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前去同意可以,拒絕不行!因為我也已經決定要出家了!”
於是,我把母親帶到師父面前。依稀記得,當時師父好像跟母親說,將來他會怎麼樣栽培我,我的未來會如何成長、如何有前途……說得母親也動了心,於是同意讓我出家。第二天,也就是一九三九年二月初一日,我就這樣剃度出家了。
出家後才知道師父的法號叫“志開上人”,他是棲霞山寺掌有實權的監院。照講,棲霞山是十方叢林,不可以私自收徒納眾,為人剃度。但是家師告訴我,在棲霞山寺為我剃度,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實際上我出家的常住,祖庭是在宜興白塔山的大覺寺。
當時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只記得出家當天,來了很多大和尚,都是人高馬大,身相莊嚴。其中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一直保持著笑容,他代替師父為我提取法名“悟徹”,外號叫“今覺”。
出家後,第一個讓師父感到困擾的問題,就是全棲霞山寺有數百名僧侶,但沒有一個是十幾歲小孩。雖然寺裡有一所棲霞律學院,但都是二十歲以上受過戒的比丘。另外還有一間禪堂,更清一色都是青壯年的老參。
在這樣的環境裡,到底要把我安置在哪裡呢?這一點困難當然難不倒精明能幹的師父,他讓我把母親送走之後,即刻安排我住進客堂邊的一間小淨室裡,並且找了一位書記大實法師,叫我跟隨他念“禪門課誦”,學習“五堂功課”。
母親和我離別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我想,雖然我從小跟隨外婆長大,和母親相處的時間不多,但儘管如此,母子分離,還是難免會傷心、難過。只是我知道,我的前途未來,就在此“出家”一舉,我也只有義無反顧了。
母親走後的第一天下午,我在小淨室裡,聽到外面傳來高亢的吼叫聲,夾雜著棍棒擊打的聲音,很是訝異,就偷偷地從門縫裡往外觀看。只見之前問我要不要出家的那位知客彌光法師,正拿著一根門閂,死命地打著一位跪在地上、負責照顧大雄寶殿的香燈師,甚至還用腳踢他。因為打的力道很大,門閂都給打斷了,碎裂的木屑四處飛舞,散落一地。
那位可憐的中年出家人,一再跪地求饒。原來他在大雄寶殿裡私自化緣,接受信徒的五塊錢供養,因此受到嚴厲懲戒。當時我並未心生膽怯,只感到這也是對我的當頭一棒,我知道做一個出家人,不應好名好利,不能私自化緣,所以後來佛光山的建設,點滴歸公,從來沒有人敢私自化緣。
到了第二天,我想師父也感覺到,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子,整天把他關在一間小屋子裡,總不是辦法。因此很快地就把我送到棲霞律學院,和那些比我年長許多的學長同住、同學,於是我就這樣開始了將近十年苦難的叢林教育生活。
首先我在棲霞律學院就讀,六年後升學到焦山佛學院。兩年後,也就是我二十歲那年的冬天,我離開焦山回到祖庭大覺寺。在大覺寺期間,我做過短期的小學校長、寺廟監院、雜誌主編,後來還到南京擔任華藏寺住持。直到二十三歲那年,我率領了僧侶救護隊來到台灣,這是我人生的第二個轉折點。
當時我剛接任南京華藏寺住持不久,同學智勇法師自告奮勇,要組織六百人的僧侶救護隊。因為當時各地戰俘、傷兵眾多,死難的軍民亟需救助。初時我並未動心想要參與,但在籌備兩個月後,他們忽然打退堂鼓,不再組織僧侶救護隊前往台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