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這些佛教文化的大業,星雲大師總是謙遜的說:「十方來,十方去,同結十方緣,是許 多人出錢出力才能成就的事業。」但是師父的弟子都知道,如果不是他大力推動,往往難以成事。有一些師兄弟私下告訴我,他們每次去見師父,心裡都是又喜悅又 擔心。喜的是,總會從師父那裡得到法雨甘露,終身受用不盡;擔心的是,師父經常突發奇想,然後指著你說:「這事就交給你去辦!」結果是任務不論多艱鉅,都 要硬著頭皮去完成。許多看來不可成的事,都是這樣完成的。
星雲大師是文化人,這一點是毫無疑義的,但是更精確的說法是「有文心的宗教家。」古代的文人以文心雕龍,大師則是以文心雕佛,雕得人間遍地是佛。
「有文心的宗教家」能出入宗教文學,他從文心看佛經,看到了經典的美。他說:「佛經裡 就處處有文學的美,如《維摩詰經》,兩萬多字的文體如新詩般優美。如《華嚴經》,敘述善財童子五十三參,就像《儒林外史》的故事一樣,重重疊疊,竟境非 凡。而《大寶積經》,就像由許多的短篇小說集合而成,精簡扼要,特色鮮明,至於《百喻經》,就如童話寓言的故事,含意深遠,發人深省。」
「有文心的宗教」從宗教反觀文學,認為好的文學作品,發揚了人生的真善美,正是通往靈性與宗教的階梯,宗教如果與文學結合,如同六牙香象長了金翅,非但不減捐其真理,反而使它更莊嚴,廣為傳揚。
大師說:「從前,我把佛經比喻成文學的著作,許多教界人士不能認同,他們認為我的話褻 瀆了佛法,認為文學是世俗的、佛經是超脫的,佛法不應去遷就世俗。我的看法不同,因為古代寫作、翻譯佛經的人有高超的文學造詣,佛經才更能傳諸久遠,像佛 教說的如果能背誦『四句偈』以教人,在佛法的功德勝過三千大千世界。什麼是『四句偈』?像《心經》的『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金剛 經》的『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六祖壇經》的『菩提在世間,不離世 間覺;離世覓菩提,猶如求免角』;《華嚴經》的『願消三障諸煩惱,願得智慧真明瞭;普願罪障悉消除,世世常行菩薩道』。《增一阿含經》的『諸惡莫作,眾善 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蓮華面經》的『一切行無常,一切法無我;及寂滅涅盤,此三是法印』;《維摩詰經》的『火中生蓮華,是可謂希有,在欲而行 禪,希有亦如是』……我們信手拈來,字字珠璣,情意高遠,臻於化境,優美而有力量,有著濃厚的詩意。如果不是文字這麼美、這麼難得,又如何能傅之久遠 呢?」
「有文心的宗教家」知道文學與宗教是合則兩利的。他舉歷史上被認為譯經第一的鳩摩羅什 說:「為什麼大家會認為鳩摩羅什的譯經第一?因為他有深邃的文學造詣,他的文字非常流暢,就像行雲流水,朗誦起來,音聲節秦都很優美。他的文字能自在的表 情達意,不僅通曉易明,也讓人感動。鳩摩羅什的譯經不論在宗教上、文學上都有很高的價值,也帶來深遠的影響,我們現在誦讀的《彌陀經》、《金剛經》、《法 華經》都是他的譯本,梁啟超和胡適之都認為這些佛經是最早的白話文學,不只影響思想與人心,也影響了文學的形式與寫作。」
這是多麼透徹澄明的見解!文心與佛心,詩心與禪心,都是心心相印的。
早在二十五年前,星雲大師就曾以「禪師與禪詩」、「文人與禪」對大眾開示,其中談到兩個值得思考的觀點;為什麼禪師開悟時都會寫詩呢?為什麼文人追求更高的心靈境界,最後就走入禪道,寫出有禪境的詩呢?
大師說:「那是因為禪師認為詩是最佳的指示門徑,是用最優美的、最單純的文字,讓我們找出宇宙人生的奧妙。所以禪師都會寫詩,幾乎沒有一位開悟的禪師不會作詩句。」
「文人為何容易進入禪道?那是由於文對人生的體驗本來就較常人為切,對境遇的感悟較常 人為深,佛法的微妙教理,對宇宙人生的闡明,正可以滿足他們追求真理的飢渴,安住他們的身心。文學本來就是發於中、形於外的性情之事,有了佛教教理作為內 容,給文學活潑的生命,不致流於無病呻吟,成為遺詞造句的遊戲。
在星雲大師的心中,認為不只是佛道、禪思、文心,甚至人間的一切提升了境界,都可以觸及心靈深處的「真心」,只要獨及了那顆真心,照破山河萬朵,看似平淡的生活,也到處充滿禪機:一旦塵盡光生,詩也好,禪也好,文也好,佛也好,都會妙趣橫生。
他的文心不只展示在寫作與出版,更是展現在他的思想言談。我每次聽師父說「法」,總如 高山流水,機鋒來時,有如絕壁,慈悲過處,翠若草原;智慧洶湧,高如海濤;感懷優美,寬若大河。我常覺得聽師父的說話,就像讀者精彩的文章,沒有廢詞廢 句,只有深思熟慮的文心,才會有那麼精巧的說話呀!
他的文心也展現在生活,在主要的佛光山道場,一定設有圖書館、美術管、滴水坊,圖書館中佛書豐富。美術館裡佛像莊嚴,滴水坊裡提供喜愛文化的人聚會,這種文化的體貼,在其他的寺廟是非常罕見的。有文心的人,才會有文化的細膩與體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