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
相親竟不可相近
1.如果,你不是你,他不是他
2005年的2月,我說,千山萬水,萬水千山,只為你奔赴而來。我以為不僅感動了自己,也感動了阿光。他在我面前,嘴角不輕易地揚了揚,年輕的眼睛裏,全是不屑。我真是被迷了心竅,怎么會喜歡上一個比我小五歲的小男人?
我開始不間斷地聽一首歌。《HomecomingQueen》。我是騎著一匹馬,到了開滿燦爛的金葵園,我的馬踏在彌漫了葵花毒的園裏,走不出來。我也趁機迷了路,仰在馬背上,想一馬平川,想著將來的小孩走出我的子宮,問我什么時候的太陽最溫暖。我在今天,想昨天和明天。
阿光帶著小寐回來的時候,我正在廚房裏跟一塊生薑和一塊蒜作鬥爭。我不是個擅長炊事的人,常做的菜就是雙椒肉絲和熗炒青菜。阿光經常抱怨,無奈的是,他也不擅長炊事,抱怨也罷,也只能被我糊弄養活。
小寐的模樣像個娃娃。她進廚房的時候,頂著燙了好看花卷的長發,還有一種小孩子的香味。我至今都說不出來,那種香味的感覺,只能說是有點魂牽夢繞。她張開粉嘟嘟的小嘴叫我“姐姐”,然後解開我身上沾滿了油垢的圍裙,很自然地圍在自己的身上,再順手替我捋了捋從耳際落下的發絲。我的嘴唇正好輕輕地擦過她的耳垂,我一下子站直了自己的身體。
2.我假裝沒有看見你,也沒有看見他
我拉開了窗簾,也打開了窗戶,溫純的陽光就順勢入侵。昨天,我還在和阿光說:“溫純的入侵是最有殺傷力的。”我抱著阿光比我年輕五歲的身體,以為就是抱住了自己的下半輩子。無聊的時候,我去翻雜志,雜志上那些怨婦的情感傾訴,她們以為自己抓住了某種可以持續自己生命的東西,所以一旦失去這種東西,她們就活不下去,然而,在她們還沒有被淪陷靠著自己活著的時候,她們從來都不是怨婦,她們都是勇敢的女戰士。
我假裝沒有看見小寐看我的眼神。我也假裝沒有看見阿光看小寐的眼神。我又不是十七八歲剛懷春的少女,小心翼翼和火辣辣的眼神,一眼就看穿。我沒有說話,我給小寐夾菜,也給阿光夾菜。我的眼睛瞎了,我的耳朵異常的靈敏,我聽得見,兩個比我年歲小很多的男女,各懷心思。我也聽見,阿光趁我給小寐夾菜的時候,用他光滑的掌心去碰觸小寐的膝蓋。一個葷菜,一個素菜,一個湯菜,我們竟然吃了兩個小時之久。
我攔住小寐想要去洗碗的動作,起身收拾了碗筷,迅速地走進了廚房。我生怕他們看出我的波瀾不驚。我在廚房裏洗碗,聽見阿光在給小寐講冷笑話,那是我昨天晚上臥在他懷裏給他說的那個關於公鹿的冷笑話。
“一只公鹿,它走著走著,越走越快,最後它變成了高速公路(鹿)!”
3.我是你的,也是他的姐姐
我看見阿光送小寐下樓梯的時候,他在樓梯的昏暗處抱著小寐低聲地說什么。小寐突然輕輕地說了一句:“你姐姐人真好。”我在心裏輕笑一下:“原來我是阿光的姐姐。”於是,關上了門。
阿光在我身邊輾轉反側睡不著,反過手來抱著我,“寶貝,你睡了沒?”“嗯?”“和我說說話,好嗎?”“好困”“你為什么不問我?”“問你什么?”我背對著他,眼睛裏涼涼的,我要怎么去問你啊,阿光,是問你什么時候背叛了我,還是問你打算什么時候拋棄我?我太困了,又閉上了眼睛。
我一個人在家裏。擰開了音箱最大的音量。《HomecomingQueen》。屋子裏全是他的聲音。
一匹馬,一匹馬
我的王國中的一匹馬
快樂活潑地生活在這美妙的田野上
是的,我已經用完了
最後一盒寶石
在它們壞掉
濕掉或爛掉之前
歸途中的女王,歸途中的女王
鋒利的牙齒
已經磨鈍
我彎曲的脊梁越來越易碎
它曾經長得那么直挺
高指向太陽
現在卻被往下吸向
地上的汙垢就像一塊海綿
歸途中的女王,歸途中的女王
我就像是那歸途中的女王,戀戀不舍,戀戀不舍。一個人幽怨地走在回來的小路上,我舍不得,舍不得。
刺耳的電話鈴聲響起來,我接起來,是小寐。電話裏她柔柔的聲音,我禁不住替阿光覺得這小子豔福不淺。“是姐姐?”“嗯,阿光不在家。可能要晚上才回來,你晚點打過來吧。”我正准備把電話掛掉,卻聽見她說:“姐姐,我能來跟你聊聊天嗎?”先是詫異,然後答允。
4.你的毒,無可自拔
小寐來了。她還是那天的打扮,頂著燙了好看花卷的長發,她坐在我的對面,放了一杯水。她說她喜歡喝白開水。她俯身拿杯子的時候,我學著她上次的樣子,順手替她捋了捋落下發際的卷發。“其實,好多年前,我喜歡別人叫我妹妹。”我捏著她的卷發,沒有撒手。我不知道,那一瞬間是誰誘惑了誰,小寐走過來,伸手要我抱。我摸著她的卷發,手指在她的眉上停留,她的眼睛那么明亮,她的眼睛裏裝著個小人,她的眼睛裏是我。她撅起粉嘟嘟的嘴,伸手固執地要我抱。
我聽見Sparklehorse依然在唱:“homecomingqueen,homecomingqueen”“小寐,你知道他在唱什么嗎?”“剛剛幽完會的女王,一個人孤獨地走在回去的小路上,她舍不得,舍不得”“姐姐,我們是兩個人,我們不會孤獨的”小寐的話像是毒藥,連同她本身一樣。我在 Sparklehorse的聲音裏,輕輕地擁住了小寐,她在我的懷裏是那么的柔軟,她在我的懷裏像個小娃娃。我吻她的眉,她的眉上有我,我吻她的唇,她的唇上有我,我吻她的心,她的心上有我。她散發出來的毒,無可自拔。
我輕輕摸她的膝蓋,她驚了一樣,縮回腿,又笑起來。我看著她笑的樣子,覺得自己捧了一個玉娃娃。我躺在她的身邊,抱著她,使勁地抱著她,突然害怕失去。
5.我和他,從來沒有如此的相愛
阿光和我的日子依然平淡如水地過下去。2006年的2月,他突然給我說:“寶貝,你還記得2005年的2月,你給我說,千山萬水,萬水千山,只為你奔赴而來。”“嗯。”我含糊地回答他。我正背對著他,聽著《HomecomingQueen》給小寐發短信。肉麻的短信情書。阿光突然走過來,掰直了我的身體: “寶貝,我想我被你感動了,不要讓我失去你。”哦,我都說了一年的情話,你現在才感動,你也太後知後覺了吧?我低了頭,眼睛裏全是眼淚,他用手抬起我的頭,輕輕吻去我的眼淚。
我想,我還是愛阿光的吧。不然,不會就這樣斷掉了小寐的短信。
我和阿光,從來沒有如此的相愛。我們換掉了房間裏所有的窗簾,因為我喜歡果綠。我們也換掉了慘白的牆壁,因為我喜歡在上邊種上綠色的藤蔓和鮮豔的花朵。我在自己幸福的尖叫裏,我在自己放肆的尖叫裏,忘記了小寐,忘記了那個叫我姐姐,和我一起用身體取暖的小娃娃。
我換了歡快的音樂,很久沒有再聽《HomecomingQueen》。那天夜裏突然下雨了,雨水滴答在雨棚上的聲音,突然一下子讓我覺得有點難受。原本,我好好地趴在阿光的懷裏,我爬起來,找那張《HomecomingQueen》。我翻箱倒櫃地找了許久,依然沒有找到,就問阿光有沒有看見。他回憶了一大半天才想起,有天有個朋友來,他很喜歡,就送給他了。我突然“啪”地一巴掌過去,“鄭光,那是我的東西,憑什么他喜歡你就送給他?”他愣在了那裏,我們兩個一起生活的一年多裏,他看慣了我的無所謂,他看慣了我的不在乎,他以為我生性就是如此薄情。
6.我是薄情,但是我不寡義
我沒有給阿光解釋的機會,事實上,也正如他所了解的我一般,對我來說,他的解釋又有什么重要的意義呢。我從來就不想聽廢話,尤其是男人的廢話。
那天夜裏,我突然夢見了小寐,我夢見她粉嘟嘟地叫我姐姐,然後伸手要我抱。我想靠近,卻又想拒絕。我看見她張著嘴在跟我說話,我聽不見,我讓她大聲點,她好像大聲了一點,可是我依然聽不見。她著急得哭起來,我的耳朵裏突然出現了震耳欲聾的《HomecomingQueen》。我驚得一身汗,醒過來。
我的眼前全是小寐的樣子,全是小寐叫我姐姐的樣子,我突然意識到,她離開我的生活已經很久了,連她的聯系方式我都那么的陌生了。
我再找出她的聯系方式,給她打電話,她不接,然後給她發短信。
“小寐,我夢見你了,最近好嗎?”
“我很好。”
然後,我再發短信過去,她不再回複我。
第二天,我從阿光的嘴裏套出了小寐的地址。我悄悄地去她住的地方。我在她家的樓梯道裏,看見一個戴著帽子,穿著棉裙的孕婦,她小小的影子,一個人提著一大堆東西。我隔著她有好幾步遠的距離,等到下一個樓梯拐道的時候,她卻不見了。等我再一仔細辨認樓層,才發現小寐的家已經到了。
我敲開門,想象著小寐驚喜的樣子。門打開了,居然是我剛才看見的那個戴著帽子,穿著棉裙的孕婦,等我再仔細一看,居然是小寐。我沒想到這么快她就結婚了,還懷了孩子。她的臉上全是蝴蝶一樣的小斑,她看著我:“姐姐,進來坐。”“姐姐,我現在的樣子很難看吧?”我摸著她的臉:“不,像蝴蝶,很好看。”
“小寐,你什么時候結的婚?”
“我沒有結婚,只是懷了孩子。姐姐,我記得,你說過,沒有任何人可以是屬於你的,除了孩子,對吧?”
我啞然無語。
“姐姐,我覺得你說的是對的。沒有任何人可以是屬於我的,除了這個孩子。”我摸著小寐的肚子,想問她孩子是誰的,可是我卻不敢問。因為我在她的CD架裏看到了那張原本屬於我的《HomecomingQueen》。
尾聲:
現在,就在我聽《HomecomingQueen》的此時此刻,我想起了我、阿光、小寐的故事,我已經在另外一個城市,一個只有我自己的淒涼城市。
那天,從小寐那裏出來,我直接去了火車站。我給阿光發了一條短信:“鄭光,我以前給你說的,全都是假的。”
我離開了那個紅粉的城,從此,相親竟不可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