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庭春淺,疏梅半開。朝曦上衣,軟風入媚。流鶯三五,隔樹亂啼;乳燕一雙,依人學語。上下宛轉,有若互答,其音清脆,悅魄蕩心。若夫蕭辰告悴,百草不芳;寒蛩泣霜,杜鵑啼血;疏砧落葉,夜雨鳴雞。聞者為之不歡,離人於焉隕涕。又若登高山,臨钜流,海鳥長啼,天風振袖,奔濤怒吼,更相逐搏,砰磅訇磕,穀震山鳴。懦夫喪魄而不前,壯士奮袂以興起。嗚呼!聲音之道,感人深矣。惟彼聲音,僉出天然;若夫人為,厥有音樂。天人異趣,效用靡殊。
夫音樂,肇自古初,史家所聞,實祖印度;埃及傳之,稍事制作;逮及希臘,乃有定名,道以著矣。自是而降,代有作者,流派灼彰,新理泉達,瑰偉卓絕,突軼前賢。迄於今茲,發達益烈。雲水湧,一瀉千裏。歐美風靡,亞東景從。蓋琢磨道德,促社會之健全;陶冶性情,感情神之粹美。效用之力,寧有極矣。
乙巳十月,同人議創《美術雜志》,音樂隸焉。乃規模粗具,風潮突起。同人星散,瓦解勢成。不佞留滯東京,索居寡侶,重食前說,負疚何如?爰以個人綿力,先刊《音樂小雜志》,餉我學界,期年二冊,春秋刊行。蠡測莛撞,矢口慚訥。大雅宏達,不棄窳陋,有以啟之,所深幸也。
嗚呼!沈沈樂界,眷予情其信芳。寂寂家山,獨抑鬱而誰語?矧夫湘靈瑟渺,淒涼帝子之魂;故國天寒,嗚咽山陽之笛。春燈燕子,可憐幾樹斜陽;玉樹後庭,愁樹一鉤新月。望涼風於天末,吹參差其誰思!瞑想前塵,輒為悵惘。旅樓一角,長夜如年。援筆未終,燈昏欲泣。
時丙午正月三日
本文一九六年一月二十七日作於日本東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