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年十一月十一日在修訂中華大藏會成立大會致辭
張其昀
今天我們在臺北市善導寺舉行修訂中華大藏經會成立大會,本人被邀參加,殊感榮幸。這一次修訂藏經與刊行的工作,預期於十二年內完成。我們深信這是未來全世界佛經最完備的結果,也是佛學研究最重要的寶藏。
中華大藏經不但是中華民族的光榮遺產,也是亞洲民族共同的精神遺產。因為佛教文化是亞洲許多民族一種精神的統一力量,也可說是團結亞洲民族一種向心的力量。中華民國而外,如韓國、日本、越南、高棉、泰國、緬甸、星馬、印度、錫蘭、尼泊爾等國,都是佛教流行的地區。如果不瞭解佛教文化的真諦,則對亞洲民族的精神生活,就無法充分了解。
國父在中國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前,《十二年十二月三十日》有一篇講辭,曾提到佛教。他說道:「再像佛教,自印度流行到亞洲,全部信仰的人數,比那一種宗教的人數更多些,都是由於釋迦牟尼善於宣傳的效果。」釋迦牟尼生於雪廈山《即喜馬拉雅山脈》的南麓,現屬尼泊爾國。其後修道說教,則廣被印度恆河流域。雪廈山為世界第一高峰。釋迦牟尼所倡導的宗教哲學,其崇高偉大聖潔之處,真足與雪廈山相比倫。
印度雖為佛教發祥地,但歷時四千年,即衰微不振。但自漢時佛教傳入中國以後,則繼繼繩繩,昌明盛大,有青出於藍、後來居上之譽。宋明理學為近代的新儒學、此為融貫佛教哲理以後,一種新的創造。除哲學外,我國的文學美術,如音樂、圖畫、雕刻、建築、美術工藝之類,以至民間生活與風俗人情,都受到佛教深遠的影響。可以說,佛教文化已成為中華民族血肉之一部分,是不可分離的。不但此也,中國為東亞佛教之輻射中心,日本、韓國及東南亞諸國佛教的興起,大都由於中國的傳授和教導。
近兩百年來,佛教經典陸續譯成歐美文字。二十世紀之初,始有東方佛學者赴歐美講道。近二十五年,東西接觸頻繁,益引起西方人士研究佛教的興趣。而最有關係之一事,即為中亞細亞之考古發掘,其地有關佛教的名勝史蹟與文物美術,大受世界學者的注目。而此種考古旅行,顯然是受著中國古代大德高僧如玄奘法師等所著遊記的鼓勵和嚮導。所以中國人對於佛教復興,是極有貢獻的。
今年是釋迦牟尼逝世二十五百年紀念,全世界佛教徒都在熱烈地慶祝著。尼泊爾是釋迦牟尼的故鄉,也是佛教的起源地。本月七日至十四日世界第四次佛教會議在尼泊爾的京都舉行,出席者世界佛教徒代表三百人。目前聯合國文教組織正在印度新德里開會,印度政府乘此機會,得到聯教組織的贊助,在新德里召開佛教會議,自本月二十四日起,歷時約三星期。日本是一個很幸運的國家,因其孤懸海上,少受兵燹,一千二百年前的佛教寺院,保存迄今者不下十所之多。留傳下來的佛教文物,日人都視為國寶。日本東洋大學成立於七十年前,為佛教研究之一中心。目前日本有一個七年計劃,與錫蘭國合作,編纂佛學大辭典,擬先成日文,再譯成英文。日本學者參與編纂工作者達三百人之眾。我國為佛教先進國,今亦有中華大藏經的修訂,這實在是適合時機,誠有必要。
有些人說,世界已經進步到核子科學時代,研究佛學是必要的嗎?理由何在?我們答覆是:正因為世界進入了原子時代,地球日益縮小,武器破壞力日益強大,故鞏固和平殊有迫切需要;倘無弭禍之力,則整個人類文化將有毀滅之虞。而世界和平基於人類心理的和平,人們方寸間的和平才是世界大同真正的基礎。世界各大宗教,其基本目的相同,即為由心理建設而確立世界永久和平。故宗教復興乃原子時代必然的趨勢。我們曾聽到「光芒自東方來」的呼聲,儒學而外,復興佛教的重任也將落在中國人的肩上。
釋迦牟尼是人類史上一位最偉大的宗教哲學家。他也和常人一樣,曾經娶妻生子,享受過富貴榮華,遭遇過疾病痛苦,他澄思渺慮,修道講學,經過了四十九年教育家的生涯,於八十高齡逝世。宗教本來沒有什麼神祕,它就是自覺覺人、自救救人的至德要道。離開了人生,離開了人群,又從那裡去研究宗教、信奉佛法?我們展開佛學歷史的第一頁,讀到釋迦牟尼的傳記,就會深深覺悟到「舜何人也,余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人人可以學佛,人人可以成佛。
宗教的真諦,就是心智的啟發,人性的覺醒,而建立人格的尊嚴。總統論心理建設之道,以為必須把私心、偏心、欺心、疑心,四大病根,拔本塞源,掃除淨盡,以恢復人性之本然。這正是宗教家的誨人的宗旨。我們如果能夠發揮良知,恢復德性,光明磊落,堂堂地做一個人,以服務社會,造福人群,那麼人類能力的發展就無可限量的了。
人類文化兼有入世的與超世的兩方面。由前者言,則為愛民,由後者言,則為尊天。尊天愛民,理本一貫。愛國思想與民族意識,起於愛民之一念。國家民族所以存在,歷史文化之所由發展,其根源即在此。愛民之念,充分發展之結果,即為尊天,即謂普天之下,一視同仁,無時無地,不是愛的世界。不但要愛同胞,而且要愛人類。前者可稱之為忠,後者可稱之恕,恕就是忠於忠之義。天下為公、民胞物與的理想,果能見話事實,那麼世界和平的實現,還有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