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語錄
南懷瑾說:什么是佛?心即是佛;什么是道?平常心就是道。就這么簡單。一切眾生何以不能明白?因為不肯平常。一個真正了不起的人,一定是很平凡的。真正的平凡,才是真正的偉大。一般人學佛修道何以不能成就呢?只因不肯平常。各位看看學佛的人好忙哦!這裏拜佛,那裏聽經;又是供養,又是磕頭;又是放生,又是捐款;忙得連自己家人都不顧。結果,什么都沒有,當然沒有,因為太忙了,太不平常了。
經典回放
錄自《圓覺經》
【原文】善男子,但諸菩薩及末世眾生,居一切時,不起妄念;於諸妄心亦不息滅;住妄想境,不加了知;於無了知,不辯真實。諸眾生聞是法門,信解受持,不生驚畏,是則名為隨順覺性。
【譯文】善男子啊,只要諸位菩薩直到末世眾生,在任何時間,不起虛幻的妄想,也不刻意去熄滅妄想,安處於妄想境中而不去刻意認識妄想的虛幻,在不清楚妄想虛幻時,不刻意去辯識真假。只要一切眾生聽到以上法門,信解受持,不產生驚訝、畏懼心,
大師釋疑
息滅:止息、除滅。
了知:清楚地知道。
信解受持:這是常用佛教名詞,即相信、理解、接受、遵行。
學佛一得:以出世的姿態入世,以入世的姿態出世
佛學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對一切觀點、概念,都可以隨時打破,又可以隨時建立。就像雕塑家玩一團橡皮泥似的,捏什么像什么。你說這團橡皮泥像不像老虎?不像?三下兩下,一只栩栩如生的老虎就出現在你面前。你說像老虎?三下兩下,仍然只是一團橡皮泥。真可謂“隨心所造”,無可無不可。這團橡皮泥大概可稱之為 “自性”,因為不管捏老虎、捏豬羊,都是橡皮泥做的老虎、豬羊。
《圓覺經》的前半部分,總是講妄想如何虛幻,如何透過妄想悟明本性,如何達到一心清淨,講來講去,講到這裏,又說不要刻意去熄滅妄想,連真偽都不要分辨,就這么糊塗著。有的人難免大惑不解:這不是自相矛盾。其實不然。無論哪部佛經,無論佛經的哪個部分,其核心都是兩個字,一個字是“空”,一個字“善”。這就像兩條線,把各種不同的東西串在一起,一條串著自我幸福,一條串著社會價值,形散而神不散,構成全部佛法與佛經。如果抽掉這兩條線中的一條,穩定性就變了,根基不牢。因為無論單講自我幸福或社會幸福,都會講不下去的。如果把兩條線都抽掉,性質就變了,全得散架。
“善”不光是“善”心,最重要的是“善”行。有的人只要一個“空”字而丟掉“善”字,說什么“功名富貴如過眼煙雲”,說什么“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從此放棄進取,只圖一身安樂。由於沒有“善”行,或者說,沒有創造社會價值,自然沒有收獲。那么吃什么喝什么呢?或者吃以前的成果,或者像豬一樣被人喂養著。等到吃光老本,又無人喂養,離大限之日還有若幹年頭,沒辦法還是得去找工作。這等於自打耳光,否定此前的行為是錯的。那又何必當初呢?
其實所謂“生不帶來”,只是錯覺。人出生的時候,是帶來了一些財富的。試想,如果父母一文錢沒有,拿什么把你養活?即使父母雙亡,還是能活到成年,因為社會上的人會把你養活。這就好比一生下來就有一張看不見的存折。裏面的錢是別人幫你存上去的。“死不帶去”倒是不假,那又何必要全部帶走呢?最低限度,也該留下一些財富,把別人給你帶來的那些東西還上。利息算不算,倒還在其次。
有的人只要一個“善”字而不要一個“空”字,進取心和責任心太強,各種煩惱苦悶不能自行化解,就會活得很累,難以堅持,要么精神崩潰,要么身體垮掉。比如焦裕祿同志,患了重病還堅持工作,一心為老百姓著想,確實是大善之人,值得敬佩。可是他壯年早逝,卻太令人遺憾了。一個這樣的好人,如果多活若幹年,能為社會做很多工作。
佛家講“空”、“善”二字,歸根結底,是在講如何達到身、心的和諧,達成自我與社會的和諧。
有人認為佛家是講出世的,儒家是講入世的,道家在不出不入之間。這種觀點看似很有道理,其實大錯特錯。佛家、儒家、道家都是既講出世又講入世的,只是運用的方法不同而已。佛家是以出世的姿態入世,儒家是以入世的姿態出世,道家是兩者的綜合。但不能說道家比佛、道兩家高明,從本質上,三家追求的還是兩個字:空與善。
有人會提出疑問:佛家不承擔世俗的工作,不過世俗語生活,難道不是出世嗎?儒家熱衷於名利,難道不是入世嗎?道家“無為無不為”,難道不是在出與入之間嗎?
從表面看,確實如此,但究其實質,就不一定了。佛家並非不從事世俗的工作,而是從事著一項特殊的工作:撫慰人的心靈、引導人的善行。這項工作類似於現代心理醫生的角色,但工作范圍廣泛得多。佛家像心理醫生一樣,既不耕田種地也不操縱機器,還是創造了社會價值。他們並沒有吃閑飯。佛家也並非不過世俗的生活,而是過著不同的生活,既不吃好飯,也不穿好衣。這個道理,好比西方人吃西餐,中國人吃中餐,西方人多吃肉,中國人多吃菜。我們就不能說西方人過的都不是人的日子。佛家為什么要幹很多工作卻享受很少呢?就是為了求證空、善二字。享受是空的,名利權勢也是空的,工作是為了行善。所以說它是以出世的姿態入世。
儒家好像真的很熱衷名利權位。比如孔夫子,六七十歲的人,還周遊列國,到處找官做。但他找官做的目的是什么呢?為了錢嗎?他憑教書就能賺到很多錢。為了名嗎?他已經名滿天下了。為了權嗎?他是當過魯國大司寇的人,相當於司法部長,又曾經“權攝相事”,也就是代理宰相。可是他後來曾有意去趙國的中牟縣當佛肸的副手。一個當過部長的人,如果熱衷於名利權位,會去當一個副縣長嗎?這只能說明他心中沒有權大權小、地位高低的概念。
假如孔子並不熱衷這些,為什么又要苦心追求呢?他曾發表過一番感慨:“自從季孫氏送給我優厚的俸祿後,朋友們更加親近了;自從南宮頃叔送給我馬車後,我的仁道更容易施行了。所以,一個人堅持的道,遇上時機才會受到重視,有了權勢然後才能推行。沒有這兩個人的賞賜,我的學說幾乎成了廢物。”由此可以說明,孔子追求權位,重視的不是權位本身,而是想以此為手段,推動自己仁道。“仁者愛人”,他是想把自己對人世、對世人的愛,推廣天下。這是不是大善?為了達成這一理想,無論經受怎樣的顛沛流離,無論世人是如何地不理解他,他都不改初衷,並樂在其中。這是不是把名利權位看得很空?所以說,儒家是以入世的姿態出世。
道家強調“順其自然”,強調“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這是把選擇生活的自由權利交給每個人,而不會為了自身功名富貴勉強反對什么或推行什么。這看似不負責任,其實是很負責任的態度;看似什么也不幹,其實辦了一件大事;看似沒有善心,其實是最大善心。當然,道家並沒有辦成這件大事,只是理論上想辦而已。那么從理論上來說,道家是不是以出世的姿態入世,以入世的姿態出世?
這裏需要說明一下,筆者所說的道家,僅僅是老子一個人,所說的道家理論,僅僅是《道德經》而已。因為後世的道家把老子尊為教主,所以借用這種說法。實際上,後世道家的教義並沒有完全繼承老子《道德經》的精神。
總而言之,只要深刻理解了“空”、“善”二字,就等於把佛、道、儒三家的大法學到了手,已經近於佛了。比如毛澤東,不一定讀過佛經,但他“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與民同苦,與民同樂,難道不是人間一個大佛嗎?
要完全理解“空”、“善”二字,其實也不容易,還需要修行。佛祖所講的“不起妄念”、“亦不息滅”、“不加了知”、“不辯真實”等法門,就是修行方法。據南懷瑾大師說,這是成佛的四個步驟,“而且是成佛最好,最快的方法”。
第一步是“不起妄念”。只要內心平靜,不為外事擾亂,境界就上去了。南大師說:“假如真能做到了,這就是菩薩道,不須再念什么咒,或是觀想、拜佛。”但是,身邊每天都在發生大事、小事,怎么可能不被擾亂呢?那就需要看“空”,只要看空了,有事如同無事。如禪詩雲:“南台靜坐一爐香,終日凝然萬慮亡,不是息心除妄想,只緣無事可思量。”不是“無事可商量”,而是順其自然,不須商量,等於無事。但這種境界很難達到,所以才需要第二步修煉。
第二步是“亦不息滅”。要是心裏有了虛幻的妄想,也不用大驚小怪,更不用費神去把它趕走。比如說,人人都喜歡做“白日夢”,想象未來當了個官,如何如何;發了財,如何如何;娶了個漂亮老婆,如何如何。這都是虛幻的妄念,來了就讓它來,不趕它自會走。比如,誰還記得十年前心裏的某個想法嗎?它早就走了。如果沒走,那恐怕是一個真實想法,不該走。
第三步是“不加了知”。不要去思考做“白日夢”對不對的問題。它跟晚上做夢一樣,自然而來,自然而去,不由自主。既然不由自主,何必勉強控制它呢?
第四步是“不辯真實”。不要去分析“白日夢”是否真實,有沒有可能實現。如果覺得是真的,就會起貪念;如果覺得是假的,又會起嗔念,或者對自己不滿意,或者對他人不滿意。不要跟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較真,心裏自然清淨。
有人會想:按以上四個步驟做了,果真能成佛嗎?不知道。如果你想搞清這個問題,就是想“了知”而不是“不加了知”;想“辯真實”而不是“不辯真實”,又搞亂了步聚。行不行,試試再說,保證有益無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