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禪宗初祖達摩東渡,航海來華,在梁武帝的邀請下到達京城建康(今江蘇省南京市)。
梁武帝問:“我建造寺廟,供養僧眾,究竟有多大功德?”
達摩倒也幹脆:“你這做法根本沒有功德。”
武帝愣然不解:“我這么做何以沒有功德?”
達摩直截地說:“你所做的只是一點世俗的小果報而已,談不上真功德。”
武帝在茫然中又問:“如何是聖諦第一義?”
達摩開解:“真功德是最圓融純淨的智慧,本體屬空,你不可能用世俗的做法去得到它。”
“對朕者是誰?”武帝有點不耐煩。
“不識。”達摩也來得爽快。
結果,達摩自知和梁武帝話不投機,法緣不合,就從梁國地界渡過長江,進入北魏,來到洛陽,寓止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終日默然。人們因為他莫測高深,都稱之為“壁觀婆羅門”。
別看達摩面壁不語,他自有他的道理,他的深智。秘訣在於,終日作壁上觀,實也有著“理入”和“行入”的要妙,只不過是不足為外人道,旁人不知而已。
後來,達摩自我剖解“理入”說:“籍教悟宗,深信含生同一真性,客塵障故,令舍偽歸真,凝住壁觀,無自無他,凡聖等一,堅住不移,不隨他教,與道冥符,寂然無為,名為理入也。”這是說,作壁觀要亡言絕慮,無自無外,堅住不移,寂然無為,直到除盡心頭客塵遮障,雲破月來,也就是用無所得心證入無分別的“中道”,無相的“實相”。
“行入”的功夫因為有報怨行、隨緣行、無所求行、稱法行四種方法,所以慣常人稱“四行”。“四行”的關鍵,要求修持者善於安分隨緣地過淡泊寧靜的生活,不要執迷於無窮無盡的物質貪求,這就是佛經所說的“有求皆苦,無求乃樂”。試想,一個人時時處處地貪戀物質,又怎能安下心來作壁觀的修持?當然,要把自己從“苦”中解脫出來,最好的辦法還少不得要以“法淨之理”(稱法行)作為指導,否則終日營營擾擾,讓客塵遮蔽了自性的智慧之光,就休想入於壁觀安心的妙境了。
看來,“面壁”這玩意兒,真還“理”和“行”相結合,理論和實踐相結合,道理著實不小。總法為:“外止諸緣,內心無喘,心如牆壁,可以入道。”由此悟通,世上任何事物,千萬不要因看似尋常、不動聲色而小覷了它。
佛門禪法,拈花微笑是如來禪,壁觀安心是祖師禪,所謂:“世尊拈花,而妙心傳於迦葉;達摩面壁,而宗旨付於神光(慧可)。”一在西土,一為東來,意義同樣重大。
在達摩面壁祖師禪的影響下,曆史上無數禪僧墨客,都對之趨之若鶩。明代文人張岱在《陶庵夢憶·燕子磯》中就這樣寫道:“閣旁僧院有峭壁千尋,碚礌如鐵,大楓數株,蓊以他樹,森森冷綠,小樓癡對,便可十年面壁。”這是一種多么瀟灑脫塵的修養境界。
才子安心草舍者,足登玉堂;佳人適意蓬門者,堪貯金屋。面壁十年圖破壁,白頭歸佛一生心。
真個是:“從冷視熱,然後知熱處之奔馳無益;從冗入閑,然後覺閑中之滋味最長。”退休賦閑,或忙裏偷閑的,曷不一嘗壁觀安心的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