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當時電視台的採訪,報章雜誌的刊登,甚至《中國時報》的社論,都評論、報導了此一“退位傳法”事件,一時大家都說我為佛教和台灣的企業界,做了一個很好的示範。
其實,我覺得各界的領導人,不一定要做到“至死方休”,生前就應該選定接班人,讓事業有計劃地發展,才能永續經營。那個時候,台灣企業界的第一代創辦人,也都在位二三十年了,因為我的“退位傳法”,證明“後繼有人”確實重要,因此引起大家對這個問題的思考、重視。想到我以一介僧侶,能夠引導社會的進步,也是足堪告慰。
我在佛光山開山建寺十八年中,感到最苦的事,莫過於社會給我的各種譏評、毀謗。例如,說我是“政治和尚”,說佛光山“商業化” 等。其實說到政治,我是最不具有政治性格的人,我一生沒有進出過政府機關,沒有接受過公家的補助,甚至開山之初,美國的一位善士,主動發心想要捐獻五千萬元,我都予以婉拒。因為如果我接受他的巨額捐款,將來他說寺院都是他興建的,我會對萬千信者感到抱愧。
因此對“政治和尚”這個稱號,剛開始我很放不下,直到後來電影導演劉維斌先生跟我說:“'政治和尚'也沒有什麼不好,有人想要受此封號,還不可得呢?”甚至也有人說:“所謂'政治和尚',就表示你在社會上有力量,何況佛光山經常有官員上山訪問,又怎麼能說你與政治無關呢?”
想想他們的話也不無道理,再說佛教也講“不依國主,佛法難立”,所以從此我就稍感釋懷,不再引以為意了。
除了“政治和尚”的揶揄以外,再者就是有人批評說佛光山太過“商業化”。其實,我生性“非佛不做”,我沒有經營世俗的商業。佛光山的朝山會館,提供參拜者用餐,信者用過齋後添油香,這是很正常的事,談不上是商業買賣。乃至小攤位出售念珠,順便流通一些佛書,廣為傳播佛法,這也是為了弘法的長久之計,不得不有的佛教事業,否則佛書都是免費贈送,哪有那麼大的後援資助呢?
另外,社會輿論帶給我最大的困擾,就是說我星雲某人“很有錢”。有人說我有共產黨的資助,有人說我挖到地下黃金。總之,他們認為我很有錢。
其實恰恰相反,我現年八十三歲,一生都在“日日難過日日過”當中度過。我沒有錢,也不經管錢。即使有錢,也是寺院常住的,是十方信施捐助的,因此我把它分毫都用來推廣佛法,發展佛教事業。我自覺自己也是一個信徒,應該也要學習捐獻、喜捨,因此我把自己寫作所得的稿費、版稅,以及上電視講演,乃至到公司、工廠開示的車馬費,都捐作佛光山建寺、傳教、興學之用。
一般人一生頂多只辦一所大學,我除創辦四所大學之外,還與政府合辦八所社區大學,同時在全世界有數十所中華學校、佛教專科學院,以及美術館、圖書館,另外還成立“人間衛視”、《人間福報》等。平時經常有人問我:佛光山是怎麼建起來的?我都說:佛光山是“從無而有”、“從空而來”。因為我不要錢,我也沒有錢,所以大家才肯幫助我,護持我建寺弘法,興辦佛教事業;如果我有錢,誰會“錦上添花”,願意拿錢來護持一個有錢的出家人呢?
我在“退位傳法”時,負債一億餘元,交給繼任者幫我償還,這使我長久以來一直耿耿於懷,覺得對不起繼任的心平和尚。我想,在我十八年的住持任內,乃至一生弘法中所經歷的艱辛過程,只有佛菩薩知道,只有因果知道,再有就是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