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在團體裡生活慣了的我,從來沒有離開過大眾,每次出門都是一群人,走到哪裡坐下來,也是一群人。現在閉關了,偌大的關房裡只有我一個人。不過閉關期間正是很好苦修的時候,所以我一樣早上四點起床,盥洗後,禮拜、讀經,然後經行、寫作……只是很慚愧,在關房裡的五個月時間,每天我都希望能看到報紙。可見心還是不容易關閉,心像猿猴,心猿意馬,不斷向外奔馳。為了安心,先要“降伏其心”,因此我想出很多“降伏其心”的辦法。例如,佛教的“五停心觀”可以對治五蓋,“九想觀”可以對治貪欲,“九住心”可以勘察自己的心是否安住一處。乃至過去所學過的禪門公案,都一一拿出來實踐。所以在五個月的閉關期間,我終於完成了一部《星雲禪話》,後來一直在電視上播出,這也是拜閉關所賜。
過去我一直提倡“禪淨雙修”,我指導信徒也主張“解在一切佛法,行在禪淨雙修”。但是我的母親認為我的“雙修”還不夠,因此教我一個“十修法門”:“一修人我不計較,二修彼此不比較,三修處事有禮貌,四修見人要微笑,五修吃虧不要緊,六修待人要厚道,七修心內無煩惱,八修口中多說好,九修所交皆君子,十脩大家成佛道。”後來我把它編成《十修歌》。我想如果人人都能十修,真是佛國淨土樂逍遙。
說到苦行,我一生最感激的,應該就是很多的人事讓我有機會修持“忍辱波羅蜜”了。我從小出家,就受到前輩的歧視。因為我沒有經過小寺院的基礎養成,一下子就進入大叢林裡參學,當然陋習、缺點很多,所以學長經常取笑我,例如說我走路不威儀,叫我走來走去,訓練我走路,有時一走就是幾小時,他們以教我為樂。
三餐吃飯時,雖然他只是一個小職事,都可以叫我站在身旁,為他添飯、夾菜,我的師兄就是其中一個。他們吃飯時,還不忘揶揄我,一個說:“星雲是沒有出息的!”一個搭腔說:“哎呀,不可以小看他,他也會像某某人那樣聰明!”我師兄則說: “他如果能像某某人那樣聰明,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我是被人看輕到如此的地步,但是我一點也不洩氣,因為一個人有沒有出息,豈是現在就可以看得出來的?還要十年、二十年以後呢!不過這倒是讓我聯想到外面的一些境界,就像打棒球,壞球來了,不要接,就不會被三振出局,根本也不需要什麼忍耐。
說到“忍耐”,在我一生中,有好幾次的經歷,讓我深刻感受到,修行的確需要有極大的忍耐力,試舉二例:
第一,在六十年代,台灣佛教沒有什麼事業可言。當時我想,在我的發心、能力之內,應該可以辦一所幼兒園。因此特地派了幾個宜蘭的青年,鼓勵她們到外地接受幼教訓練。她們真的前往受訓了,我在宜蘭也開始籌設幼兒園。一時之間也沒有經費,後來就在雷音寺旁,把一個倒垃圾的小池塘填平,想在上面建兩間教室。工程進度很慢,因為沒有經費,信徒雖也發心幫忙,但還是沒有辦法加快速度。
有一天,我接到慈惠、慈容她們受訓即將畢業的消息,因此就想幼兒園的工程非要加快不可。這一天我到工地巡視,看到工人在慢慢裝潢、修飾,但四周牆壁都沒有粉刷。我上前告訴工人:“你們要趕快把牆壁粉刷一下。”
正當我說此話的時候,有位老太太出現,她大聲說:“不可以,我家侄兒松年說,沒有錢再買石灰粉刷牆壁了。”我一聽,這也是事實,沒有錢,怎麼能粉刷呢?我覺得她說得很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