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後,她送我到一間與佛殿並排,用木板隔起來的小房間里安單。裡面除一張竹床、一台裁縫機以外,別無他物。由於我從早上直到此刻,還沒有上過廁所,四處張望,也沒有洗手間。不過我不用跟人說明,就一個人徒步走了十五分鐘,回到緊靠宜蘭火車站,也就是剛才下車的公路局車站上過洗手間,然後如釋重負般,歡喜悠閒地慢慢走回雷音寺,再次坐在竹床上靜待情況發展。
由於時近黃昏,房間裡的蚊子綿密飛舞,可以說只要伸手就能抓到幾隻。我心想,過去佛陀為了弘法利生而“割肉餵鷹,捨身飼虎”,看起來今天我也非得用身血供養蚊子,以此跟它們結緣不可了。
就這樣一直等到晚間七點多,總算聽到佛殿裡有聲音問:“法師來了嗎?”回答的聲音很細小,不過不用講也知道,他一定回答:“已經來了!”大概又等了二十分鐘,聽到外面人聲嘈雜,應該有一二十人。終於有人敲我的門:“法師,請你出來跟我們講話。”
當時正盼望著有人說話,聽到信徒請我,我便離開了黑暗的小房子,走到佛殿裡。在佛殿的一角,他們安排了一個小凳子,供做講者的位置,信徒則坐在木板釘成的拜墊上,聽說還是被軍眷搬去當枕頭,臨時再跟他們商議借來當座位。就這樣,我開始了在宜蘭第一天的生活。
宜蘭是一個淳樸的鄉村小鎮,雷音寺則是“龍華派”遺留下來的一間小廟,平時沒有僧人居住,偶爾有遊方的僧尼暫住,但是因為實在無法生活,只得又再遊走他方。我到的時候,正是一位妙專老尼師被邀請在寺中住持。我在這裡講演二十天的《觀世音菩薩普門品》,先後經過四位翻譯,都無法稱職。最後有一位在稅捐處服務的張優理小姐,由於她口齒清晰,記憶力強,可以像錄音機一樣,把我的話原原本本用閩南話翻譯出來,是公論最好的翻譯。她就是後來出家,一直跟隨我翻譯五十多年的慈惠法師。
我講完《普門品》後,有老少信徒一百零八人皈依三寶,這也是我第一次為信徒主持皈依。當時我並沒有嫌棄雷音寺,但也沒有打算長久居住,因為這裡實在沒有居住的條件。於是講完經之後,我回到台北,和心悟、心忍兩位法師,同擠在圓山臨濟寺的一間小屋子裡。他們兩位是福州的同鄉,學問很好,不嫌棄而接受我成為朋友,總算讓我在台北也有一個落腳處。
但是就在我回到台北後,宜蘭信徒每天絡繹不絕地到台北,邀請我再回宜蘭。此中尤其是愛姑、免姑兩位老太太,她們虔誠的態度最令人感動。由於當時年輕,實在受不起信徒的恭敬、恭維,我於是允諾再回宜蘭。
我在宜蘭,沒有桌子可用,只有將一台破舊的裁縫機,將就權充寫作的桌子;沒有凳子可坐,於是好幾個信徒湊了三十元,到監獄買了一張藤椅給我,坐起來感覺無比舒適。
我住的小房間裡,沒有電燈,但我不以為苦。因為過去我也沒有使用過電燈。記得我到雷音寺那年是二十七歲。在此之前,除了在南京華藏寺短期享用過電燈以外,在大陸住過的棲霞山、焦山、白塔山,乃至台灣中壢的圓光寺、新竹青草湖靈隱寺,也都沒有水電設施。
不過,信徒把我請回來,他們也很殷勤,都想為我解決困難,因此把佛前燈的電線加長,拉到我的房門口。儘管加長的電線也只能拉到門口,只得把電燈掛在臥室門口,但是我就這樣沾有佛光,每晚借用佛光讀書。雖然不能關門,好在這間小廟,晚間也沒有人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