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未來 / 謄錄
原始佛教的戒律最初只有五戒,當時尚未有出家剃度,佛陀說法大多是在鹿野一帶的野外樹林,沒有廟宇殿堂,也沒有像後 世的出家僧侶,當時的所謂出家,與後世的大不相同,與中國佛教的出家制度更大大不相同。佛陀的削髮,只是把長髮截短,並非剃光頭髮,佛陀的隨行弟子,也都 無剃光頭髮,他們的衣著也並非後世所繪描的袈裟。實際上,他們只是穿一般印度人的袍子,並無特定專用的僧袍。袒右肩是一般印度人的習慣,可能是為了方便右 手做事幹活,不致被又寬又長的袖子所妨礙,後世才把這些便服衍化成了袈裟與三衣。
佛陀隨行信徒當時很多是帶有家眷同修的,佛陀自己就帶有祂的太太耶輪,太子妃與兒子羅侯羅同行同修,還有祂的堂弟阿 難陀,後來國破家亡之後還有父王淨飯王與母后及王族全族主要人物和臣僚及眷屬,一大批人,連同弟子信眾,好像逐水草而居的遊牧部落,流浪生活在恒河與印度 河流域沿岸,這與當時的印度農業社會是不甚契合的。佛陀並未蓄意成立一個宗教,衪並未自稱為“佛”或“佛陀”, 衪只是把一個慈悲平等的人生哲學帶給當時的封建不平等階級制度的印度社會,衪主張廢除婆羅門教的神秘統治與極端不平 等的階級制度——祭司最尊,帝王次之,貴族又次之,商民、富民又次之,最下賤的是勞動的役工與奴隸。佛陀主張眾生平等,無分貴賤,衪反對神秘思想,反對奴 役制度。實在說,衪是一位社會革命家,而不是宗教家。後世弟子把衪衍化為超級的神祗,恐怕並非佛陀的始料所及吧!
佛陀與隨行徒眾,不受當時的婆羅門教祭司與帝王貴族的歡迎,自不待言,除了少數土邦君主信佛教者之外,大部份邦國的 統治者都與婆羅門教結合在一起壓迫佛陀與徒眾,恐怕這也是佛團不得不像遊牧民族般流浪的原因,並非佛團有意不從事農耕生產,也並非他們存心以沿門托缽來維 生,依賴社會的施捨。印度民族自古已是人口過多,生活貧苦,自顧不暇,哪有多餘的糧食供養大批的佛團?推想佛團人數愈來愈多,可能到達數千人之眾,除了一 些基本徒眾,仍然以托缽化緣維生之外,可能其他徒眾並非全以化緣作為生活來源,很可能也有不少牧羊、牧牛,帶著牲口之群一路追隨佛陀,他們之間可能也有以 物易物的原始貿易,情形恰似遊牧民族的社會。
從現代人的知識來推斷,很難接受印度那麼貧窮的農業社會能夠長期供養一大群可能被當時的婆羅門教與君主視為異端眼中 釘的“不事生產的”“遊手好閒”的流浪隊伍。我推斷佛陀的團隊並非全部依賴乞化為主,可能是逐水草而遊牧,只有到達信佛的都邑才托缽乞化,求乞除了是結緣 與方便之外,還含有折磨自己的自我我慢之心,從接受施捨之中學習謙卑與無我。這種乞化絕非西方現代社會資產階級所鄙視的貪鄙行為或懶惰。
佛陀與隨行徒眾,既以乞化作為學習謙卑消除我慢,當然不會計較施主所佈施的質與量,施主佈施什麼就接受什麼。施主佈 施任何事物,都不會遭到拒絕,較為富有或慷慨的施主,也許會佈施美食,也難免不無葷肉,佛陀與徒眾固然是吃素,但也斷不會堅持施主必須佈施素食,很可能是 人家佈施什麼就吃什麼。一般堅持佛教可以吃肉的人,都認為佛陀與徒眾並非吃“絕對素”而是吃“方便素”,而且並不戒吃肉。人家佈施什麼就吃什麼,佈施了葷 肉,自然也同樣感激地吃了它,以免辜負施主的善意,除非是肉已腐敗,也斷不會予以拋棄,暴殄天物。再者,倘若佛團果真是遊牧生活,也自然是以葷食為主。
這些都是推斷,現代人很難考據兩千多年前的佛陀生活情況,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印度人自古就太貧窮,人口過 多,農牧生產不足以養民,印度原是由數百個土邦組成,土邦帝王窮奢極侈,橫征暴斂,階級森嚴,貴族與祭司與富人,生活奢侈,低級的貧民與奴隸則窮苦饑餓, 難覓一飯,何來肉食?更何來肉食供養佛陀與徒眾?佛陀最初接引者均是貧苦人民,貧民何來肉食供佛?印度是農業社會,農村以牛、羊牲口為勞動工具,全靠牛隻 耕田及運輸農產,所以,不待佛教之興起,印度農村早已不喜宰殺耕牛以自斷生洛,印度農村以來牧羊取乳哺養嬰兒及雞、鴨產卵佐餐,所以農人若非不得已,斷不 肯屠殺牲口。早在佛教興起之前,印度古代以來的宗教,又多以牲口動物為神聖,禁予屠殺。直到現代,印度教、耆那教、婆羅門教、錫克教等大多數宗派都戒葷 食,實行素食。一般來說,印度農業社會自古以來均已素食為主,難得葷肉為餐,印度鄉人窮到連飯都難得一飽,何來葷肉去供養佛陀?佛陀原本是太子,在皇宮中 錦衣玉食,什麼山珍海味葷肉沒有吃的?祂都拋棄了,卻要到野外鄉村路邊托缽乞化吃窮人的雞、鴨、牛、羊?難道窮人有葷肉的供養?而且會比皇宮內的葷食更好 吃嗎?
貧窮的印度人民哪有葷肉供佛?只有素食、青菜、水果、香花,這是可以斷言的。何況,不信佛者,不會佈施給佛團,只有 信佛者才會佈施給佛團,信佛者都知道佛陀所設立的五戒,首戒殺生!那麼,有哪一個佛弟子敢犯戒去殺牛、殺羊、殺豬、雞、鴨來供養佛陀?更別說他們還得依賴 這些牲口過活了。
最可能用葷肉供養佛陀的人,當然是富人與貴族了。不過,不信佛的,也不會去供養佛陀與徒眾,能不加予迫害就算好了,還想他們供佛?另外,信了佛的貴族富眾,明知佛陀戒殺生,怎麼敢犯殺生來供佛?佛陀難道自己犯戒來吃葷肉?
由此推斷,佛陀與徒眾不可能是主動的肉食者,也不可能是被動的肉食者。只有完全未研究過印度文化的人才會武斷認定佛陀是個肉食者,或者只有嗜吃葷肉者以乞佛陀也吃肉作為學佛也可吃肉的藉口。
誠然,密宗信徒有人吃素,也有不忌葷肉的,但是,密教並無規定一定必須吃葷肉。一般仍然吃肉只是自古以來的生活習慣 與風俗環境使然。西藏高山冰雪終年,何來青菜?遊牧的藏人,哪有青菜可吃?不吃牛羊吃什麼?就像北極圈的愛斯基摩人(吃生肉者),冰天雪海,連草都不生 長,他們不捕魚殺鯨叫他們吃什麼?他們買得起必須從美國南方空運去的蔬菜嗎?藏人與北極圈土著的情況相比,還是略勝一籌。西藏現代已經步步開發,成功生產 了蔬菜與水果,但數量不足,恐怕素食仍然是屬於昂貴難以企及的豪華享受,不是一般窮苦的藏人所能負擔的。千百年來的生活習慣,不是一時就可改變過來的。佛 亦曾說過不毛之地寸草不生,可以權宜。但衪也對弟子說過,衪入滅後,各人雖三淨肉亦須戒,可見衪仍是希望不殺生、不吃葷的,一時條件的限制,允許權宜方 便,並非就是等於全面開禁與破戒,在不毛之地可以吃葷,到了蔬菜豐富的地方就應守戒別開吃葷肉了。
推想佛陀在未出家修行之前,住在皇宮內,難免吃肉、吃葷,但是,衪雖然厭惡肉食與宮中的豪華生活,但也看到了人生疾 苦,所以衪離宮到野外去苦修七年,等到衪成道後週遊列國弘法,吃葷的機會,在托缽乞化的生涯中,恐怕也是絕無僅有吧(已如上述)?更不可能在弘法中提倡肉 食來自犯“殺”戒而失信於自己,更失信於徒眾。
信筆至此,憶及數年前,美國西來寺舉行全球僧伽大會與溫哥華加拿大佛光會舉行同項大會,從世界各地來附會的佛教僧伽 數千之眾,顯密並茂,南北同乘,人才鼎盛。負責招待者席開數百兩邊,一邊是素廊,另一邊是葷桌,任由來賓自由選食,於是乎,顯宗僧伽與居士都去取食素桌, 密教者與奉密的居士,則去葷桌吃肉、吃魚與雞、鴨,各得其所哉,皆大歡喜。我想來也是佛光會的方便法門而已,斷非佛光會主張吃葷,他們平時都是吃素的,為 了佛教的團結而煞費苦心地葷素兼陳,實乃不得已。但是未必人人能予體諒,保守的顯宗弟子不少頗有不滿言辭,至今也仍有餘音常聞。
有人持以問我的看法,我認為那是方便法門,出於不得已,並非提倡葷食,反正各同來會的密教弟子,若無大會招待,他們 在外邊亦是自尋葷食,在外吃葷在大會吃葷又有何分別?大會體從賓客的生活習慣而予以葷肉招待,可能是為了顯密團結的大前提,欲成大事,不拘小節吧。有人說 著已經違反了佛陀願意,我說,現代的佛教還有誰不是或多或少地違反了原始佛教?能做到八正道就夠好了。吃葷吃素個人自主,因果自負吧!
又想起:(根據“美國佛說”登載)曾經在過去吃素二、三十年的達賴喇嘛,在數年前訪問紐約莊嚴寺之時,帶了北京廚司 專門替他做紅燒牛肉。達賴說,本來吃素,因為醫生說他患了肝病,非吃牛肉治不好,所以他恢復吃葷,又說這個北京廚子,什麼也不會做,只會做紅燒牛肉。達賴 此次訪台,可能也仍是吃葷吧?不知帶去北京廚子沒有?以達賴的政教合一地位,吃葷吃素並無影響,也是他個人的自由,他人無權過問,不知他的肝病可痊癒了? 紅燒牛肉大概很有療效吧?想來是“西藏大夫”的醫法吧?我身邊的醫生卻無此一秘方,不過,我可不敢用紅燒牛肉治肝病,因為我怕因果,我不是“活佛”,我不 能破因果!佛陀說衪不能破因果,何以我這種小人物能破因果呢?大概連佛陀都不能,“活佛”們卻是有大法力可以破因果的!
原載《佛乘世界》第4期:1997年7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