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在蒼白的雲朵上,遊走在各個夢想的國度。我是薩的後裔,有魚的鱗,可以自由地翱翔,可是時間就是傷,我的鱗已經斑駁不清。我浮在雲上,自我可憐地撫摩著自己傷痕累累的鱗。
1.我死了,請天葬
漂移的生活成為主題。另外,我生活的很大部分都樂於跟天師作鬥爭。當然,天師這樣的稱號,並不是名副其實。所謂“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其樂無窮。”我就是一個天生喜歡和天師作鬥爭的女人。拌嘴,吵架,耳光,巴掌,甚至是大打出手。樂此不疲的行為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也是愉悅的遊戲。
一個星期七天,起碼有三天的時間用來吵架,兩天的時間用來求和,還有兩天自然是用來相親相愛的。
我睡在蒼白的雲朵上,遊走在各個夢想的國度。我是薩的後裔,有魚的鱗,可以自由地翱翔,可是時間就是傷,我的鱗已經斑駁不清。我浮在雲上,自我可憐地撫摩著自己傷痕累累的鱗。
那些魚鱗悄然脫落,安靜地浮在雲朵附近。
天師,你知道嗎?這些脫落的魚鱗裏,有些叫過去,有些叫傷害,有些叫害怕,有些叫殘缺,這些都是時間給我的,時間一旦過去,我就什么也沒有了。
我蜷在天師的懷裏,“天師,一定要記得,我死了,要天葬。”
“小尼,不會的,你不會死的。”
我叫小尼,小尼姑的小尼。
“我有不治之症,一定會死得很難看。記得,我死了,就直接把我拋到荒山野嶺。”
我在夢裏受過薩的詛咒,水裏一雙沒有顏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她只張開嘴巴,沒有聲音,我認得那口型:“2005年12月8日。”
最後一個字是:“死”。
2.親愛的,我離家出走了
我要正兒八經地離開,然後再趾高氣揚地回來。
我的父母都相繼離我而去,我成了一個孤兒。他們什么也沒有留下,然後我漸漸淡忘。只是到了2004年之後,我總是會夢見他們。他們給我買最漂亮的衣服,母親給我梳最文靜的發型,父親給我做最好的木制玩具。我對他們戀戀不舍,我舍不得從夢裏走出來,我害怕自己一個人孤單。可是,我依然要醒過來。
第一次離家出走。我崴了腳,坐在太陽落山的西邊,看著路過的行人對我的漠視。“天師,你知道嗎?我是多么希望能夠及時地看見你,你不會視而不見,對嗎?”我們不是青梅竹馬,我們也不是兩小無猜,但是我依然期盼著你能給我所有的愛。是的,我是個對愛情有著無限制欲望的女人。你來了,我看見你的汗都滴了下來,你著急地喊我的名字,你曾經覺得當著很多人叫我的名字是件很丟臉的事情,你認為會很曖昧。我們不是明明相愛嗎?
然後,天師先給我揉腳,把破開的皮細細地磨掉。七月的雨後,我的腳上粘了些泥,他的掌心裏也有。他背我進一家小的診所,醫生說沒多大的關系,只是給了些小小的創可貼。“不行,這幾塊創可貼怎么可能治好我的腳?”我幾乎是一溜就從他的背上滑下來,“我肯定會死的。”
我掉下眼淚,我是個怕死的人,我一定會在23歲的時候應了詛咒死去。
他小心地哄著我,然後又背起我,“那這樣,我們走完這條街,看有多少家診所、藥店就買多少創可貼,好不好?”我抽著鼻子點頭,說好。
3.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沒有想到我潛意識裏給自己的壓力會這樣重。
我整夜都會夢見日曆自己一頁頁地掉下來,我的長發在夢裏一把一把地散落,有好幾次纏著我的脖子,差點讓我透不過氣來。我早早地就做好了打算,我要去自己喜歡的地方玩,我要拍許多的照片,都放大,弄成黑白兩色的,滿滿地掛在家裏的牆壁上。
我害怕,一睜眼,就看不見天明。
天師眼睛上的睫毛終於變成了白色。難道他也被我折磨老了?我望著窗外,手裏沒有停下劈柴。我已經搬到了鄉下老家。我最溫暖的童年是在這裏度過的。我希望就算是最後的時間,我也要再享受一次曾經擁有的溫情日子。
天師跟著來,搬來了電腦,裝了網線。清晨,他總是起得很早,去看那些撩撥的霧。“小尼,如果在這裏生活一輩子,會很幸福。”“可是,霧散了之後,我們又能看見什么呢?”我開始說喪氣的話。
“天師,我的死期越來越近了。”他陪著我過了22歲的生日,我坐在河邊,冰涼的河水凍得我要摔倒,我蒙著布條,“小時候,我奶奶說我曾經蒙著布條都能直直地穿過這條小河。”然後,我起身,一步一步探索著往前走。這並不是條有深度的河。我的眼睛能一眼看穿河底花紋清晰的鵝卵石。水漸深,我的腳竟然有點站不穩,難道22歲的我還不及當初5歲的小姑娘?
我尖叫著一把扯下了布條,一屁股坐在了河底。突然,我看見了夢裏那雙沒有顏色的眼睛,她居然看著我笑,然後只是張嘴,只有口型,不發出聲音:“2005年12月8日。”
醒來,天師站在窗戶前。
“小尼,我們回成都吧。”
“我不想回去。”
“這裏的回憶都讓你心神不寧,為什么還要留在這裏等著死?”
“我本來就是會死的,我沒讓你跟著來看我死,想走隨便。”
4.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我像個碎碎念的女人。如果我能當做夢魘裏的眼睛和嘴一直不存在過,我將是最幸福的人。然而,我現在卻念叨著自己什么時候會死去。死期對我來說,其實是很明晰的。
天師是因為可憐我才這樣做的吧。
差不多有半個月的時間,我陸陸續續給他說了很多小時候去過的地方,以前喜歡吃的東西,或者是曾經某段時間特別喜歡做的事情。他居然都陪著我,要再去嘗試一次。我不喜歡這個跟我沒血緣關系的人,這樣熟悉我的生活方式,我也不喜歡他自作主張地認為我喜歡這樣。
如果是在江南,這個時候一定是淫雨霏霏,我趴在一朵花上假裝欣賞著春天的樣子,一定會很白癡。成都的春天沒有柳絮,卻有清新。
“小尼,成都的春天是溫暖的。”
可是,我看不見成都的春天?
“小尼,我們一起種棵樹吧。”
可是,我看不見這棵樹的將來。
天師,我是個生命已經即將結束的人,你為何要挑起我的貪生怕死?沒有一個人會鎮定地去面對死亡,一屋子黑我都會哭,更不要說永遠都是黑。
他換了一種對待我的態度。我認為之前他一直對我是控制著的隱忍著的,現在他逼我去想去聽去看活著的一切。“我要死了,我什么也不要知道,求你了,不要逼我。”
“小尼,你忘了嗎?我親自給你刻了一個桃木的辟邪手鏈,我說過它會保佑你。你一定會沒事的。”我已經毀掉了那個手鏈,“你不讓我好好過完剩下的時間,我也會讓你不好過的。”
5.見死不救,大義滅親
我突然就轉變了自己的態度,積極開朗地去配合天師想要挽救我的所有行動。我也不再數著星星,數著月亮過日子。偷偷地藏起了日曆。日子一旦沒有了計算的方式,就可以變得無所求。
迷戀信樂團的歌。於是就歡喜地搜集著關於他們的聲音。有時候,挑釁這樣的詞比挑逗更性感。天師問我喜歡什么,我就告訴他,我喜歡什么,反正只要是我喜歡的他就一一弄回家。有那么一刻,我幾乎忘記了自己是個將死之人。那些幸福是我期望的,然而我又那么清醒地明白我的日子不多了。
2005年就這樣來了。
我的23歲大劫。我開始狂躁不安。憤怒,走動,搬家。嚴重的情緒化。開始給只要是認識的人不管關系疏近都寫信,十幾封十幾封提到郵局,寄出去。然後,再到不願意和任何人說話。拒絕見到任何人。哪怕再想出門,也找出一切不出去的理由。
天師帶我去爬山,他說人只要站在高處就能看見生活的意味。我顯然已經聽不懂任何的大道理。
有過小雨的山路,有些滑,他一直牽著我的手。可是我卻沒辦法去感激他。我是不愛他呢,還是已經死心了。走在山路,我記得曾經我是很愛他的。可是,為什么現在不愛了呢?是因為我要死了嗎?我一直告訴自己不是這樣的。
“小尼,小心。”他把我甩開,自己抓住了一棵樹,吊在半空中。我們都沒想到,驚慌失措。他的手死死地抓著樹枝,“小尼,你別過來,小心。”我過去,不是想去救他,我是想看看面對死亡,他會不會害怕?
我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過去了。
他和我爭吵,和我吵架,看我離家出走,背著我回來,然後陪著我回老家。
我伸手去拉他,有點像在拉自己的希望。
6.求婚,求婚,求婚
我們都是大難不死。
我們都是劫後餘生。
“天師,如果我當時放掉了你的手,你會怎么想?”
“怎么想?死都死了,還能想什么?”
“說嘛,說嘛,一定要說。”
“我當時想,現在好了,終於可以比你早點死了,這樣我就不會難過地看著你死去了。”
我第一次那么聽話地守在他身邊。我們裝了一個像老家那樣的火爐,冬天來的時候,我們依然很溫暖。
他剛剛陪我度過了23歲的生日。也是他親眼見證了我活了下來的全過程。也就是在我伸手拉他的一瞬間,我居然懂得了一些其他的道理。後來之後,我再也沒有夢見過那雙沒有顏色的眼睛。連一向疼我的父母,也再沒有來看過我。
我的夢裏開始有鮮花,有清澈的流水,有童話一樣的城堡。我再也沒有噩夢糾纏。我開始清晰地明白,除掉了心魔就幹淨了一切。其實關於心魔,我知道的也不是太多。也許是我發了善心,再也不願意看見他為了我去做這么多事情,我的無動於衷對他來說應該是一種傷害吧。
“小尼,我們結婚吧。”
“”
“我想跟你結婚,想陪著你一輩子,我不想看見你害怕擔心的時候,沒有人陪著。”
“”
“哪怕就算你再會做到那樣的噩夢,再會被糾纏,我也要陪著你一起,讓你覺得不孤單。”
是愛情嗎?我問自己,我曾經是不相信愛情,也不相信婚姻的。困擾我23年的噩夢讓我不相信一切,然而我活下來了,我還有什么不相信的?
尾聲:
我再也不是一個習慣性臆想的人了,我開始正常人的生活。這樣很好,還有一個好消息,明年的春天我和天師要結婚了,他說這叫套牢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