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我人生的學習之路上,也遇到過很多好的老師。十八歲我升學上焦山佛學院,有來自北京大學中文系的薛劍園教授,為我們上文學課程,還有思想開放的聖璞法師,指導我們的國學。另外還有芝峰法師、大醒法師、圓湛法師、戒如學長、普蓮學長,尤其在家的教授為數更多,只是有些名字已經不復記憶了。
這麼多年輕優秀的師長,為我們教授數學、外文、生物學等,我一時只覺心開意解,世間學問向我蜂擁而來。我忽然思想大開,進步神速,所以就不斷向江蘇省鎮江的各大報副刊投稿。其中有小詩,有散文,有語體文,不但皆被錄取,後來他們竟然還要請我當副刊編輯。這對一個沒有進過正式學堂的青年而言,真是莫大的鼓勵。這是我人生中最感快樂,也是最短暫的一段學習過程了。
二十歲那年冬天,我離開了焦山佛學院,就此結束了我十年的學習生涯,接著就邁入了我人生另一個十年的參學時期了。
離開焦山佛學院以後,我回到宜興白塔山大覺寺,在白塔國民小學服務不到兩年,之後就到南京華藏寺,參加同學們發起的佛教革新運動。可惜因為時局動盪,國共戰爭開始,已經不容許自己有所作為了。因此在得到家師志開上人允許下,只帶著簡單的換洗衣服,其他東西一概捨棄,贈送給同學智勇等親友,我率領了七十餘名的青年同道,以參加僧侶救護隊的名義,就這樣渡海來到台灣。
初到台灣,人地生疏,用“走投無路”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所幸獲得吳伯雄先生的尊翁吳鴻麟老先生為我保證,辦理戶口,才得以留台。當然,更要感謝的是,妙果老和尚收容我掛單,才能免於流離失所之苦。在當時,即使窮途潦倒,我仍然堅守自己對佛教的信念,保全一件僧衣,先後曾經拜訪過慈航法師,聽過道源法師講說《大乘起信論》,也曾和大醒法師長談,並且幫他擔任“台灣佛教講習會”的教務主任,乃至和東初法師講說佛教的未來,同時幫他主編《人生雜誌》。
我也曾經親近過章嘉活佛,尤其印順長老初到台灣時,駐錫在我教書的“台灣佛教講習會”,因此得以朝夕親近請教。我對於長老治學的嚴謹,思想理路之通達,無限欽佩。
記得那個時候,承慈航法師送我一套《太虛大師全書》六十冊,以及印順法師的著作。另外,我也擁有《印光大師文鈔》《虛雲老和尚法彙》、圓瑛法師的著作,還有一套《胡適文存》,等等。我坐擁書城,面聆這些大德的教益,回想這十年中,真是其樂無比。
我除了參學、教學以外,偶爾也在報章雜誌寫些護教的文章。一篇文藝短篇小說《茶花再開的時候》,承中興大學教授秦江潮先生特地從台北親臨圓光寺給我指教;一封寫給京劇名旦顧正秋女士的信,抗議她在永樂戲院演出有損佛教形象的戲劇,引起軒然大波。尤其在《覺生月刊》上寫給朱斐先生的一封信,導致他把《覺生月刊》停刊,另創《菩提樹雜誌》。另外,一篇短文批評《中華美術》所刊出的佛像,把頭腳切斷,是對佛教不敬,招來東初長老對我的不滿。甚至佛教同道間的指責,也從四面八方紛至沓來。
我感嘆自己只是在佛教裡生事,對佛教沒有真正的貢獻。所幸章嘉活佛護衛我當選“中國佛教協會”的常務理事。但我上無片瓦下無立錐,同時也不想連累容我掛單的新竹青草湖靈隱寺,所以就設法到了山後交通不甚方便的宜蘭,一方面韜光養晦,一方面在那裡實踐我對佛教新教團的設立,就類似太虛大師的“菩薩學處”。從此我告別了十年的參學期,開始邁入另一個以文學弘法的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