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古文觀止》裡,有一篇柳宗元先生寫的《捕蛇者說》。文中大意是說:祖父捕蛇,被蛇咬致死,父親同樣因捕蛇而被蛇咬死。到了兒子這一代,還是以捕蛇為業。有人問他,既然有過這樣的死亡經歷,還敢捕蛇嗎?他說:“吃飯要緊!”由此可見,飢餓比死亡更可怕。
在棲霞山寺裡,記得有幾次,本來應該十一點半打板吃午餐,但是到了十二點,甚至一點過後,還沒聽到板聲。為什麼會這麼異常?一經查問,原來大寮裡沒有米下鍋!當時一些年輕的同參,也不敢聲張,只偶爾派人到大寮查看,到底米回來了沒有!
就這樣,好幾次中飯一直延到下午三四點才有的吃。如果早餐吃的是乾飯或牛奶麵包,那麼到三四點吃午餐,也算平常;可是我們的早餐是沒有米的“糝薯粥”,根本是粒米未下肚。那時年紀輕輕,正值發育年齡,能挨餓到三四點,實在也稱得上是有堅忍不拔的毅力了。
我在棲霞山寺度過七年的歲月,後來到江蘇常州天寧寺,討了一份行單的苦工。一段時間後又轉學到焦山,這才慢慢懂得讀書。大約經過了兩年,再從焦山回到祖庭宜興大覺寺,日子雖然還是窮苦,但每日三餐,飯食供應無缺,應該算是人生最幸福的時光了。
三
一九四九年春天,我率領僧侶救護隊到台灣。才到台灣沒多久,隊員們很快便各自離散,並沒有人真正有興趣想要從事救護工作。不得已,我只得找個寺院掛單。
此時想起了焦山佛學院的學長大同法師。一年前他曾經跟我通信,說想辦一所三千人的佛學院,邀請我到台灣教書。那時我連台灣在哪裡都不知道,對於當時佛教的情形,說要辦個三千人的佛學院,我也無法相信,所以沒有應邀而來。現在既然已經到了台灣,心想去找他也可以問問在台灣的各種情況。
其時,大同法師在台中寶覺寺擔任當家。當我到達時,聽說他因被疑有間諜之嫌,已經逃奔香港。我因投親不遇,正在徬徨之際,曾在金山參學過的慈藹法師,也在寶覺寺掛單,他私下告訴我:“你要在寶覺寺居住,事實上是有困難的,不如到觀音山找慈航法師。他目前正在籌辦佛學院,需要師資。你此去,他必然會聘請你當老師。”
我想,當不當老師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有一個棲身之所,每天要有飯吃!只是路途不熟,不知道觀音山在哪裡。這時寶覺寺的一位住眾,自告奮勇說要帶我去,讓我喜出望外。
當我們搭乘台鐵普通車到台北站時,正逢大雨,本想轉乘公路局班車前往姜子寮,但公路被大雨衝斷,公交車已經停駛。不得已,幫我帶路的人說,有位大陸法師在南昌街買了一座寺廟,可以試著去掛單。
於是我們來到十普寺,但是寺裡的人見到我們,用嘲笑的口氣說:“你們怎麼也跑來台灣?”一听就知道碰了壁,於是顧不得外面還在下著大雨,只得告辭十普寺,往台北善導寺討單。因為聽說大醒法師正在善導寺,我們想去投靠他。
就在往善導寺的途中,經過新生南北路時,瑠公圳的水已經淹沒了道路,在水比路高的情況下,水和路根本分不清楚。我想慢慢涉水前進,哪知一個不慎,竟跌入水中。
這時水流湍急,水勢兇猛,雖然略諳水性,我也感到難以抵抗。在這種情況下,照說應該是難以活命,但說來也很有趣,一般人落水,本能反應,應該是趕快喊救命!我完全沒有這個念頭,心裡隻掛念我的錢包就要被水沖走了。我記得里面大概有十塊銀元,是臨到台灣時,師父給我的,這也是我們師徒一場,師父給我最大的一次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