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蘇州而不遊虎丘,乃是憾事。”蘇東坡說。
蘇州虎丘的千人石上,有一處由唐代李陽冰用篆書題刻“生公講台”的地方。相傳晉宋年間,有高僧竺道生,人稱“生公”的曾在這裏聚石為徒,開講《涅槃經》。當生公說到“一闡提”皆有佛性時,隨即問道:“如我所說,契佛性否?”一時周圍群石,盡皆點頭。至今生公講台前的白蓮池中,尚遺有點頭石一塊,上鐫“點頭”兩字。
由於生公說法,道理講得透徹,講得鞭辟入裏,所以感化頑石,竟至使頑石們盡皆點起頭來。後來佛書《續傳燈錄·圓機禪師》有道:“直饒說得天花亂墜,頑石點頭。”
頑石既能點頭,天花豈不亂墜?當年梁朝的武帝,是位信佛信得要命的封建帝王。一次,武帝延請雲光法師在建康(今南京市)城南講經,待講到精彩生動處,遂感動上天而致天花紛紛墜落。當時墜落的花雨,一時皆成五色斑斕的卵石,就是我們今天看到的“雨花石”。因為當年雲光法師開講佛經的山丘狀似平台,所以後人稱為 “雨花台”。
雨花台邊埋斷戟,莫愁湖裏餘微波。
所思美人不可見,歸憶江天發浩歌。
後來曆代詩人以雨花台入詩的很多,近人魯迅的這首詩影響更大。
法要說得淺顯,說得生動,說得既淋漓盡致又鞭辟入裏,才能感動上帝,才能由此而天花亂墜,頑石點頭。唐段成式《酉陽雜俎·寺塔記》上“大同坊雲華寺”條說: “大曆(唐代宗年號)中,僧嚴講經,天雨(墜落)花,至地咫尺而滅,夜有光燭(照)室。敕改為‘雲華’。”智嚴為唐代華嚴宗大師,因在長安雲華寺開講《華嚴經》而使得華嚴宗的宗風一時大振,遂被人們尊為“雲華尊者”。
佛教教義大多蘊涵深奧哲理,要使如此深奧的哲理,為廣大程度不同的聽眾所接受,那就非得深入淺出,用生動而又形象,並且貼近生活的語言不可。這些,在在都體現了曆代高僧大德講經的智慧和技巧。前些年曾來大陸弘法交流的台灣高僧星雲大師,他在演講深奧的佛法時,就善於用貼近生活的語言和事例打動聽眾。比如,他開講的《淨土思想與現代生活》,在講到如何建立人間淨土問題時,裏面有這樣一段說:“居家要寧靜整潔,環境要衛生美化,這才是生活的淨土。阿彌陀佛的極樂淨土,除了莊嚴自己心理的淨土以外,還要把極樂世界的七重羅網、七重行樹、八功德水等依報環境莊嚴、美化。為什么要有七重羅網、七重行樹、四色蓮花呢?主要的是要以彩色美化活動的空間。在極樂世界裏為什么要有白鶴、孔雀、鸚鵡、舍利、迦陵頻伽、共命之鳥出和雅音呢?因為音樂可以改變人的氣質。為什么極樂世界要以黃金鋪地,七寶建成樓閣館所呢?因為須以最高級的路面,保持最高度的幹淨,要以最好建材莊嚴居所。阿彌陀佛不但是個偉大的工程師,也是最優秀的環衛處處長。”接著,星雲法師把話語移到了現實生活中來:“現在的社會大眾,雖不注重公共道德與公共衛生,但對自己的居家卻十分考究。客廳裏的沙發要買高級的,壁紙要買進口的,甚至衛生設備也要比賽豪華,可惜為什么不比比誰的心是最清淨的呢?”面對當今浮靡的社會現實,星雲法師語重心長地說:“為了真正提高我們的生活品質,不必光從物質上比高下,應該從精神上來分優劣,看誰的家庭最慈悲高雅,誰的家居環境最美好、最清潔,誰的家庭最有道德、情操和文化素質。”
無疑,星雲大師是位睿智的高僧大德。對於如此拗澀難解的教義,竟演說得如此深入淺出而生活化,這不能不啟發我們的演說家,乃至我們的學者,在演說和撰文時,考慮到對象的接受能力而使之通俗化、生活化。
我們的作者,又為何不借鑒生公說法的有益經驗,把那些道貌岸然的學術著作寫得通俗點,再通俗點呢?要是當年生公,或者雲光、智嚴諸法師,把如此枯澀艱深的佛經講得廟堂化、學術化而堆滿佛典術語的話,又哪會打動“頑石”而使之點頭稱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