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是我留在重慶的唯一理由。
可惜,現在不是了。
我伸手去摸姐姐的小腹。隔著衣物混合的女子氣息。五指微抖,裏邊的孩子不喜歡我,踢了姐姐一腳。
我“嗖”地一下收回了右手。姐姐,這個孩子不喜歡我。
姐姐明亮的眸子裏,幸福流轉。她拽過我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魚魚,通過你的指溫,你給孩子說,你愛他。
7月7日晴。重慶火車站。選擇離開。
我認識姐姐的時間不長。僅僅三年。
姐姐,答應魚魚。
不管我多么任性,走多遠,走多久,只要我一回頭就可以看見你還在原地。好嗎?姐姐。
不離不棄。
姐姐輕輕應允,我放心地走了。因為姐姐答應我,不離不棄。
我對城市的概念一片模糊。
重複行走,筋疲力盡。
於是,我選擇了赴湯蹈火。
森。一個極其普通的男子。有過一面之緣。
論壇的一次聚會。出乎意料地來了許多人。熟悉的ID,陌生的面孔。時常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魚魚。等我順著聲音找過去,又尋不見其人。似乎所有的人都熟悉,似乎所有的人都陌生。
森來得最遠。
烏鎮。浙江。
我的神經敏銳地一觸即開。收回遊離的目光,看著他。他的眼睛是我喜歡的明亮。說話的聲音極輕。卻字字清晰。
我沒有去過烏鎮。卻對那個地方有著一種神聖的膜拜。
聽說,烏鎮只是南方的一個水鄉小鎮。成群結隊的鳥飛過,有一些會在這裏留下來生活。然後衍生後代。相親相愛。烏鎮的水清晰,常有浮雲傾心。聽說,烏鎮的小巷悠長悠長,常有一些小兒女手牽著手,瞬間走到白發蒼蒼。於是,烏鎮成了我的一個美麗童話。
《似水年華》中,聽說,烏鎮適合戀愛。
所有的人安靜下來。森的話吸引了所有的人。也包括我。我努力並攏了自己不安分跳動的腳尖。按捺不住挑逗。
森的話語簡單結束。我的思維開始一路奔波。小橋流水人家,日複一日。逢源雙橋。停留的鳥。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魚魚,怎么還不回來呀?臨近午夜11點的時候,姐姐的電話隨之而來。我很少會在聚會上逗留太多的時間。面對陌生人,我會語無倫次,不知所措。所以經常半路逃之夭夭。今天倒是意外,也許想多聽聽關於烏鎮。
我起身告辭。略帶歉意。
森跟了出來。魚魚,我很喜歡你的《藤纏樹》。啊?我的反應張口結舌。森輕輕地念:“我不願做木棉,我不願同樣以樹的姿勢站立,我只想做一根青藤,以柔弱的氣息糾纏”
我還來不及疑慮,他輕輕握住我的手,魚魚,我喜歡這幾句。陌生來襲讓我窒息。我掙脫他的手。他有些尷尬。對不起,魚魚。我不習慣陌生人的熱情。他笑起來。呵呵,你可以把我當做你的一個FANS呀。我也笑了,姐姐的電話再次響起。
森送我到路口。我送你回去吧。我用腳尖踩著自己的倒影。不用了,姐姐也不喜歡陌生人。他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像一個委屈的小孩。隨即,撇了撇嘴。嗯,真可惜。我突然笑起來。森,你真可愛。
雲泉路。我給出租車司機報上地址。突然想起一個問題。搖下車窗。森,你為什么要來重慶參加聚會呀?森似乎有點意外。啊?來看重慶美女呀。呵呵。
我關上了車窗,准備叫司機開車。森敲著車窗,我不得不又搖下了車窗。魚魚,這是我的電話,有時間來烏鎮就CALL我。他朝我眨眨眼睛。粉紅色的便條,森的字跡秀氣如女子。
我把森留下的字條故意遺忘在了出租車裏。我有姐姐,我不需要其他人。
姐姐抱著自己蜷縮在沙發的角落裏。姐姐,我回來了。她不理我。我知道她有些生氣。她怪我把她一個人丟在家裏這么長的時間。我換了雙鞋,走過去,抱住她。姐姐,我回來了。
她安靜地靠在我的懷裏。還是不說話。我和姐姐相依為命。有時候,她真的只是一個孩子。魚魚,我聞到你身上有別的味道。她突然說話,她的嗅覺一向警惕。
姐姐,參加聚會,當然會沾上酒味和煙味呀。真是個傻孩子。我掩飾著小心翼翼。
魚魚,你撒謊!姐姐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裏有空鳴。嘶啞。
你怎么哭了
姐姐在我面前掉下淚來。我不知所措。她“啪”地一下給了我一耳光。你身上有男人的味道!我一把推開了她,如受驚的動物。
我突然站起來,在房間裏異常急躁地走動。我點燃了煙,姐姐開始咳嗽。我把煙摁熄在左手上,瞬間出現了一枚紅。她依然哭。
我走過去,站在她面前。不知道該做些什么。我想吻她。吻她的唇。她的眼睛冷冷掠過不屑。我無法平息這樣的激怒。我給了她一個耳光。
“啪!”姐姐跑了出去。
我以為她會回來。等了她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直到我閉上眼睛。
我做了一個關於烏鎮的夢。
行雲流水。恬靜。沒有背叛,沒有哭泣,沒有未來。心若止水。
一個星期之後。姐姐回來了。
我沒問她去了哪裏。我只是給她做了她最喜歡喝的棗梨湯。然後劃破了手指。姐姐說,棗梨湯有一點點腥。我抱著她,乖,快喝吧。
半夜,姐姐醒過來。使勁摟住我的腰。我側著身子,假裝不知道。
如果真能一直假裝不知道就好了,兩個月過去了。
姐姐在衛生間裏嘔吐不止。
孩子是誰的?我平靜地問。
我的。我自己一個人的。姐姐也平靜。
為什么?
魚魚,我只是想有一個孩子,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等我死去之後,這個孩子會記得我。姐姐如此天真。我心痛得沒有痕跡。
姐姐,你是在懲罰我。為了讓我記住所謂的背叛。魚魚,你錯了。姐姐的手輕輕在我眉間走過,她的指肚溫存。我只是害怕失去。我只是預感你不會一直在我身邊,乖乖聽話。
姐姐執意要留下這個孩子。
我給姐姐准備了一切孕婦所需的東西。然後,選擇離開。
姐姐,這個孩子的身上有一滴血屬於我。
姐姐輕輕吻了我的額,笑了。
7月7日晴。重慶火車站。選擇離開。
我和姐姐的三年,結束。
姐姐依然答應我。不離不棄。
原來,烏鎮離我這么近。觸手可及。
成群結隊的鳥飛過,有一些會在這裏留下來生活。然後衍生後代。相親相愛。烏鎮的水清晰,常有浮雲傾心。
烏鎮的小巷悠長悠長,常有一些小兒女手牽著手,瞬間走到白發蒼蒼。
烏鎮,原來離我這么近。
我很狼狽。是一個外來者的身份。
我只有輕輕穿過陌生,一步一生。
我聽見有孩子的聲音。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教孩子們念書的是一個男老師。
我靠在教室的窗邊,眼淚掉下來。
魚魚,你終於來了。森輕輕擁抱了我。我尷尬地笑。森,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他詫異。你不是特意來找我的?我弄丟了你的電話
烏鎮的日子如湖。
我安靜地坐在靠窗的桌邊。推開窗就可以看見小橋流水人家。特別是月影懸在水中,一個倒鉤就可以觸摸。三三兩兩的女子,或是男子,或是牽了小孩的手,在我的窗前變換著迷離。或是糜爛。還有可以安靜的一些樹上,有鳥的歇息。
森把我帶回了他的家。他的書房裏全是古香古色的書。抽出一本是《詩經》。孩子們就在森的帶領下,認真地也是稚氣地讀。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淒淒,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居然發現某頁濕了。
森帶我去看烏鎮女子做的染花布。那些女子皮膚都是幹淨的,手指之間是珍珠一樣的白。證明她們的生活是健康的。藍藍的布在她們的手中,印出藍藍的天。女子的臉在藍色的水中,一晃一蕩,然後一笑。
我依在森的身邊,時間轉眼就流逝許多。特別的安寧。他看著我的時候,眼睛是月光如水一般的清澈。
一路走走停停。森說,前面就是逢源雙橋。我說,男左女右。森牽著我的手,把我一起帶到了左。在橋中央,森吻了我。我想起了在重慶的情橋,第一次和姐姐偷偷接吻。冰涼如水。
我哭了。
姐姐,不管我多么任性,走多遠,走多久,只要我一回頭就可以看見你還在原地。對嗎?
不離不棄。
姐姐,你撒謊!我掛掉了電話。
烏鎮的日子如湖。
成群結隊的鳥飛過,有一些會在這裏留下來生活。然後衍生後代。相親相愛。烏鎮的水清晰,常有浮雲傾心。
烏鎮的小巷悠長悠長,常有一些小兒女手牽著手,瞬間走到白發蒼蒼。
森的家就在水上。推開窗,就可以看見烏鎮。桌上放著陳舊的稿紙,《藤纏樹》。
“我不願做木棉,我不願同樣以樹的姿勢站立,我只想做一根青藤,以柔弱的氣息糾纏”
森在我耳邊輕輕地說,魚魚,讓我就這樣一直陪你寫字,一直到老,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