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重生,我要一種愛可以讓我窮盡一生。
一些故事,一些年,演變成一些誰也不知道的未來。
我們認識的人,一拍兩散,物是人非。
兩個人,死守著兩個人曾經在乎的過去,一些年後,想起來,不過是陳年舊事。
1.2001年是一個劫
2001年是一個劫。宿命,不過如此,在劫難逃。
我依然吊兒郎當地過著非常自我的日子。帶著行李走天下,是我成年唯一的心願。2001年,我21歲,沒有固定的工作。流浪在陌生的城市,接觸陌生的人,然後也許愛上他或是他們,也許會因愛生恨,一切都順其自然。恨一個人不需要太長的時間,因為下一個需要我愛,或是愛我的人很快出現。
我不厭其煩地更換著手機號碼,這樣很多人就隨著號碼的變換,隨之消失掉。我只會在第一時間裏通知媽媽,這個給我帶來生命的女人。我掌心有一根清晰的線被她緊緊握著,她說這叫生命線。於是,21年我保持著在她子宮裏睡覺的姿勢。雷打不動。每次打電話給她,免不了是關於自己得意洋洋的流浪經曆。
偶爾,我掛掉電話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掉下眼淚來。我隨手擦幹淨,甩進無知的太平洋裏。濺起莫名情緒無數。我笑,笑自己心底還是如同孩子。
媽媽在我的存折上存了一筆不大不小的數目。這是我的救命錢,我知道媽媽會固定在月末的時候往裏存錢。我只是習慣性地到了月末就會去查一次累計了多少錢。我是個很物質的人,同時知道一定要有保命的東西,留有後路,才能永遠處於不敗之地。感情輸了,無所謂,我還活著就好。就好像母親說的,活著意味著一種生命的延續,我是母親唯一的延續。有一點革命的曆史感。
2.我邂逅了重生
我邂逅了重生。
我行走在某個城鎮的邊緣的時候,驚喜地發現了一個叫那村的小鎮。有點不近煙火的恬靜。有一截廢舊的鐵軌橫橫地躺在雜草叢生處。角落裏斜斜地生長著一株向陽的植物。重生就直突突地伸出半個腦袋來,左手還拿了一株向日葵。突兀的出現著實把我嚇了一跳,他傻呵呵地沖我一笑,“喜歡向日葵嗎?”我看見他背後的斜陽閃了一下我的眼睛,有點被灼傷。我呆呆地接過向日葵,漂亮。一種向上的力量,重生依然傻傻地笑,“向日葵,無法忘記的愛”我發現自己拽著向日葵的掌心有晶瑩的汗,轉身淚流滿面。
我給重生說我流浪的故事和流浪的情人。點了一支煙,吐出一個哀怨的煙圈。“我在經曆著拋棄與被拋棄。重生,一個絕望的人充滿著希望地去愛,是因為她渴望希望。”我語無倫次地說著他不懂的字句。沒有人會懂我的字句。我說,“重生,我真的很寂寞。皮膚到骨頭,一到夜裏就整夜整夜地流水,好像屍體的味道。我特別想有一個木制的盒子能把我裝起來,讓我安靜地睡著。”重生看著我,眼睛裏開始不理解。我就笑了。笑得放肆。
3.大片大片的向日葵
那村很美。很安靜。我問重生,為什么會出現在那村?重生說,在那村隨處可以看見大片大片的向日葵,溫暖無比。很快,我便找到關於向日葵的簡單資料。
“向日葵,一種菊科一年生草本植物,又名葵花、轉日蓮,原產美洲。在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之前,世界上沒有任何關於向日葵的文字記載。16世紀初,西班牙人在秘魯和墨西哥的山地上,看到滿山遍野的向日葵,肥大的綠葉烘托著一個金燦燦的碩大花盤,他們認為是‘上帝創造的神花’,將它帶回歐洲作為觀賞植物種植。其學名 HELIANTHUS的意思就是‘太陽的花朵’,因其花盤隨著太陽運轉而得此名。熱愛光明的俄羅斯人民普遍喜歡向日葵,並將它定為國花。”
關於向日葵的介紹,還有這樣四句話:生長古牆陰,園荒草樹深。可曾沾雨露?不改向陽心。
4.我的病用文字來醫
我意外地在那村逗留了許久,我依然寫著自我毀滅的文字。沒有溫暖,沒有激情,卻飽含一生的希望。
城市變奏
我走遍了整個陌生的城
城市荒涼了
北京的天涼了
有人告訴我
這樣的天氣,這樣的街道
適合兩個人窩在家裏躲貓貓
於是
我堅持穿著最漂亮的高跟鞋
在城市變奏
找尋屬於自己的天堂
有時跳舞
我不再想帶著行李搬家
還有蟑螂和小強
我想有個固定的小窩
可以找一個固定的人
肆意地
有時跳舞
當歸
我願意為你做一個平凡的女子
不再憂鬱
我願意為你做一個平凡的女子
為你做飯洗碗
我願意為你做一個平凡的女子
張揚著陽光的笑
我願意為你做一個平凡的女子
和手牽著手共度餘生
許你一個家
這是我給你最美的諾言
天堂•掌心
我不用再一個人醒來
無助地面對著一屋子黑
我不用擔心寂寞地
一個人自言自語
我不用流浪在某個路口
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我有我的天堂
擁有一間房
和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安靜地過平民的小日子
安靜地看風生水起
在你的掌心
在我可以到達的任何一個地方
我是一個有著嚴重精神病的患者。
我的病用文字來醫。
5.我要一種愛可以讓我窮盡一生
我知道自己中毒了,中的什么毒,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我想說無藥可醫。我卻看見了大片大片的向日葵。無法忘記的愛,像一句咒語。我在那村停留的時間似乎長了一點。我看見重生站在盛開的向日葵地裏笑,傻得讓別人以為他就是一神經病。
破天荒地地穿了一條純綠棉長裙,唇上抹了淡淡的粉紅,飄一樣出現在重生的眼前。
他摟著一大捧向日葵呆了:“洛洛你真漂亮”我嫣然一笑,我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天生麗質的女子,此時此景造就了我一生的美麗。重生懷裏的向日葵散落了一地,換作了一個叫洛洛的女子。我的傲氣與清高也散落在了向日葵裏。
重生的吻輕輕地爬上我的皮膚,他的左手開始撫摩我脊背的骨。一陣發涼。多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我問我自己,想要拒絕,卻無力。大片大片的向日葵在我的眼睛裏倒塌下去。天空特別藍,特別近。我問:“重生,這裏為什么要叫那村?”我聽見他的喉結有響動,他抱我的力道加重。向日葵的根越來越跟我接近,我摸不到向日葵的花朵,只聞到重生懷裏的花香。
重生說,我愛上你了。我抖掉了長裙上殘留的花屑,“是你愛上我了,還是你愛我?”我對字眼很敏感。許久沉默。重生,什么都不用說,只是此時此景。
“留在那村吧。”重生握著我的手低聲說。我的腳想飛,不能停下來。
“不過,重生,與你糾纏的時候,很好”
我只說糾纏,不說做愛。
我告訴重生,我要一種愛可以讓我窮盡一生。
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抽煙。一個女子在一個男子面前毫無掩飾地抽煙,是為了某種欣賞與被欣賞的欲望。煙灰沒有飛,落在我的長裙上,烙下一個殘缺。我喃喃自語,空洞就是美麗。
“你是個妖精。”
重生突然說了一句,然後伸手掐滅我手裏的煙。
“呵呵,我是個女巫,我還是一個老巫婆。重生,我是一個很物質,很金錢的女子。我在那村無法生存。我要用物質的滿足來證明自己的存在。我很怪異。我喜歡看著存折上越來越多的錢,然後心跳起來。我很俗,我要一枝玫瑰,那村卻連一枝玫瑰都買不到。”
我的語氣冷得提前冬眠。
“洛洛,那村有大片大片的向日葵。大片大片溫暖得耀眼的顏色,足以溫暖你一生。洛洛。你知道嗎?你的骨頭特別冷,向日葵可以溫暖你的骨頭,還有你的”
重生的右手撫在了我起伏不明顯的心髒。
生長古牆陰,園荒草樹深。可曾沾雨露?不改向陽心。
拒絕臣服。重生的眼睛也盛開了大片大片的向日葵。企圖淹沒我的潮濕。他在我的房間裏插滿了大片大片的向日葵,書桌上,櫥櫃裏,枕頭邊,所有我能觸目的地方。我開始是溫暖,不安,居然躁動起來。“重生,我求你了,把這種花從我視線裏拿掉。”我幾近哀求。重生眼睛裏的向日葵越來越耀眼。
我咆哮起來,“重生,把所有的向日葵拿走,拿走”重生依然不屈不撓。我開始不明白他在堅持什么。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重生,你無法讓我滿足。我是一個如此物質的女子,我愛錢,只有擁有物質的時候,我才覺得自己很滿足。感情與男人對我而言,不過是相互消遣。”如此淡然的口吻,沒有嚇倒重生。
“洛洛,我愛你。”
重生再次捧著向日葵走進我的房間。我在房間每個角落裏不安地變換著腳步移動的頻率。我想摔打一些東西,一些有力道的東西,可以粉碎聽得見琳琅的東西。重生不再說他愛上我了,他看著我說,我愛你。我扭轉了頭,木制的窗戶延伸著重生認真種植的大片向日葵,一片汪洋的耀眼。
“重生,不要繼續這樣了,我不明白你要的是什么,我也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我只知道我在那村僅僅只是路過。我要用大量的時間去為自己的流浪賺許多許多錢,滿足自己對物質所有的欲望。”
“洛洛,留在那村,好不好?聽話,不要在陌生的城市迷失了自己,那村有這么多這么多向日葵,這么多這么多太陽,我們的生活應該是陽光的,健康的。”
我聽見自己的骨頭有被敲碎的聲音:“重生,我只是喜歡流浪,滿足著自己張揚的欲望,停留對我來說可望而不可即。那些欲望被我這個俗氣的女子理解為金錢可以帶來的化身。我只要暫時的滿足。”
“還有,重生,我不會在陌生的城市裏迷失了自己,我只是有點迷亂。神色迷亂。”
我再次命令重生把所有的向日葵拿走。他依然很執著。
最後一次,我在他執著的眼睛裏,瘋了。
我把所有的向日葵扔在了地板上,狠命地用腳踩。蹂躪。慘絕人寰的蹂躪。重生站著,看著我瘋狂的舉動:“洛洛,你真的不要嗎?”
“不要,不要,我什么也不要!”
重生死死地抱住了我,吻我。我倔強地拒絕。他在我耳邊輕輕地說:“洛洛,你不冷嗎?”他的雙手開始在我的脊背上親吻。我咬了他的舌頭,舔到一些腥味。
6.我決定離開那村
我收拾了行李,決定離開那村。
昨夜,重生喝了許多酒,醉倒在向日葵裏。我假裝不知道。
我在那村生活的時間居然如此之長。這是從來沒有過的記錄,我想,重生也將成為陪伴我時間最長的一個男人。我不想添加其他任何的意義,只是想澄清一個事實。我離開那村的時候,已經花完了身上最後一分錢。那村沒有自動取款機,我不想靠男人,我更不想餓死。
我還是如此物質,骨子裏的不安分,不能受苦。我知道自己的劣根性,於是我選擇在適當的時候離開。
至於重生,真的不再是一個我想提起的名字。
我依然在下一個陌生的城市換掉了手機號碼。
我給母親打電話,媽媽,我還活著。我想給媽媽說,感謝她一直對我這么放任自流,感謝她依然不聞不問,感謝她每個月的月末給我往卡上打錢,感謝她以一種無言的姿態支持著我這種連我自己都無法控制的欲望。
偶爾,我也會想。如果,重生留下了我,我會不會甘於平淡,做他嬌小的妻,陪他過平淡的日子,安靜地看世間的人來人往。或是守著大片大片的向日葵。一汪江洋。
在繼續流浪的過程中,我發現自己失去了愛一個人的能力,企圖讓自己恢複愛人的狀態,一切徒勞。
於是,我認命
7.無法忘記的愛
和一群剛認識的朋友在一個小酒吧裏小聚,他們穿著很奇怪的衣服,其中有些曾經做過一些閃客或是裸奔的行為藝術,我喜歡他們的純粹。我們彼此之間爭先恐後地交流著自己在流浪過程中見到許多奇怪的事。
我始終保持著安靜的笑,認真地聽,然後點頭。也許我已經過了躁動的年齡了吧。有一個人留著一小撮山羊胡,很年輕的樣子。他眼角都洋溢著青春的激情,他舉著空了一半的杯子,大聲地說著什么。
“我認識一哥們。特有意思。一個人在一個小鎮的邊緣,獨自種植著大片大片的向日葵,喜歡喝醉了之後就躺在向日葵地裏睡上老長的時間,問他為什么喜歡躺在向日葵地裏,他說他喜歡在那裏想念一個人。問他想念誰,始終不說。這哥們還真那么有點意思,從來不出那個小鎮,他說怕他離開的時候,想念的人又回來了”
一個女孩撇了撇嘴,這故事真俗。
我聽見另一個女孩說,向日葵的花語:無法忘記的愛。
“向日葵,一種菊科一年生草本植物,又名葵花、轉日蓮,原產美洲。在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之前,世界上沒有任何關於向日葵的文字記載。16世紀初,西班牙人在秘魯和墨西哥的山地上,看到滿山遍野的向日葵,肥大的綠葉烘托著一個金燦燦的碩大花盤,他們認為是‘上帝創造的神花’,將它帶回歐洲作為觀賞植物種植。其學名 HELIANTHUS的意思就是‘太陽的花朵’,因其花盤隨著太陽運轉而得此名。熱愛光明的俄羅斯人民普遍喜歡向日葵,並將它定為國花。”
我耳邊響起重生的聲音:生長古牆陰,園荒草樹深。可曾沾雨露?不改向陽心。
我去了一個寺院,空閑的時候就跟大師學學禪,學學茶道。大師曾經說過我,心思太重,難求安寧。我問大師如何解我的心結,大師笑而不語。讓我泡了最下等的茶,罷了,一句:“好茶!”豁然開朗。我征得大師的同意,在寺院附近種植了大片大片的向日葵,有時候一個人安靜地站在那裏久久不語。
許多年後,我才明白,窮盡一生,原來如此。
不過,都已經是陳年舊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