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心想著錢包,便拼命掙扎,順著水流游去,終於爬到路上。這時才想到,人家是“落水要命,上岸要錢”,我卻是“落水要錢”。因為我知道,沒有錢,未來的前途艱難;沒有錢,飢餓難耐,小命也難以存活。
這時的我全身濕透,雨依然還在不停地下著。在雨中無法更衣,事實上也無衣可換。就這樣穿著濕淋淋的衣服走到善導寺,這時天色已經暗了,陪同我前往的寶覺寺住眾,至此便跟我道別,離我而去了。
我在善導寺約莫等了兩小時。大醒法師一直不肯出見,只叫當家法師出面,他說:“你看,我們寺裡,右面住了'交通警察大隊',左邊是台北'市政府'的兵役科,寺中實在沒有餘地安置你了。”
我知道人家的困難,就跟他要求說:“我聽說基隆月眉山靈泉寺有數名外省的青年法師,我想前去投靠。現在天色已晚,可否讓我在佛殿的大鐘下借住一宿?”
他說:“只要警察不來驅趕,應該沒有關係!”
那時雖是春夏之交,但夜裡仍透著濃濃的涼意。所幸當時年輕體壯,也不計較這一點屈辱。第二天天一亮,我就摸索著上路,到台北火車站,乘火車到八堵,然後轉往基隆,在暖暖站下車時,已是下午一點多。
到了靈泉寺,一群年輕的同學見到我非常歡喜,雖然過去彼此並不認識,但總有僧情法愛。他們滿口讚歎,說我是佛教僧青年的領袖,很希望我能留在台灣。
大家正談得歡喜之際,傳來默如法師的指示,說不能留我們吃飯,更不能居住下來。因為來寺的外省僧侶多,生活已經很困難了,不能再增加人數。
這些青年朋友一聽,深感不平,義氣凜然地說,常住不給飯吃不要緊,他們願自掏腰包,外出買米煮稀飯請我。當我吃著他們煮好的稀飯時,已是下午三點多。回想自己中飯沒吃、早餐沒吃,昨天的晚飯也沒有吃,所以捧碗的手不停地發抖,但是碗裡熱騰騰的稀飯,吃起來真是美味無比。
後來經過商量,他們讓我在此暫住三天。由於我的衣物都已隨水流走,我就拿出大同法師的妹妹送給我的一件粗麻布料,想做一件衣服替換,因此向靈泉寺借了裁縫車,縫製一件短褂褲,以便替換。
由於“此處不留人”,只得“另找留人處”。此時聽說原本在觀音山籌辦佛學院的慈航法師,事實上並不在觀音山,而是在中壢圓光寺籌辦台灣佛學院的畢業典禮。我心想,如果到圓光寺能見到慈航法師,也許問題能解決,因此就轉而前往中壢圓光寺。
圓光寺的比丘尼中,有一年輕的智道法師,待人非常熱忱。他大概在妙果老和尚面前講了我許多好話,說我在大陸曾主編過雜誌,也曾當過校長,這些經歷他們都知道。因此妙果老和尚一見到我,真是一見如故,私下跟我說:“他們明天就要搬到新竹青草湖,你就留在圓光寺吧!”
妙果老和尚是新竹佛教會(包括桃園、苗栗)的理事長。在當時那樣一個好像人人都有間諜嫌疑的年代,他能收留我,也算是特殊的緣分。他要我當他的秘書。我感念老和尚慈悲,每天主動打水、掃地、拉車、採買。這些苦役本來就為我所長,因此做起來並不覺得太吃力,也不以為苦。反而心中一直感謝妙果老和尚,由於他的慈悲收留,讓我能在寺中安住,總算脫離了逃難途中的“飢餓”窘境。
一直到現在,每當回憶起初來台灣時,這段掛單無著、三餐不繼的日子,我都有恍如隔世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