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未來 / 謄錄...
一九八七年九月到十月這兩個月內,我沒有寫過一篇文章,別說一篇,連半篇也寫不出。可是我沒法子,因為我太忙了,我現在每天收到從世界各地直接寄來我家的 來信,多達三十封至五十封,我每天的時間,全都用於讀信及寫信回覆給這些讀者。信件越來越多,現在堆積的也還有三百多封,還未計算由天華公司收到而仍未轉 寄到達的那一大批,和其他佛刊及外界刊物收到待轉的信件。
我這樣公開報告,也許有人以為我誇大,其實我並非渲染,那全是事實。我每天得上郵局寄信兩三次,每次一大袋,我已經成為郵局最熟的常客。郵局分局的女主任 時常笑臉相迎說:“大主顧,您早,今天又寄一大批?”她又常對職員們說:“彼得是一天來郵局三次的大主顧,帶給加拿大郵局不少收入。”
這位洋人女主任柏絲不算過分誇大,因為我平均每天得支付十多二十元元加幣購買郵票,有些還得寄快信或掛號。我的微薄稿費收入,早已全部投入這項回信郵資支出 了,算一算,一個月就是兩三百元美金,一年三千多元美金!在經濟方面,我不知道我還能這樣支持多久,因為,我不是全力寫作,稿費所得有限,多時以來越來越 集中於佛教文章寫作,早沒有對外刊投稿了。而我做這些服務,並沒有得到任何佛教寺廟或教會的經濟支持,半個銅板也沒有,都是我用我“爬格子”的所得來付郵 費的。我不是出家人,只是在家人,又是在自己住宅,不能算是弘法,既不是寺廟,也不是教會,沒有人捐香油,也沒有人幫我。
我不是在這裡叫窮或向人求助,我的個性倔強,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從不向人求助,也從不向人伸手,什麼都是自己忍受和應付的。本文並不是化緣,幸勿誤會!我只是要解釋清楚,讓讀者知道我已經無法應付得了那麼多來信。
非但經濟上我已經無法應付,就是時間,也不夠用了。我為了盡可能回信,就已經沒有時間去寫文章了。這幾個月以來,我都在拼命寫回信,每天寫到手痛,也還趕不出來,哪能寫文章?您不妨試一試每天寫三十封信看看!您就會知道這滋味了。
寫回信佔盡我的工作時間,以致我的寫作全部停頓。兩年前開始動筆的百萬字佛教小說“從玄奘到慧能”(暫名),只寫了十萬字,就已擱下來,兩年來,搶時間寫佛 教聖樂大合唱,至今只寫成了七曲。新的靈感“觀音菩薩摩訶薩"交響樂大合唱,與其他各曲,都只寫了主旋律,就擱下來了。新的尖端科學印證佛理文章二十一 篇,也只寫成了五篇……全部都被回信佔去了時間,全都停了擺,還不知道哪一天才能恢復!
可是又不能不理會那些潮湧而來的信件,無論怎樣保密,我的地址也還是有人知道,一傳十、十傳百地傳遍世界各地。從臺灣香港寄來的信最多,從美國寄來的信其 次,南洋各國又其次,中國大陸與歐洲來信數量第五,加拿大的最少,可能是因為人們可以來面談。(印度也有幾封,而且是印度人。)
各地來信的內容,可以大致分為下列各類:
第一類: 是向我要求診病的,這些信,大多數是自己有重病或親人有重病,或是朋友有嚴重的奇疾。有些人寄照片來;有些人不寄,光是寫名字與年齡住址;更有些人連病人 住址都不寫。寄照片的,有些是彩色生活照,有些寄來的是從巴士月票上或學生證上撕下來的小照片,有些人寄來咸豐元年的照片,有意考一考我,到底照中人是死 是活?
這些求診的信,只有百分之五會附寄一點點郵資來,大多數都不寄。有些把全家的照片都寄來,有些把阿姨姑媽姑爹表兄外甥全族的小照都寄來,十多二十多張,叫 我免費看病。這些照片,指名要退回,還指名要航空雙掛號,光是回這一封信的郵資我就得賠貼十元、八元加幣了,更別說挨個為之寫下診斷說明,回他一封信就得 兩天時間。來信人有些以為我的郵資是由什麼佛寺支付的,有些人認為是天華公司支付的,有些認為是溫哥佛教會支付的,沒有人知道是我自己用“爬格子”的稿酬 來應付。有些人以為我有秘書代我回信,因此,他特別指定,必須由我“親閱親回”,而且要“立即”回覆。
不管怎麼樣,人家總是有病來求診求治,這一類來信,我總是儘量趕時間優先回覆的。而且在信末順帶勸他們盡可能多行慈悲善舉,更勸他們吃素戒殺生,勸他們讀佛經,守佛戒。
疾病都是有因的,有些是業障病,有些是因果病,有些業障因果是前生的或多生以前的,有些則是今生的。提到前生多生業障因果,就很不容易叫人明瞭,說出來, 也難叫人信服,所以我很少將他們的前生業障指出來,我都是著重於指出今生的業障果報而已。例如,來信求診的病人之中,以癌症為最多,其中又以腸癌為多。我 不得不指出這是他們多數吃肉,尤其是烤肉的現世果報。我勸他們學佛、吃素、守戒、行善、佈施。我提供素食的食療方法,勸他們實行,這樣勸人,在我認為是我 應該做的,也沒做錯吧?可是也還是有些大德痛斥我是“天魔”附體,“行邪道”!我現在已不理會這些責難了,問心無愧,所做的是學佛人應做的事,隨他去罵 吧!佛陀不是教人要忍受一切譭謗嗎?我應該學忍才對,其實連提都不該提才是,我到底也還是凡夫俗子哪!不過,佛經也有說過,謗人善行者,是有因果的!我也 還算不上是善行,只是聊盡學佛人的心願而已,隨他謗下去吧!如果他們有更佳的素食療法,我是禱願他們也慈悲幫助病苦眾生,我絕不會嫉妒,更不會以耳代目生 分別心而譭謗他們是天魔的。
有些大德斥責我,並說“病是業障果報,不應救活的。” 這口氣聽來真是奇怪,這還像是佛教徒口吻嗎?佛菩薩況且入地獄救度罪人,不是麼?我何人?怎敢裁判他們的罪業?我何人?敢不學習佛菩薩的慈悲?我無能入地 獄救度罪人眾生,我不是菩薩,我只是凡夫俗子,我也不能包醫百病,難道不可以用我微末的能力為人診病治病嗎?不該救治和接引病人覺悟業障因果嗎?不該接引 他們懺悔和學佛修行行善嗎?佛陀有說過凡是有病的都該死嗎?不該救度嗎?諸菩薩以救苦度厄為弘願,諸經都以行善救度為首善,不是嗎?
佛說:“親人施道,助之歡喜,亦得福報。”(四十二章經)
佛言:“眾生以十事為善,亦以十事為惡。身三、口四、意三。身三者:殺、盜、淫;口四者:兩舌、惡罵、妄語、綺語;意三者:嫉、恚、癡,如是十事,不順聖道,名十惡行,是惡若止,名十善行耳。”(四十二章經)。
基於此信念,我這個學佛人是見人行善就心生歡喜的,我不會心生嫉妒,更不會去批評人家行善行醫是什麼天魔,我巴不得人人都學佛、吃素、守戒、行善、互助。我見人行善,我只有滿心歡喜讚歎,我自漸不如,只有更加努力精進不懈,見賢思齊。
十年以來,我盡微力去診治過不知多少病人,如果說有萬人以上,大概不算是虛報大數吧?我都是以素食療法來幫助他們,並且一一接引他們學佛修行為善去惡,勸 請他們佈施及放生。這些病人之中,很多是無信仰或信仰外教的,他們紛紛接受了佛教,也紛紛戒殺生,有些還發心佈施行善。這些都是我引以為慰的事,我仍會繼 續做下去,縱然仍被某些大德斥責為“妖魔”“沽名釣譽”和“牟利圖財”,我也還是要我行我素的。
說到沽名釣譽與牟利圖財,我卻有更好的方法。假如以我今天的微名,在中外的電視上亮亮相,表演兩手,或者在商業報紙上刊登一幅巨大的廣告:“××天眼通候 教,解答人生哲理、財運、風水、前途、婚姻、戀愛,等等疑難,驅邪趕鬼……”,大概也盡可以生意興隆發點小財吧?又假如我再在報刊上刊出一幅照片,作一番 瀟灑狀,在什麼什麼大酒店租一間豪華套房“候教”,牆上掛些名流題字,和顯要或明星的親熱合照,還怕不發財嗎?再自稱是什麼“大師”什麼“大家”,還怕不 大名轟傳?我卻都沒有這樣做,寧願默默筆耕,用稿酬來付回郵郵資和贈藥。偶有收到善心的捐款數十元,也都用於這些用途。並非自命清高,而是因為篤信佛教, 不敢有昧良心,而且也敬畏因果!
名與利,誰能完全放得下?能淡泊一點,就算不錯了。我自問也未能做到完全放下名利,也還是喜歡聽人讚我好,像小孩一般喜歡聽見人家讚他“乖”。我也還是喜歡 “錢”,因為有了錢才可以買郵票付郵資去回信給求助的病人,和寄藥寄素食給需要的人,有錢才可以買蔬菜水果供佛及以素食招待訪客,我自己也可籍此解饞(我 始終還是不脫猴性,愛吃果子)。我覺得名與利,若連用來利眾益群,那就不是壞事,但若用來滿足自己私慾貪心與奢華物質享受,那就是壞事了。學佛人應該放下 名利心,不過,假如太極端,恐失中道,也就未免流於矯揉造作,失諸自然了。我有微名,是努力寫作佛學與科學接引眾生的副產品,不求自得,是大家誇獎我,並 非刻意求名而獲。有此微名,優點是較容易接引眾生,缺點是若一沾沾自喜或重視名利,則難免陷入魔障。我是很警惕的,如履薄冰,兢兢業業,不敢利用這一點微 名妄作胡為,是以我拒絕上電視及拒絕接受報刊訪問,也拒絕被刊物刊登照片。除了法會之外,不參加任何公共場面,我不與顯要名流酬酢,我是個連女朋友都不交 的修行人,隱居寫佛教文章,當然也更不會鬧任何桃色新聞。某些著名的心靈家或術士,所過之處,大登廣告,一大批影星歌星美女擁簇而行而坐,那是我所不願為 的,我總覺得自己雖是俗人,卻又不屬於俗世!
不過,假如完全無名,那麼又有誰看馮馮的佛教接引文章呢?所以,是不可走上極端的。這是很不容易擺脫的尷尬──又 想運用微名來弘法,又想擺脫名利。我想這也並非我個人的“障礙”而已,恐怕就是連那些高僧大德,也都有同感吧?試想,沒有名的和尚講經與有名的法師說法, 兩者比較,誰的道場較多聽眾呢?我想人總不可能完全擺得脫名利,只要淡泊為志,不貪不著就好,以弘法利眾為念,以慈悲為懷就好。這是我的看法,至於誰仍愛 罵我沽名釣譽牟利自肥,是妖是魔,本來我早已接受讀者來書的意見:“置之不理,也不必在文章內多提。”就多提這一回吧!我認為批評別人,最好是自己首先反 躬自省,平心靜氣一點,看清楚真相才好,信口雌黃中傷他人,不是學佛人所應為。嫉妒是修行的最大魔障之一,不可不知,這一點我常警惕自己。我看見別人弘法 行善,我只有讚歎和追隨的,從不嫉妒,古來大德講經說法,言不及私,華嚴經有一段大意說:“不輕毀,不輕譽。”良有以也!
一下子扯到題外那麼多話,抱歉抱歉!可是我想趁此與您多溝通一下,讓您比較深入明白我的處境。
第二種最多的來信與電話,是家庭問題,要求我協助解決的,這一類最令我尷尬。舉例說:香港有一位女士,連續打了很多電話來要求我為她“緝拿”她丈夫的情婦,“你快給我查出那賤貨姓什名誰住在何處,你要多少錢?開賬單來,我付得出!”
“對不起,我是修行人,”我有禮貌地回答:“不可以捲入別人的家庭糾紛。”
“你有天眼,不應該服務我嗎?”她說:“我付錢的呀!”
“你找錯人了!”我笑:“我向來不管這些事!”
罵了我,她卻又寄信來,內有她丈夫的照片,還有一張空白支票,簽了名而未寫銀碼,她說;“馮先生,隨便你填上銀碼,只要你肯幫我緝拿該名賤貨,我不在乎錢!”
“有些人以為有錢就可以買得到任何一切,我也很愛錢,”我回信:“但是,這種錢,我不能要!這種事,我不能做!支票與照片璧還!”
她後來又再來信:“知道你很喜歡勸人捐款給佛教慈濟醫院,假如我肯捐一筆錢給慈濟醫院,你肯不肯為我服務呢?”
我這樣回答:“我勸人捐獻給任何慈善機構,都是不能有附帶條件的。你若有心為善,就不應提出條件要我為你做那樣的服務,假如這是你的條件,縱使你捐錢給慈 濟,我也還是不會答應你的。你若為了自私目的而捐錢,就不是慈善,你的家庭糾紛應有你自己解決,恕我不能再覆信了!”
這是很典型的一種來信,雖然其他同類來信不至於如此無禮與不講理,也有不少是認為我有義務解決他們夫妻糾紛或男女怨恨的。什麼太太離家出走,先生有外遇, 先生打老婆,太太是河東獅母老虎,什麼分居離婚問題,什麼太太是否紅杏出牆?什麼男朋友是否另有新歡?什麼女朋友是否別戀?什麼丈夫愛賭錢愛上酒家,又什 麼太太日夜沈迷於打麻將……還有,什麼男朋友的性要求太多,是個色魔,應該如何對付?又什麼女朋友是性冷感,應如何將她變冷為熱?還有犯了六波羅夷的,還 有守不住空門禁欲生涯的,問應如何處置?還有暗戀比丘的,問應如何解決……洋洋大觀,無奇不有,這些信件,每天總有五封至十封,來信都要我守秘,又都要我 用神通法力幫忙。
馮馮是個從未結婚也未戀愛過的獨身修行人,五世童子,那不必說了,今生也還是修行清淨無欲潔淨的,自己毫無那些情欲癡迷之苦,也無家室之累,更無男女糾紛煩惱,如今可招得成千成萬的這些麻煩來了!那麼多人的情欲癡迷煩惱痛苦,都找上我來了!天哪!天哪!
我很少有空回覆這些來信,如果要回信,也都不捲入,只是勸他們多讀佛經,吃素,守戒,戒除“嗔”與“癡”,叫他們運九想除六欲。在這裡,我算是一次向他們總 覆!可不是?有佛經佛理那麼好,為什麼不去學呢?為什麼不去學佛學修清淨行呢?學佛人為什麼不學習斷欲捨愛呢?佛經的真理與修法就是教人斷除欲愛與煩惱的 最佳法門,也是教人消除惡業的,為什麼學佛人不向佛經佛法去求道?卻向一個平凡庸愚的我來求助?這不是捨本逐末嗎?縱然我有一些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神通,又 怎能為人消除業障?來信往往自稱:“自知罪孽太深,懇求居士慈悲救我出苦。”這是緣木求魚!須知神通並不可恃,神通是戒定慧的副產品。斷除欲愛嗔癡業障, 不可能從他人外力而成功,必須由個人自力去守戒明理,由戒定生慧,才可以斷除一切煩惱!別說我這營火之光不能代人斷除一切煩惱,就是佛力無邊,可以拯人出 苦,可以度厄,但是說到煩惱,勿論是貪,是嗔,是癡,是欲愛,是嫉妒……都是須由個人自己去修行明心見性,才可斷除!這完全是視自力的努力而成,所謂心魔 仍需由心王醫治!個人自己努力修行吧!請不必再以此等煩惱來找我,因為我根本沒有神通可以為他人斷除這些欲愛煩惱!
一般說來,對治“貪”的最佳方法就是減少物欲而多行佈施。醫治情欲的最佳方法就是勘透人生六欲七情的短暫與虛幻。所謂“情”,所謂欲,所謂癡愛,都只不過 是自己著迷,掉進“自我”的獨佔欲與好勝心的陷阱而不能自拔而已。你眼中的西施,可能在別人眼中是無緣;您心目中的英俊白馬王子,別人心中卻是一個汗臭醜 男。您朝思暮想,一心想佔有她或他為最高無上的幸福,其實,您追求的只不過是您心中的幻想幻相!有一個笑話,有位仁兄看見某家飼養的名種法國貴賓狗那麼漂 亮,他是吃狗肉的,他總幻想著,這隻名犬的肉有多香多好吃,他費盡心思,終於偷了這隻名犬,一棒打殺,煮而食之!“怎麼樣?味道與眾不同吧?”朋友問他。 “也沒什麼特別呀!”這位吃狗肉的仁兄說;“還不是和別的狗肉一樣!”
罪過!罪過,寫佛教文章,竟扯到吃狗肉來了!不過,我告訴你們,實在地說,癡情欲愛,還不是跟這位偷吃名狗的仁兄心理差不多!情欲還不是跟吃狗肉一樣可怖? 仍然癡迷於情欲的人,不妨想像一下,你們擁在懷中的赤裸情人,跟那位仁兄一棍打殺之後,又用開水燙脫了毛的名犬猙獰露齒的樣子有何分別?如果你們以為這是 過分的比擬,不妨去屠坊參觀一下那些不幸的豬牛,血淋淋的屍體,你吃得下咽嗎?你所羨愛的白馬王子或美女,只是皮相遮住了那體內的血淋淋心肝內臟白骨而 已,你自己也是,看看不心驚麼?還不趕快斬斷癡情欲愛?還不趕忙吃素學佛,修修來生?用不著去屠坊,您就到肉店去看就夠了!人體其實跟那掛在鈎上的豬牛構 造分別不大,解剖了就越能看見相似相近啦!若說這太噁心,您不妨去什麼宿舍參觀一下半夜熟睡的人,假如您看遍了幾十個人的睡相,假如您看到了您夢寐以求的 美女或美男子的熟睡之相,您就會明白了為什麼世尊以太子之尊,看見宮女熟睡橫七豎八之相而感到色相的虛幻了。
這上面幾段,算是總覆那些為情而癡為欲愛而煩惱向我求助的人,我不會在個別回覆了,請您多讀佛理多攝心修行吧!少看那些癡情欲愛的所謂愛情小說與電影吧,懷著幻想自作多情的情人滿嘴謊言甜言蜜語,追求到手反正就是那麼一回事!
第三類來信是誠懇問道的,問我該如何修行,讀什麼經,怎麼打坐入靜,怎麼念佛,為什麼念佛那麼多都無感應?
我不是佛學專家,也不是修為很有成就的人,我讀的經,也不比您多。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學佛人,唯知吃素守五戒,念佛,勞動,平常心就是道。我並不刻意求感 應,我也不常打坐,並不刻意求入靜入定。什麼雙盤單盤打坐,我都全不會;什麼數息觀心,我也不會;什麼吐納那些道家功夫,我都不曾學過;什麼密教大手印, 我也不會;什麼西藏禪坐,我也不懂,我一概沒有秘訣。說到打坐,我天天寫稿或讀經看書,就已經坐到發麻啦!我還打坐?巴不得去跑步散步游泳才好,爬樹就更 合吾猴心意。我家後園有老梨樹,高三十尺,樹上有果子,正合吾意,爬到樹椏上吃果子!這就是我的真實生活寫照,坐在樹椏上,悠然自得,散步在無人海灘,遠 眺海景,也自然入定。在家聽聽古典音樂,也能靜定,靜時一刹那是永恆,定時外緣悉消除,仰觀白雲藍天,也生靜定的禪悅!我實無秘訣可以奉告,以上就是秘訣 了。
佛法八萬四千法門,並不限定於一門。我接受南禪,卻也同樣接受密宗,也修淨土,亦念法華,更學華嚴,也研阿含、楞嚴、楞伽與金剛諸經,我並無什麼特別的秘 經,更無特別的秘法。我認為學佛人應廣讀佛經,多看佛論,涉獵須廣。您問我哪一經好?我說是本本佛經都好,門門皆好。
您問我為何念佛沒有感應?我認為念佛心中平安平靜舒暢,就已是感應。您若期望念了佛就全身搖擺或眼見佛菩薩,那可是“以相求見”。金剛經不是說若以相求,則 不得見如來嗎?至於全身搖擺,可能是佛力感應之一,亦可能是您自身的電磁場的搖擺,更可能追求見相而產生幻相。實在說,佛菩薩都是無色無相的大能或大力, 有相俱幻,偶然也隨緣幻化幻相,但為方便接引而已。您若以幻相為真,就很危險!因為,很容易找來邪魔幻化為佛菩薩,尋您開心,或是引您入邪。小心,小心! 最好最安全的方法,就是見幻相不須心喜,也勿驚,立即張開眼睛,幻相自消,身體自然停止搖擺。須知,佛力有時引發您身體電磁震動,但是,更高一層次的感 應,是不搖擺不振動,另有無形無相的感應,即所謂“法喜”,那是文字無法形容的一種感動感覺。
總之,學佛應該多讀佛經佛論,先築基,不可以急進求功,不可以求神通為出發點,不可以“相”求。
有人問我應追隨哪一位法師?我的答案是:每一位大德各有其成就特色,都值得我們學習。
有人問,皈依某師之後,發現他的行為不端,應如何處理?我的答案是:佛經說依法不依人,依正法不依邪法,依正人不依邪人(大智度論亦有此說),皈依只是形式,並非賣斷與誰為子為奴,善者以之為師,惡者雖曾為師亦非師!
有問:應向何處道場出家?我的答案:處處都是好道場。有問法緣在何處?我答:法緣在佛,何處都是法緣。心問佛,雖在市井凡塵亦有法緣;心無佛或生退意,縱在名山禪院也無緣,無異世俗遊客,登寶山而空回!
第五類來信,問我應如何辦理移民美加,這一類以出家人來信為多,其中有些要求我擔保及供養來美加弘法。有幾位出家才兩三年的比丘尼指出這是我的義務,叫我必須以迎接法師出國為第一要務,其中一位尼師還要問我:“你當年是如何移民去加拿大的?”
我在加是無業遊民,至今仍要靠臺港稿費維生,在經濟上,我是不夠資格擔保任何人來美加。其次,美加移民法很嚴格,很複雜。想移民,一般人沒有親屬在美加, 是必須獨立申請的,或者是投資移民,或是特殊人才,自己向美加申請。若是法師,須由美加的佛教機構擔保,我不是佛寺主持,我沒有資格擔保法師移民來美加。
至於那位尼師像審案子般問我當年是如何移民的,這口吻很不像一位有道法師吧?我怎樣移民來加,是我的私人事務,無須公開,其實,也無妨公開,我當年是以名 作家身分,收到加拿大邀請移民的。您須知我並非今天方有微名,早在二十多年前,年未弱冠,就已經也算叨陪作家末座了。我應邀移民加拿大,是一異數,因為彼 時加拿大移民大門比今天更嚴謹,顯然是觀音菩薩的意旨叫我來美加。我從當年的名利繁華跳出,來到加拿大,先苦幹了十多年,又潛心苦讀佛經辛勤勞動,寫作佛 教文章十年,我也沒有什麼成就,來了加拿大,也沒有什麼好處,除了勞動和苦幹,沒有什麼,應是乏善可陳!活受洋罪!若說來向西方人弘法,我這能用英文講經 的人也還未能做到。
第六種來信,是誠意指教我的,有些讀者不厭其煩地指出我的拙作的缺點,並且向我提出很具體的修正意見,這一類來信,我很感激,也儘量採用他們的寶貴指示,儘量去修正我的錯誤。
不過,有些人提供資料是較為不合理的,或是對我的拙文未真正看清楚的,或是他們的資料較為陳舊過時的,或者是空洞而不具體的,這些我也都列為參考,也同樣感謝!至於那些武斷而非善意的批評,我也一樣多謝,不過我未必能依照他們的意思去“刪掉”那一頁那一段了。
第七種來信,則是很有偏見很不客觀而且很不禮貌的惡意抨擊。這些信每天也有三兩封,包括外教人士命令我“悔改”的來 信,和叫我認識“真神”的信在內,還有向我挑戰的,要比劃比劃的,要和我“討論”的……我都是一笑置之,將它投入垃圾桶內,例不回信的。再多寫來,我會認 得,那就連拆閱都免了,一概投之爐內可也!我不喜歡與人爭論,我從當年初成微名起,早就習見這些惡意抨擊的信件,笑駡由他,誰要浪費時間,活該!
第八種來信是叫我用天眼偵查刑事犯罪案件的,兇手是誰?藏在何處,又有來信叫我尋找失蹤人口的,也有人來信叫我驅邪趕鬼的。
我可沒有這些本事,請勿再來信吧!我連書本放在書房內哪一層書架都找不到,休說千里之外尋人或偵查兇犯了,抱歉,恕我不再回覆!因為我沒有時間也沒有郵資應付太多人,說到驅邪趕鬼,我就更不會了!抱歉,我也不敢得罪鬼神,凡事皆有因果,不可妄為!
第九種來信,是要與我做筆友的。我倒巴不得還能像十多歲之時,大交“筆友”,沒話也可寫三張信紙,可是現在真是應付不過來了。
第十種是向我索取照片的:抱歉!我礙難遵命,我不是明星,我認為作者與讀者之間的溝通,應該是在作品上及信仰上的心靈接觸,而不須交換照片那麼俗氣
有幾封信是小姐寫的第二次來信,用激將法,問我是不是怕被人看到又老又醜?所以不肯送照片,也不肯在作品書末刊登照片?我的答案是:“是”,也“不是”, 為什麼你們要那麼執著於皮相呢?美與醜,少與老,有什麼分別?無非都是幻相皮相而已,我的文字是要接引你們學佛信佛,不是要推銷我自己!你們不去學佛理, 卻要看我的照片,可見你們根本還是沒學佛!還是著相!以後我也不再回答了!你們主動送玉照給我,我也不投桃報李的。
第十一種寄來郵件,是贈送佛刊佛書給我,以方便我轉贈慕道者及轉寄給中國大陸的佛教徒,這是我很感謝的。像李炳南老居士的遺作“當生成就之佛法”,天華公 司印贈的,我就一直在贈送,最少送了上千本,其中有些是寄給大陸同胞佛教徒的。我現在很需要的是像那樣薄薄的小本子輕便的佛經,尤其是“普門品”(天華公 司已印贈)以輕便為佳,方便我轉寄給在大陸上得不到佛經的佛教徒,最好是單張的,當作信件寄去,以免被大陸的海關檢查扣留沒收。中共的海關法規仍是禁止所 謂“反動書刊”進口,佛書仍被中共視為“反動”“反革命”的。但也可節省一些郵資。(每寄一封信,我須付出大約美元一元,若是厚而重的書,那就可能須付出 十多元美金或加幣,我無力負擔太多這些郵資的。)
第十二種來郵,是對我贈送佛教及一般紀念品或冬菇之類素品乾菜的。這類我也很感激,不過,我家狹隘,沒有地方掛起那麼多名人字畫。當年王雲五老先生在他書 房內接見我,親筆揮毫寫給我的一首詩,梁寒操老先生特別題贈我的詩……等名流的墨寶,至今也仍無處可掛。如今越來越多名人題贈了,裱書是一大問題,懸掛又 是一大問題。不掛呢?又負這些名人的愛護盛意,掛呢?沒有地方,而且我也感到掛起名人字畫,頗有些附庸風雅的觀感。當年與幾個顯要的偶然合影,我也不敢掛 出來,因為很俗氣,很有些趨炎附勢的味道!我喜歡我家“家徒四壁”的空空白白的粉牆,窗外映掩綠葉遠山藍海,這就很夠了。
至於紀念品,也放不下了,只有趕快轉贈給虔誠的佛教徒,像“慈心佛經流通處”鄭明賢居士長期寄來的小小佛卡,就最適合我贈寄各地佛教徒,我寄送了很多很多,佛書也寄送了很多。
乾菜則請勿再寄來了,因為寄到時往往已因包裝損壞而變質,不能吃了。寄贈者用意至善,是給我開法會時齋眾使用的。舍下經常有一百多人來吃齋拜佛念經,好在買得到齋菜素料,此地唐人街有賣素菜的,也不貴,你們寄來反而貴了。
還有贈送衣物給我的,我現在禦寒衣服已很多,有好多夾克,我也不太怕冷。再冷到攝氏零下二十度,也只是穿一件衛生衣,外面一件外套,從不穿大衣。家母較怕 冷,但很多人送寒衣給她,也夠穿了。所以請勿再寄衣物來,你們的好意,我很感謝,請你們把錢物多捐贈“慈濟基金會”或其他慈善機構幫助那些需要的人吧!那 比送給我更有意義!
第十三類來信是我的文藝作品讀者,想不到還有人寫信告訴我拙作“微曦”等等各書如何使之感動。這些來信者女子男子各半,他們大都是新的年輕一代,從未見過我 或我的照片的,也有中年一代讀者,他們記得我二十多年在臺北上電視亮相的窘態。我已經無暇再寫一般文藝作品,十年之久,仍有讀者來信,不能不令我感奮。不 過,這類讀者,每每向我索取簽名照片,又問“微曦”是否我的自傳?答案不是。又問我為什麼那麼“神秘”(外界報刊多次稱我為“最神秘莫測的作家”,其實我 毫無“神秘”!只是平庸平凡,不願再向外界公開露面。)我不喜歡“作狀”,更不喜歡世俗應酬與那些名作家名人們在一起,聽著是是非非或那些虛假虛偽的對 話!或俗不可耐的名利話題,與你虞我詐的或你妒我恨的言語。我很抱歉叫這些文藝讀者失望,因為我早已退出文壇,我對文藝早已無興趣了,我大概也不會再寫所 謂文藝小說,我仍將只寫佛教科學與作佛曲了。我也不可能回信給你們,請你們原諒,也請你們看佛教刊物與佛經佛書,也許你們會從佛刊中看到我的文章,讓我們 在佛法佛理之中溝通心靈吧!
這篇隨筆是太長了一點,但是我不得不這樣詳細解釋清楚,我並無為金錢化緣的目的,我只希望讀者瞭解我多一點,別再濫寫來信給我,使我不勝負荷。須知我已無法應付那麼多人和那麼多信,誠如李雲鵬老居士在電話中所說;“這只不過是剛剛開始,將來還會有更多的來信找你!”
李老居士問我:“天華收到很多很多給你的信,應該怎樣處理?都轉寄給你嗎?”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說“我真不知道,我已經日夜在寫回信,什麼事都不能做了,文章不能寫了,經不能看了,佛教聖樂也不能寫了,一大箱一大箱的來信,也不知道有多少封,擺滿了一書房哪!”
也可以說我向讀者您化緣,我要乞化的不是金錢,而是時間!請盡可能減少寫信或打電話給我吧!
是的,時間!請給我時間,讓我恢復寫作我的佛學科學互相印證的文章和佛教聖樂!
原載《天華》第105期:1988年2月1日
原載《天華》第107期:1988年4月1日
原載《天華》第108期:1988年5月1日
原載《天華》第106期:1988年3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