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很少看到出家人,但是外婆很尊重出家人。她常常告訴我:“三寶最好,三寶最重要,三寶功德無邊,做人要尊敬三寶。”我當時根本不懂三寶,只知有觀音老母。
外婆去參加上供,我偶爾會跟隨她去參加,也因為這樣,在四五歲就學會了《般若心經》,也懂得要吃素,我的性格和外婆是比較接近的。有時候,沒有跟隨外婆出門,她從外面回來會帶一包的餅食回來,我就在門口等,所以我知道台灣話“等路”是什麼意思。能夠在庵堂分得到一點供果,也算是有一點地位的,就等於是現在說的“功德主”。給我的印像是,她帶東西回來,沒有讓我感覺到她盛氣凌人,她是高高在上的施主,她很偉大,而是感覺她很慈祥,很體貼安詳地拿東西給我們吃。讓人吃得很有尊嚴,很溫馨,不是一種賞賜。她的勸善不是買賣性的,是沒有條件的。她不會說:“你吃了要用功,吃了會開智慧,吃了會很有功德,吃了會消災,吃了會健康……”她帶回供果,很歡喜地分給我們。日後,我才稍稍懂得,外婆為我示範布施要做到“自他歡喜”的身教。
七八歲我與外婆長住的時候,她已經五十多歲了。她二十歲時生我的母親,我的母親二十五歲時生我,我為什麼會去跟外婆住?因為我很喜歡外婆。
從小我學到外婆的勤奮、正派、勇敢、不計較。在家裡,雖然不是排行長男,但是家裡的人都顧忌我,對我的發言,我的意見,都會尊重。現在回想起來,是由於我的正派,我的懂事,我不頑皮,才讓家人接受。我母親喜歡打打小牌,贏了錢,是春風滿面,輸了錢就不是了。她身體不好,所以我從小就會煮飯、煮菜給家人吃,沒去計較誰要去煮。對於家務,我自認我是認真用心地學習。像煮早餐,早上起來,一把米放到鍋裡煮,煮得快爛了,就要把一把麵糊放進鍋裡頭,也有幾粒米,叫“糝兒粥”。配一點蘿蔔乾等鹹的東西,就是一頓簡單的早餐了。假如“糝兒粥”餿了、壞了,我也會處理,就到田裡割一些韭菜回來,洗一洗,在鍋裡炒一炒,混到粥裡,就能把異味消除掉。
到了中午,沒的東西吃,就繼續吃“糝兒粥”。如果媽媽上街,會買一些菜、飯回來。雖然我不到十歲,煮飯給家人吃是難不倒我的。這種樂意為人服務的個性,也是遺傳自我外婆。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是外婆買來煮給我們吃,因為,外婆疼愛我們,小孩吃飽了,外婆要離開時,我就跟著回到她的家了。
外婆住的地方離我媽媽家很近,很早就一個人獨居,但她沒有獨居老人的悲觀落寞。每天精神奕奕,天未亮就到菜園勞動,幫街坊鄰舍排憂解難,到善堂去共修……屋里屋外,始終是窗明幾淨。我常常感覺外婆的家,像童話故事裡仙人的住處,四周飄著五色的雲彩。
一九三一年左右,我的大舅母被大水淹死了。後來大舅又討了一個後舅母,很兇,不久就分家出去了。外婆和二舅住,二舅不常在家,他是個牛販子,現在的話叫牛的經紀人,就是牛在買賣的時候,專門幫人家評鑑這牛值多少錢。在那個時代,牛是一家的財產。人家要買牛,就找他看一下。他為人敦厚,是一個老實人。我比較喜歡他。
三舅活到近九十歲,實在了不起。他先是國民黨,後來是和平軍,再後來又在日本兵里工作,之後又在游擊隊,跳來跳去。我記得他最高做過“鄉隊長”,很神氣,但我不喜歡和他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