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到了圓中,讀《圓覺經》時作了一篇四相章:
一、我相
鐘鼓鈴鑼不斷聲,
聲聲日夜說無生。
可憐醉生夢死宕,
鏡裏相看涕淚傾。
二、人相
突兀巑岏聳鐵城,
刀林劍樹冷如冰。
誰知火向冰山發,
燒盡冰山火不生。
三、眾生相
鐵門緊閉杳難開,
關鎖重重亦苦哉。
可怪呻吟長夜客,
不知因甚此中來。
四、壽者相
一條血棒太無情,
觸著須教斷死生。
痛到切心酸鼻處,
方知王法甚分明。
出了圜中,路過長安市,又作了四首詩:
(一)
長安風月古今同,
紫陌紅塵路不窮。
最是喚人親切處,
一聲雞唱五更鐘。
(二)
體苦虛空自等閒,
纖塵不隔萬重山。
可憐白日青大客,
兩眼睜睜歎路艱。
(三)
飄風驟雨一時來,
無限行人眼不開。
忽爾雨收雲散盡,
大虛原自絕塵埃。
(四)
空裏乾城野馬人,
目前彷彿如煙村。
直須走人城中看,
聲色原來不是真。
這詩中的禪味法味,耐人尋思。
第二年正月,大師渡過文江,訪問了鄒給諫。廬陵的大行王性海,拜謁大師在文江畔,請大師為《楞伽經》作註。二月,大師上大庾嶺,在嶺頭觀看了惠明奪衣缽的遺址,並作了一旨詩吊念,其中有:「翻思昔日宵行客,何似今朝度嶺心」的句子。大師見行人度嶺艱難,汗流滿身,就囑咐一位行人,要他設立一座茶庵在嶺頭。又見山路崎嶇難行,勸人修造山路,幾年後這條山路即成平坦了。
大師到韶陽,入山禮六祖大師。當他喝了一口曹溪水時,內心感慨地吟了一首詩:
曹溪滴水自靈源,流入滄溟浪抽天。
多少魚龍從變化,源頭一脈尚冷然。
大師到了祖庭時,看見一片凋蔽不堪的樣子,只得懷著淒涼的心情離去。到了五羊,大師身穿充軍的囚服朝見了大將。大將軍親自替他鬆了縛,又以齋食供養他,晚上就宿在海珠寺。
大師住下後,一位常講陰陽之學的周鼎石先生,一天率門生數十人來訪大師。談話間,周先生提出「通乎晝夜之道而知」的《周易》論題,其中一位老道長提出自己的見解說:「人人都有知覺,日間應付事務的是這個知覺,夜裏做夢的也是這個知覺,所以說:『通乎晝夜之道而知』」。周先生說:「大家都這樣說,我心裏認為不一定如此。」又問大師:「老禪師,請見教!」大師問:「這句話出那部典籍?」周先生回答說:「《易經》的系辭,」接著便把系辭的章句連續了幾句。大師聽後說:「這是聖人指示人要悟不屬生死的一著。」周先生一聽,立即拍案叫好,說:「還是老禪師指示的親切!」大家聽了都覺罔然,紛紛提出問題。周先生解釋道:「死生即是晝夜之道,通達於晝夜,就不屬於晝夜了。」這樣一說,滿座歎服。
三月十日,大師抵雷州,住在城西的古寺裏。
四月一日,大師開始著手註《楞伽經》。
這年雷州鬧饑荒,疫癘橫發,經年不下雨,死傷不可勝計。大師所住之處,好像尸陀林一樣,到處都是屍體,因為有法力加持,才得安穩無礙。天時乾旱得連井水也都枯竭了,隨從大師的侍者福善,在半夜時等了一罐井水,以充一日之渴。
到了七月,城內外橫屍遍地,大師勸人收拾掩埋了數以萬計的屍體,又為當地百姓作濟度道場,道場的儀式完畢,天即下起傾盆大雨,地面上的雨水上漲了三尺,從此厲氣即解,百姓於是得救。
第二年正月,會城也死傷了許多人,屍體遍地暴露。大師命人收拾掩理了數以千計的屍體,又建了普濟道場七晝夜,會城也便安寧下去。以前廣東人士多不知有佛教,自大師教化以來,有根多人皈依了三寶。
四月,大師寫成《楞伽筆記》。因為皈依大師的許多讀書人士未入佛理,大師又為他們撰寫《中庸直措》,發揮佛法的道理。
大師初到五羊時,上下官員見大師是帶罪的僧人,都很輕視。當時的制台大同馬陳罔如,對軍法極嚴格,大師也沒去見他,但陳大司馬卻常派人侍候大師。這年九月,大師同丁右武去拜訪他,門役回說不見,大師只得折回。晚上陳大司馬親到船中拜訪大師,還攜帶了茶點,一直談到三更。大師非凡的才能,使在座的大為驚佩。此後,陳大司馬對部下極力稱讚說:「憨山大師是僧中的麟鳳啊!」又下今讓三司往拜大師。從此,嶺南都知道大師是十分有德行的高僧,同時也知道恭敬三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