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的修行概分為解脫道和菩薩道二種。解脫道著重在自我煩惱的超越,以戒定慧三學深觀自我煩惱的起因,並對治之,得到內心的涅槃寂靜;菩薩道立基於解脫道而擴大之,不僅求自我煩惱的超越,更求其他眾生煩惱的超越,以六波羅蜜甚至十波羅蜜救濟眾生,得到大涅槃、大菩提的無上佛果。
這二種修行方法各有其殊勝處,但也有其陷阱,若處理不當,易生過患。解脫道的殊勝是綿綿密密,於自己身心如實觀察,其陷阱是著迷於禪定的神祕境界,厭離世間,唯有理性缺少感性;菩薩道的殊勝是理論深廣、願行無邊、法門無量,其陷阱則是空泛難行、能放不能收。
所以,修行應有解脫道的深厚基礎,以及菩薩道的開闊心胸。二者確實不易兼得,若論次第,應先修解脫道,才談得上菩薩道。菩薩道有如萬丈高樓,必須有穩固的地基,否則易於傾倒。但不可以解脫道為滿足,否則淪為自了漢,對世間眾生並無助益,應進修菩薩道,才是積極的人生觀。
菩薩道又稱大乘佛教,分為漢傳佛教和藏傳佛教二大主流,前者盛行於中國、韓國、日本和越南,後者盛行於中國西藏、蒙古和俄羅斯。
顧名思義,《入菩薩行》屬於菩薩道,卻不聞於漢傳佛教,只盛行於藏傳佛教,而且還是藏傳佛教的主要論典之一。原因是《入菩薩行》成書於八世紀,那時漢傳佛教早已粲然大備,教觀雙美,不再需要印度佛教的養分。
《入菩薩行》譯成中文,乃最近二十年的事,連二十世紀翻譯藏傳佛教論書甚有成就的法尊(1901—1981)似乎都未曾提及,可見本書之晚出。
藏傳佛教有次第分明的特色,卻常有宗教普遍存在的神通描述,可將其視為宗教啟人信心的方便。
《入菩薩行》的作者寂天,出生於八世紀的南印度,生平並不甚詳。那時印度佛教已成強弩之末,充滿神秘色彩,而佛教才剛傳入西藏,致使藏傳佛教揉合本土苯教之後,也披上了外人不甚理解的神秘外衣。或許因此引起大家的好奇,使藏傳佛教得以遍傳全世界,比起漢傳佛教還全球化。
《入菩薩行》的神秘色彩並不重,因為它屬於顯教的理論。漢傳佛教描述菩薩道的經論甚多,但不是失之過簡,就是失之過繁。
菩薩道的修行,可分十住位(《華嚴經》把初住細分為十信位)、十行位、十迴向位、十地位(《華嚴經》在第十地法雲地之後另立等覺位)、妙覺佛位等四十一個過程(依《華嚴經》則為五十二個過程)。這是一條漫長的難行道,需要三大阿僧祇劫(無量劫)才可以功德圓滿,修行者往往視為畏途,必鬚髮四弘誓願才能堅持下去: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正因為漫長時間的修行,才可以斷除極微細的煩惱無明,成就無上正等正覺的佛果。
《入菩薩行》的內容就是順著這個次第,不過略去十住位、十行位、十迴向位的德目,因為這三十位的內容與解脫道大體相似。 《入菩薩行》在談十地位之前,先談歸敬(表示尊重佛法僧三寶)、願菩提心和行菩提心(即四弘誓願)、懺悔業障;在談完十地位之後,以迴向功德總結,呼應最先的發菩提心。這是佛教修行的通例。
十地位的修行內涵是十波羅蜜:布施波羅蜜、持戒波羅蜜、安忍波羅蜜、精進波羅蜜、禪定波羅蜜、般若波羅蜜、方便波羅蜜、願波羅蜜、力波羅蜜、智波羅蜜。後四波羅蜜是證得般若波羅蜜之後的延伸,所以一般談菩薩道,為簡明起見,只談前六波羅蜜。 《入菩薩行》亦然。
本書著者佩瑪·丘卓,依其上師創巴仁波切的開示而集成,不過略去般若波羅蜜,因為作者想把般若波羅蜜的部分單獨成書。
所以本書的編排,除前言之外,依次是發菩提心、懺悔罪業、受持菩提心、守護正知、安忍、精進、禪定、迴向。恐文繁,茲不贅。
讀本書,要回到第八世紀印度的時空,才不會格格不入。
本書英文書名為“No Time to Lose”(沒有時間浪費),令人精神為之一振。人生苦短,菩提路遠,豈容片刻懈怠!漢傳佛教晚課以普賢警眾偈“是日已過,命亦隨減:如少水魚,斯有何樂?大眾當勤精進!”作結,讀之凜然。
鄭振煌二○○八年十一月一日於中華維鬘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