不可破,總有一天會腐朽消失。大家不要對這個無法依賴的肉體,執著不放。我們的肉體正像泡沫的聚集,既不能拿,也不能紮。我們的肉身只不過像從業緣露出的一個影子。它像浮雲般,頃刻間會變化消失,也像閃電般片刻不留。這具身軀可說不是統率一切的我,既無壽也無知,它是充滿汙穢的肉體。 諸位不要執著於這樣既不淨,而又像浮雲般捉摸不定的肉體,應該追求更永恒,並且充滿生命與光輝的佛身。諸位不需要擔心我這種像泡沫般的疾病,你們特地來探病,我反而說一些怠慢的話,也許令大家不高興。不過,我也是為諸位著想,完全沒有惡意。」 他面對來探病的訪客,解說無常、苦、空和無我等四相,指點他們不要依賴泡沫般的肉體,而應該設法得到常住的法身。 訪客聽見他的說法,一種渴求佛道的菩提心,立刻洶湧而出。訪客離去後,病房頃刻就寂靜下來,他在病床上暗想:「我現在生病痛苦,何以大慈大悲的佛陀不來探望、安慰我呢?」實則,還在精舍裏為群弟子們說法的釋尊,早已知曉他的心意,就命令智慧第一的弟子--舍利弗: 「舍利弗,你不妨去看看維摩居士的病」 「世尊的教示,我本不敢抗命。但是,我實在不想去看他。」 「為什麼呢?」 「說來不好意思。以前,我隱居在山林深谷裏,正打坐修養身心時,維摩居士走上前來,指責我修行不當:『舍利弗,你逃避人世,跑來深山閒居,只知打坐靜修,這種念頭怎麼行呢?大乘的探妙哲理是指所有場所皆是空,不承認彼此的相對待才有價值。像你那樣認同一切事物的存在,卻跑來深山裏隱居,而心神散亂,無法離開這顆心。』 由於這段不愉快的經驗,現在要我探望他的病,總覺得很不自在。」 「原來如此,那就不勉強你了。」 佛回頭命令目犍連說: 「目犍連,你去安慰他好嗎?」 目犍連被佛一問,躊躇地說: 「世尊,您要我去恐怕不方便。」 「怎麼,你也不去?」 「世尊,以前,我正在毗耶離城郊外對一群居士們說法時,維摩居士走來指責我說:『大目犍連,你雖然向居士們說法。其實,你這種弘法方法不恰當。像你這樣知識淵博的人,可不能說出低俗的教理。那樣說法不能給予大家任何好處。本來,所謂法者,倒不是一定要做聲聞、緣覺和菩薩之類的法,因為宇宙萬物的實體皆是空的,而且一律平等。所以,眾生、我、壽命、人、美與醜等等區別全不存在。你應該要從這個現實來說法。』 當時,我不曾反唇相譏,現在要我去看他,實在心有疙瘩。」 神通第一的目犍連,也拒絕去探病。接著,釋尊把苦行第一的大迦葉找來: 「迦葉,你辛苦一趟,去探訪維摩的病況好嗎?」 「世尊,我也不方便去。當年我正在一個貧苦村莊托缽時,維摩居士特地蓄意深刻地回頭看我,並指責我的托缽行為:『大迦葉,你雖然滿懷慈心,但令人覺得你的愛,好像很不平等、不公平。因為你不向富家去托缽,卻專門往窮人家去托缽,既不向窮人廣行佈施,也不培植富人的善根,這就是慈悲不平等。所以,你若不能平等地本著慈愛之心去托缽,你的行為沒有意義。』 現在如去訪問他,恐怕會遇到更多難題。所以,我還是不去的好。」 「既然這樣,那也沒有辦法。」 接著,第四位被指名的是,十大弟子中,對於諸法皆空最能領悟與理解的須菩提。 「須菩提,你去一趟如何?」 「世尊,別處我可以去,惟有維摩家裏去不得。當初,我正到他家門前托缽時,他把我的鐵缽拿去,裝滿一缽飯給我。但是,他卻對我說:『須菩提,托缽修行固然可以。不過,你的修行有缺陷。佛的所有教理全是空的,萬物一律平等,所以托缽也必須平等。你在現世裏貧困落魄,係因為你自已前世不曾佈施,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此事你應該有所自覺,為了悔改前生的行為,不該心懷吝嗇。相反地,即使富人在現世享受榮華富貴,倘若在現世裏仍不肯佈施,來世將淪落為貧困落魄,為了體恤富人來世的惡報,只到富家去讓他們佈施,免得讓他們來世狼狽落魄,你的托缽修行是有差別性,不公平的。你年紀還輕,應該多加注意,但不要誤解我的意思。」 當時,我不知所措,一句話也沒說,就捧著缽盂,勿匆逃離居士家,回想起來很難為情,而且很惶恐。」 「既然有過這段苦惱的經驗,那麼,我找別人去好了。」 佛說:「富樓那,你去一趟如何?」 富樓那彌多羅尼子一向被稱為說法第一,現在卻聽他說: 「世尊,我也一樣有苦衷。」 「你能言善辯,連居士也得讓你三分。」 「我的辯才在居士面前,無法運用。雖然往事已矣,但是,我仍記得當年在森林裏一棵大樹下,還向一群新進修道者,滔滔不絕地說法時,居士走上前來,當我說法一結束,他就指責我:『富樓那,很佩服你滔滔不絕的口才。但在弘法以前,你得進入禪定,統一心神,好好觀察聽眾的心理狀態與知識水準,而後才開始說法。否則會像骯髒的食物放進寶器裏,或把琉璃與水晶混同般,你現在雖然向大眾說法,殊不知遠裏的群眾參差不齊,有些人為了想聽大乘的甚深佛理,而且也在實際修行中,如果你用低微的小乘之法,來教導這些對信仰與深奧教理有高程度見解的人,無異把穢物放入寶器裏,或像把水晶與琉璃混同,百般說法也無益於他們。其所以如此,在於你說法以前,不曾先入禪定,觀察其根本義理。總之,以後也會如此,你應多加注意才好。』 由於這個緣故,恕弟子不能前去。」 結果,富樓那也婉言拒絕了。佛只好問: 「迦旃延,你呢?」 論議第一的摩訶迦旃延被佛一問,也坦然表示: 「我也一樣,恕弟子不能從命。」 「他怎麼責備你呢?」 「有一次,世尊講完法義的要領以後,我也敘述這些義理的含義,講解無常、苦、空、和無我。不料,正在聽講的維摩居士,走上前來為難我說: 『迦旃延,你現在講得不錯,可惜,你的解說仍嫌不夠充實。諸法是不生、不滅的常住,也就是涅槃境界的意思,稱為無常;諸法裏一無所有之處,稱為空,我與無我為一體不二,是為無我。你所說的是小乘中無常與無我,其與大乘究竟的法門,意議相差很遠。』 依我看來,他實在不懷好意,提出難題來指責我。」 迦旃延也低著頭退下來。 「阿那律,你怎麼樣?」 釋尊只好命令以通曉萬物著稱的阿那律了。 「世尊,我也不能去探望居士的病情。記得以前在某地,我穿著端莊一面走著一面讀經,剛好一位名叫嚴淨的大梵天王,與一群部下,共同放出清淨的光明,走到我身邊,合掌問訊: 「阿那律,據說你能洞悉萬物,你究竟能看透多大的範圍呢?」 我說:「釋迦牟尼佛的國土,三千大千世界,看來像掌上的芒果,觀察一清二楚。」這時候,維摩居士走來反問我: 「阿那律,你的眼力果然不同凡響,你竟連普通肉眼無法看到的事物,也能看得明明白白。據你所見,那些東西是有形的?還是無形的呢?依照你現在的說明,好像是有形的,但依我有來,凡真用天眼能看穿一切事物者,乃超越一切,亦是洞悉真理的巨高眼識,你想是否無形的呢?」 我默然無語,嚴淨梵王問維摩居士說: 「在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能具真正的天眼呢?」 「梵王,全世界只有佛才具真正的天眼。」居士回答: 「在梵王面前,我被居土羞辱一番,實在難為情。因此,我不好意思再去看他。」 佛環視一下左右說: 「那麼,憂婆離呢?」 「世尊,弟子恕難從命。往事不堪回首,記得以前有兩位修道者因為犯戒,非常難為情,又不便去請教世尊如何懺悔消罪。於是跑來求我說: 『優婆離,我們都犯了戒律,但不便去請教世尊,才特地來求教長老,要如何解除我們的疑惑,才能免去我們的罪惡?』 我就按照經文上所說,為他們詳加解釋一番。不料,維摩居士正好走來,當面指責我說: 『憂婆離,你可不要加重這兩位修道者的罪孽。罪性既無內外,亦無生滅,即無所謂罪的實性。只因為許多人的內心骯髒,才會犯罪,只要內心清淨,那麼,萬物都會清淨。因為心是無內外,所以,不論叫做罪或汙穢,其體本空。你怎能跟他們說明消除罪孽的方法呢?』 兩位修道者說: 『智慧卓越的維摩居士,竟然不亞於憂婆離呢!』 他們竭力讚揚維摩居士的智慧卓越,卻加深了我的羞愧。由於有過這段經驗,現在不便前去,敢祈世尊原諒。」 憂婆離坦述自己過去的失敗後,自行離去。釋尊又把密行第一的羅(目+侯)羅叫來,說: 「你去看他好不好?」 「世尊我也不能去。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有一天,毗耶離城有一群富家子弟來訪: 『羅(目+侯)羅,你是佛嫡傅弟子,請問你何以放棄轉輪聖王的王位,逃避塵世的汙垢,進入佛門來呢?到底出家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出家的諸項功德,解說一番,不料,維摩居士突然走來反駁我: 『羅(目+侯)羅,你不能只說明出家的功德和好處。真正的出家,乃在超越利益或功德。所謂出家,在於領悟不會生滅變化之法,因為在這個不生滅,不變化之法裏,才沒有利益與功德的分別心。』 接著,他又勸告一群富家子: 『諸位若想成佛,遂捨棄塵世的煩惱而出家,是非常困難的事,遠不如在正法上出家。』 『居士,佛說出家必須得到父母的許可,我們若想在正法上出家,誠非易事。』 『只有剃去三千煩惱絲而披上袈裟,並不算出家。任何人只要能有上求菩提,下化眾生的大道之心,就是出家了。可見一點兒也不難。在家也照樣能夠真正出家,諸位不妨即刻發這種卓越教法之心。』維摩居士說明給他們聽。三十二位富家子弟聽了,果然起了求道心。我當時沒有反駁的餘地,而當眾受辱。」 羅(目+侯)羅也自行離去了。釋尊回頭對阿難說: 「阿難,現在輪到你了,你去一趟如何?」 「我也不能去。當初世尊患病在床時,要喝牛奶,我托缽到大婆羅門家,站在門外乞食,剛巧維摩詰經過那裏,就走過來問我: 「阿難,你為什麼一大早來托缽呢?」 「世尊患病,為了要喝牛奶,我才特地前來化緣。」我回答他。 「阿難,因為世尊的身體屬於不壞之身,斷棄諸般要求,兼備多項善行與功德的殊勝果報之身,根本無所謂疾病,或情緒不佳等凡人所有的苦惱。你實在不必為世尊稍微不舒適,就焦慮萬分,你不如快回精舍去。轉輪聖王僅有少許福德,尚且不怕生病。何況,世尊的福德無量,更無患病的道理。趕緊回去吧。」他當面斥責我一頓。此時,空中傳來一陣聲音: 「維摩居士說得不錯。但是,佛得病係因為時、煩惱、惡人、惡見和人們壽命的縮短等五種汙濁出世。所以,阿難,你要求牛奶也沒有什麼不對。」 此時,我才明白居士的智慧,以及無礙的辯才,他通達佛教的奧義,以及信佛的虔誠,都令我吃驚。由於這段經過,現在去看他的病,無異被鞭打一樣難受。所以恕我不便去。」阿難也辭退了。 在釋尊的弟子中,有十位屈指可數的高足,都吃過維摩詰的苦頭。所以,都不敢單獨前去探病或慰問他。由此不難想像他們的確被對方嚴厲責備過。 因為這群聲聞的弟子都婉言拒絕,所以,佛只好把彌勒菩薩找來。不論在知織、功德或修行方面,彌勒菩薩都勝過前者,他並以未來佛自居,佛也予以認同,一般弟子們皆承認。佛吩咐: 「彌勒菩薩,你知道舍利弗等人都不肯去。那麼,由你去看他一趟好嗎?」 「世尊,我也有難處。以前,當我正向以兜率天王為主,及其一族的天王們,講述不退轉的行法時,維摩居士走來指責我: 『彌勒聖者,你雖然將來要繼承世尊的佛位,任重道遠。但是,這到底是未來的事。你似乎把菩提的智,煩惱的惑,視為兩事。實則,依我看,智與惑才是根本執著。』 有了這段經驗,我實在沒有勇氣去探病。」彌勒菩薩也拒絕了。 「先嚴,你去如何?」佛指名先嚴菩薩。 「世尊,我也不能去。以前,我剛從毗耶離城走出,適逢維摩詰正要進城,彼此偶然相遇,我向他禮拜,聊表敬意,同時向他問訊: 「居士,您打從那兒來呀?」 「我從道場出來的。」居士回答。 「請問居士,在道場方面,以那一點最正確呢?」 「以純潔正真的心即是道場,乃至付諸於行,深切的信心、善心,乃至佈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和智慧等,也全是正確的道場。所謂道場者,並非指修行場所的正邪,凡是修行人的正直心,都是修行上最正確的道場。像你這樣的身份,委實不該有如此糊塗的問題。」 被他這麼一說,我再也不敢再提出問題,有過這樣的經驗,我的確心裡不舒服。」先嚴菩薩也辭退了。 佛又回顧持世菩薩說: 「持世菩薩,你去探病如何?」 「世尊,我也不去。以前,當我住在安靜的房朋間裹時,魔王率領自己族屬一萬二千名魔女,化成帝釋天王的外表,一面奏起鼓樂和絃歌,一面跟一族魔女朝我禮拜,合掌站在我的前面。當時,我還以為他是真正的帝釋天王,所以才對他們提出忠告: 「憍尸迦,你來啦!你縱然有福力,也不要為所欲為,常常要觀察五欲。和無常等事,切勿沈迷於五欲,應該追求善法。」此時,這位帝釋一面指著一族天女,一面對我說: 「持世,你就把這一萬二千名天女召來做女僕吧!」 我拒絕說:「帝釋,說這種非法的事,可要特別小心。你豈不知道出家人身邊,嚴禁美女作陪嗎?」正談論時,維摩詰走來說: 「持世,眼前這位不是真帝釋,而是魔王率領族屬來戲弄你的,你要注意啦!」 我聽了目瞪口呆,居士竟盛氣淩人地朝著魔王走去。魔王也吃了一驚,勉為其難地說道: 「維摩居上,請您別這樣為難我好嗎?」 魔王打算逃走,正要竭力表現神通時,不知何故,卻始終走不了。驚慌失措之下,突然空中傳來一陣聲音: 「魔王,放棄你的族屬吧!惟有這樣才能逃走。」 魔王終於把一萬二千名魔女給了維摩詰,脫身逃去。 此時,維摩詰勸告眼前的魔女們說: 「你們的主人只顧自己逃走,卻把你們丟下給我。從現在起,你們得服從我。現在,你們不妨把此刻的惡念,轉為大慈大悲的善心。」 許多魔女聽見維摩詰的忠告,邪惡之心就雲消霧散,突然有了追求佛道之心。曾幾何時,她們原都滿懷著邪念,現在都在居士的教化誘導下,一致希望在正道上生活,便朝居士禮拜後離去。 我親眼看見維摩詰的自在神通、智慧與無礙的辯才,所以,一聽到維摩居士的名字就有焦慮之咸。世尊,恕我不去探他的病。」 持世菩薩坦述往事,而後婉言拒絕了。 由此可見,佛依序令菩薩們去看維摩詰的病。不料,他們都吐露自己以往受過的呵責,而堅辭不去。佛只好把最後一位文殊菩薩召來問: 「文殊師利,你知道他們都怕去見維摩詰,你就代表大家去安慰他幾句話,好嗎?」 「世尊,要與維摩居士應答,確是不易。因為居士深知諸法的真理,善述法要,能言善辯,既有無礙的智慧,又通曉菩薩的法義,深入諸佛的秘藏,降伏許多惡魔,領悟神通,誠然是一位罕見的上人,所以我也不敢與他匹敵。不過,我看在佛弟子們的面上,領受世尊的旨意去慰問他好了。」 最後,智者文殊菩薩,才拜領這項艱巨的使命。諸位菩薩,聲聞和其他弟子,乍聞文殊的慷慨承諾,都聞聲表示: 「文殊師利與維摩居士兩位對謀,必有一場高深微妙的佛法理解說。」 大家對於兩位大士的會合,都寄予厚望。於是,八千菩薩,五百聲聞,一萬天子等,都希望與文殊菩薩隨行。文殊知道諸位的願望,就與許多佛弟子浩浩蕩蕩地向比亞利城前去。 此時,維摩長者早已預知文殊師利率領大眾前來,他立刻大顯神通,把方丈室改成空室,只留下一張病床,居士躺在床上。文殊到了居士家裏,直入病房,既不見室內有任何侍者,也不見室內有任何設備。但見居士一人躺在床上,口瞪口呆。對方一見文殊進來,立刻親切的招呼: 「歡迎之至,文殊師利菩薩。(不來之相光臨,不見之相駕到)。」 「維摩居士,來者不再來,一去不復返。來者無來處,去者無所至。居士近況怎樣呢?據說您疏於治療,病況沒有起色,世尊很擔心。您的病是什麼原因引起的呢?該如何治療才能痊愈呢?」 「你說病因嗎?根本在於愚癡,才滋生愛欲,而導致我的病情。當世人因為迷妄而苦惱時,我也會得病,當他們的迷妄消威時,我的病也痊愈了。就像長老有個獨子,一旦愛子生病,父母也焦慮得病,待愛子病癒,父母的病況也好轉了,同樣地,菩薩憐憫世人,就像父母疼愛子女。所以,許多人患病時,菩薩也得病,待世人病癒時,菩薩的病也好了。因此我的病只待世人的迷妄消失,自然痊愈,請毋須擔心。」 「那麼,菩薩的病又是什麼原因呢?」 「那是出自大惡大悲之心。世上傳說,先天下之憂而憂,才是大丈夫,其實,這就是菩薩的大慈大悲,看見世人沈迷不悟,因生慈悲心而焦慮,因而致病。」 「我知道病因了,但你房裏既無桌椅,亦無看護的人影,又是怎麼回事呢?」 「諸佛的國土,也全都是這樣空的。」 「為什麼?」 「倒沒有為什麼,而是因為空才空。你問我為什麼沒有侍者?就像信仰惡魔或邪教之徒,懷有執迷的現實,耽溺於流轉生活的人,全是人們的僕傭,因為我既無一點兒迷妄現實,也無耽溺之物。所以也不需要親近的侍者。」 「你的病相呢?」 「我的病無形,故無病相之事。」 「究竟是出自身體的病呢?抑或從心裏發出的病呢?」 「既非來自身體,亦非出山心理。」 「屬於地、水、火、風四大因素裏的那一類呢?」 「不屬其中任何一類,就像許多人患病一樣,我也會患病。」 文殊與居士兩人的問答,遂漸深入大乘法門的精髓,但見他們一直討論下去。 當他們反覆問答之際,舍利弗在室內看不到床舖,心想:「來訪的菩薩和佛門弟子要坐在那裏呢?」眼看自己的同參無處可坐,不禁疑心重重,維摩居士馬上懂得舍利弗的意思:「舍利弗,你是來這裹求法,抑或找床舖坐呢?」他的一語道破舍利弗的心思。舍利弗對於居士的敏銳觀察力,心服口服,但仍故作鎮靜地回答: 「我當然來求法,不是專來找床舖或座位。」 「舍利弗,求法可不是追求身家性命。因為法的內涵,係指萬物皆非實體,亦非常住,如果執著於生死或涅槃一途來求法,可不是求真的態度。求法的根本精神,不是全都在佛法裹可找尋,最好自己去體會。你說要來求法,更不宜馬虎。」 維摩居士警告了舍利弗之後,回頭看文殊菩薩: 「文殊菩薩,您曾經教化諸國,可曾記得佛土裹,有過成就無上功德的師子座嗎?」 「從此往東,橫渡名叫三十六極多國土前,有一個須彌相國。該國的佛號稱須彌燈王佛,目前還在。佛的身高八萬四千由旬,其師子座高達八萬四千由旬,就以莊嚴而言,是我所見過的,恐怕要以它為首。」 居士聽到文殊菩薩的回答,即刻運用神通,使須彌燈王佛,以崇高寬大的莊嚴,把清淨的三萬二千師子座,運到維摩詰的房間來,這個房間原本空著,現在竟能置放三萬二千部,高寬八萬四千由旬的師子座。跟隨文殊前來的一群佛門弟子,目睹這樣奇妙的現象,無不驚異。 「文殊菩薩,遠來的諸位佛門弟子,請諸位隨意坐在這個高床上吧!」維摩催促大家就座。 已經修得神通的諸位菩薩,無不各顯神通,紛紛就坐在這高尚莊嚴的床上。然而,舍利弗等佛門弟子,不論如何高飛,皆因床位太高太寬,而一直無法飛到床上,只有眼睜睜地以羡慕與奇異的眼光,看著諸菩薩表現非凡的能力。百般無奈之下,使旁觀的維摩詰居士目睹舍利弗等人的表現,就譏諷地催促說: 「舍利弗,你怎麼飛升不起來呢?剛剛不是埋怨沒有床位嗎?現在趕快飛起來呀!」 「居士,床位又高又寬,我實在飛不起來。」 「如果靠自身的力量飛不起來,不妨一心禮拜和祈念須彌燈王佛,自然就能騰身飛躍。」 舍利弗和其他聲聞,果然依照居士的指點,一心禮拜,和祈念須彌燈王佛,在佛的加護下,果然飛到高床上坐了。此時,聲聞等人更加相信佛陀的力量。舍利弗吃驚地說: 「居士,我們以前不曾看過這麼小的房間,竟能安放這麼多又高又寬,而又莊嚴清淨的師子座,實在不可思議。」 「舍利弗,諸佛菩薩全都脫離百般的束縛,到達超俗無憂的境界,乃意指涅槃的奇妙。倘若菩薩得此涅槃,再高大的須彌山,也能收進微細的芥子裏;四大海的水,也能被放入毛穴中。舍利弗,凡獲得涅槃的菩薩,只要大顯神通,就能呈現佛身,帝釋天王,或梵天王等身形,隨心所欲,因時因地,變化全世界各種聲聞,其神通無邊,奧妙無窮,不勝枚舉,菩薩的功德實在偉大呢?」 居士把菩薩的功德實例,親自顯現給大家觀賞,並加以稱讚。諸位聽到他的說法,無不心懷感激,皆大歡喜。 此時,大迦葉對舍利弗說: 「多麼令人驚訝,既然大家都看到了各種情況,然而,就像在瞎子面前展示各種顏色或形狀,瞎子也不能分辨,我們這群聲聞即使聽到這種奇妙的涅槃法門,也照樣難以理解。我們何以會永遠斷送這種菩薩的根性,好像脫離大乘法門,變成如此無德無行而被他指責呢?如今我們都聽見大乘法門,就該為自己的無明放聲大哭。我們的哭聲也許會震動全世界。」 果然,感嘆自身糊塗的聲音,到處可聞,好像震撼天地似地發出來。 此話結束後,文殊與維摩居士又對菩薩的慈悲等問題,繼續各種有益的交談。 居士房裏有天女,她們聽見居士動人的說法,始知奧妙高深的教理,她們感激之餘,遂讓百花盛開,就像天樹開花般,大大地歡娛了菩薩及大眾。只見紅白諸色的天界鮮花,紛紛散落在大眾身上,但奇怪得很,凡散落在菩薩身上的鮮花,都不沾身而落地,惟獨散落在舍利弗等聲聞身上,卻緊緊貼住,不曾飄落。縱使舍利弗等人一心想拿下,卻不能如願。天女見他們如此,就問:「舍利弗,為什麼要將花朵撥開呢?」 「因為那種花飄落在我們身上是不如法的,因此才想把它拿下。」 「不如法是指..」 「佛制比丘是不准香華著身,香華著身是犯戒。如今這樣捉弄我們,豈非違背諸法無差別的花嗎?」 「尊者,你錯了。這種花並無分別識心,花之所以不落在菩薩身上,係因為菩薩已經無分別心,諸位未斷分別的妄想,花才會著貼在身上。」 「聽如此一說,想請問天女在居士家住多久了呢?」 「十二年」天女為舍利弗辯論一番妙理後回答。 「據我所知,女身成佛時,必先轉為男相,你為何沒有改變呢?」故問:(舍利弗因襲蔑視女性的思想)。 「我不曾想過這件事。毋寧說,十二年來,我一直仍求做女相,到目前仍然不能如願,感到十分懊惱,所以更不曾想過把女相轉為男相。正像魔術師以幻術幻化出的女性。而有人問這個幻女:『何故不轉為女身呢?』」 「我不以為然,因為幻術沒有固定形相,不能以轉女或男作答覆。」 「諸法也一樣,沒有固定相。因此,問我為何不轉女身為男身,乃是違背法理的。」 天女的口氣咄咄逼人,連舍利弗也不敢與她爭辯。雙方問答後,天女大顯神通,竟將舍利弗也變成天女,天女反化身為舍利弗,她問化身為天女的舍利弗說: 「為何不轉變成男身呢?」 「我要怎樣轉變呢?我在不知不覺間變成女身了。」 「舍利弗,如果你能轉這個女身的話。那麼,所有女性也全都能轉變得了,如同舍利弗,現女相,所以,佛說:『一切諸法,非男非女。』」 話一說完,天女就攝回神通力,使舍利弗恢復原形。 「舍利弗,女身的色相何在?」 「女身色相,無在無不在。」 「一切諸法也一樣,並沒有定相,與個性等。」 維摩居士聆聽天女與舍利弗的質疑應答,兩人的對話一止,居士就說:「舍利弗,你似乎把天女看成普通的女子了。實則她天女是已供養過九十二億佛。而獲有菩薩的神通力,凡事如願以償,已得無生法忍,並能隨心所欲地現身來教化。若要今後要理解其智慧,實非你所能意會。不過,你大概能瞭解諸法的本質了吧!只盼更努力修行。」 維摩居士將天女的來龍去脈介紹清楚了。舍利弗也自以為徹底體會了。 接著,維摩詰又說明數種深奧而珍貴的法門。說明後,他才陪同文殊菩薩等眾,一齊到釋尊所在的庵羅樹園中恭恭敬敬地向佛禮拜,呈獻供養。 《維摩詰所說經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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