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悲哀,我們的心思通常是圍繞著自身的舒適和安全,而不太能轉到他人所經歷的困境。我們一方面認為自己的偏見和憤怒有理,一方面又害怕並指責他人的偏見和憤怒。我們不希望自己和自己所愛的人受苦,卻原諒自己施於仇敵的報復舉動。在每天的新聞中見到“我最大”(me-first)思維所帶來的悲慘結局,我們也許希望所有男女都生起菩提心,不再對仇敵尋求報復,甚至反而希望他們得到平靜。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便是一個例子。他了解幸福快樂要靠整體療愈,選邊站——黑或白、加害者或受害者——只會令痛苦永無消退之日。如果我要得到療愈,每一個人都要先被療愈才行。
令世間發生正向轉變的人,一定有廣大的心胸,他們心中的菩提心已大大覺醒,他們運用善巧方便與大眾溝通,帶來巨大的改變,甚至改變了那些從未關切過他人的人。這便是《入菩薩行》前三品的主題:覺性的初曉。
龍樹菩薩偈頌的下一句:“已生勿退失”,是有關《入菩薩行》四、五、六品的,著重菩提心的培育。如果不加鼓勵,想止息痛苦的希求會暫時休眠,雖然不會完全消失,但愛和同情的能力必然會降低。
智慧也是一樣,僅僅瞥見心的開放性,我們都會深深為之感動。它會激發我們勤讀如本論之類的經論,喚醒我們的迫切感,覺得要在生命中做些有意義的事才行。但如果我們不去滋養這個發心,它便開始轉弱,我們便只顧得了眼前的生活,而遺忘自己曾經有過的廣闊視野。因此,我們一旦感到菩提心的希求,便需要學習如何持續下去。
在四、五、六品中,寂天菩薩描寫了我們需要如何善巧處理心念中的狂野和情緒性反應,這是教我們如何從只顧自己這種心胸狹隘的參考點——丘揚·創巴仁波切(Chogyam Trungpa Rinpoche)稱之為“繭”——解放出來最重要的教導。
在這幾品中,也介紹了六度波羅蜜(paramitas),這是六種方法,可以超越習性帶給我們的虛妄安全感,並在無可執著、無可預測的生命當中得到自在。波羅蜜的字義是“到彼岸”(going to the other shore)。凡常的預設概念障礙我們的直觀,“波羅蜜”則讓我們超越。
第五品中,寂天菩薩講了持戒波羅蜜,第六品則講了安忍波羅蜜,但這裡的持戒和安忍並非一般經驗中的抑制和寬恕,而是消融深植心中的負面和自私的習性,以使心覺醒。
七、八、九品闡釋了龍樹菩薩偈頌的最後一句,激發菩提心,“展轉益增長”。第七品討論了精進波羅蜜,第八品是禪定波羅蜜,第九品則是空的智慧(譯註:即所謂般若波羅蜜,也就是到彼岸的智慧)。
在第三部分中,寂天菩薩展現了菩提心如何成為一種生活方式。依止於他的法教,我們終可面對最艱困的情況,而不失智慧與慈悲。這當然是一個漸進的學習過程,我們有時可能會故態復萌,然而在我們走上由畏懼通往無畏的旅程時,寂天菩薩一直與我們同在,給予我們所需的智慧和鼓勵。
幾經考慮,我認為《入菩薩行》第九品的註釋需要一本專書。這些般若波羅蜜,也就是“空的智慧”的教示,對寂天菩薩的整體講授十分重要,又較諸其他部分艱澀,它們呈現了寂天菩薩對空義的“中道”見地及與其他佛教徒或非佛教徒的哲學辯論。由於過於復雜,我覺得最好未來另作講述。在此,我向你推薦蓮源翻譯群(Padmakara Translation Group)所譯《入菩薩行》導言中的精彩闡釋,以及達賴喇嘛尊者的《超越的智慧》。
最後第十品,寂天菩薩——全心全意並且用所有的熱情——將開示的利益迴向受苦的眾生。
我將本論視為由自而他、民胞物與的指導手冊,也是慈悲行動的指南。我們讀誦了它,便可以從有害的習性和痴迷中解放出來,也可以使智慧和慈悲增長廣大,更可發心跟所遇見的每一個人分享讀誦它的利益。
讀誦《入菩薩行》時,如果聽起來是真實的,就接受並消化它,這才是真精神。論中倒不是處處激勵人心,有時候你可能會覺得他的語言在挑戰你,有時候你也許會被激怒或冒犯。但請記住:寂天菩薩鼓勵我們的發心從未動搖。他從未懷疑我們有力量、有本初善(basic goodness)可以幫助他人;他鉅細靡遺地告訴我們,他學到瞭如何達到此一境地,接下來,當然就看我們會不會善用這些訊息,使其實現了。
寂天菩薩決心傳達出此一訊息,使我個人受益良多:像你我這樣的人,只要喚醒菩提心的希求,便能夠轉化生命。我深深感謝他不厭其煩地對我們說:我們必須這樣做!很迫切,沒時間再等了!當我環顧今日世間的狀況,我知道,此一訊息真是再及時不過了。
只要虛空仍然存在,
只要還有眾生流轉其中,
我誓願長久住世,
精進不懈去除眾生的痛苦!
? ——《入菩薩行》十.五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