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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合十:當代佛門真相(佛教小說) 趙德發

《雙手合十》第二十四章

[日期:2011-04-05] 來源:網友上傳  作者:趙德發 如佛友覺得此書不錯,請按

  在清涼庵開工建設的時候,飛雲寺推出了新的旅遊觀光項目:看貝葉經。

  雨靈老和尚升座時在大庭廣眾之下展示了一回胸前的貝葉經,此後除非官員、記者或者施主,一般不讓人看。有些普通遊客慕名而來,想親眼瞧瞧,老和尚都是緊緊地掩著懷說:“這稀世珍寶,能是隨便看的?”有的遊客說:“給你錢好不好?”老和尚說:“給錢的話可以商量,看一回三百。”多數人覺得太多,搖頭離去;個別人舍得掏錢,就飽了一回眼福。在一個冬日,又來了幾位想飽眼福的,老和尚解開棉袍,袒露胸脯,讓他們又看又摸,誰知過後得了一場重感冒,又發燒又咳嗽,只好讓悟玄拉到怡春醫院住了七八天。一場病花去兩千多,人也瘦得成了骷髏,老和尚說,得不償失,以後可不能隨便叫人看了。

  冬去春來,飛雲寺的經費問題讓雨靈傷起了腦筋。他算了算賬,自己從台灣帶回的錢總共是九十萬新台幣,換成人民幣是二十二萬,來大陸後遊曆了一些地方花去兩萬,為悟玄贖身拿出十萬,到升座時還剩十萬。因為他給僧人提高了單金數額,再加上自己開小灶,給悟玄帶來的車輛加油,飛雲寺每月都要開銷一萬多,香火錢遠遠不夠,他每月要填補六七千,照這樣下去,到年底就會無法開支。他本來寄希望於悟玄,讓他想些辦法。悟玄多次打電話或直接下山找母親,讓母親發動居士多多來做佛事,有幾位居士也來山上打過“普佛”,但每次只能收入五百。悟玄還曾聯系一些先前與自己有過交情的老板,動員他們來做佛事,有幾個動員成了,可他們只出小錢,做點簡單的法事。主要原因,是怡春這一帶經濟不發達,而且信佛的企業家很少。他搞不來錢,雨靈就不大高興。老和尚當初舍得拿大錢為悟玄贖身,一是喜歡他的向佛心切,二是看上了他的社會關系。老和尚想,藺璞在社會上混過多年,交往甚廣,他母親還是怡春市的居士頭目,有了這位徒弟就有了大批的施主和大量的供養。然而事非所願,徒弟在這方面並沒起到太大的作用,老和尚就經常在悟玄面前嘟噥說,要不是掏出十萬給他贖身,飛雲寺的日子會過得很好。這樣一來,悟玄覺得十分羞愧。

  得知芙蓉山要建尼庵的消息,雨靈很是生氣,說芙蓉山的草本來不多,不夠一群公羊吃的,如果再來一群母羊怎么得了。再說,山上多了女眾,也會讓男眾起心動念,不利於修行。七十年前曾有女眾想到芙蓉山建道場,也是在獅子洞前面,可是法揚老和尚堅決不讓,幾次動工都被攆走,現在也不能讓她們得逞。雨靈找到申式朋講了自己的意見,可申式朋卻說,南方還有僧尼同住一寺的呢,同在一個山上住有什么了不起?我還希望芙蓉山有朝一日能成為疊翠山,和尚尼姑滿山住遍呢!老和尚又打電話給市宗教局衛局長,衛局長說,怡春市佛寺本來就少,增建一座完全可以,這事局裏已經同意,正要下發批文,請老法師不要攔擋。雨靈扔下電話罵罵咧咧,氣得額頭上青筋暴起老高。

  進入夏天,老和尚看見天氣變熱,胸脯可以裸露了,決定拿貝葉經換錢。他親自擬定了宣傳語和價碼,宣傳語為“看貝葉經,增福祿壽”;價格是:只看不摸,收費五十;連看帶摸,收費一百;如果拍照,再加一百;集體觀看,八折優惠。監院悟相說,價碼有些低。老和尚說,沒辦法,薄利多銷吧。他讓悟相寫了一個大牌子,立在院中顯眼的地方,而後在藏經樓坐等來客。

  果然有人掏錢觀看。有單獨的,有成夥的。他們先去客堂買上參觀券,然後才去藏經樓。將參觀券交給把門的悟玄,走進去之後,便見滿廳堂香煙繚繞,老和尚趺坐於正中座位,像一尊塑像。他的兩邊,悟相帶幾名僧人合掌而立,齊誦經咒。老和尚見看客來了,便抬起一雙老手,哆哆嗦嗦去解自己的僧衣。先解外面的袈裟,再解裏面的貼身僧褂。他解得十分緩慢,意在加劇看客的急迫心情。終於,該解的都解開了,貝葉經露出來了,幾名僧人念誦聲驟然增強。看客瞪大眼睛去看,或抬起手去摸,把掏錢預定的項目完成了,老和尚便慢慢將衣襟一層層扣好,而後在眾僧漸漸變弱了的念誦聲中閉目穩坐,做入定狀。

  雖然掏錢看貝葉經的不是天天都有,但這一項目還是帶來了豐厚收入,一個月下來,飛雲寺進賬五萬多塊。寺內僧人都很高興,對老和尚敬重有加。外來的遊方僧人得知這裏有個能掙錢的老和尚,單金發得也多,先後有多位要求留單,老和尚經過考察,選了三個留下。這三人都是重新拜雨靈為師,重新改了法名。

  然而好景不長,這個很來錢的的項目只搞了一個半月只好停止。那天有個旅遊團進入藏經樓正看貝葉經,外面突然電閃雷鳴下起了暴雨。雨中夾了冰雹,乒乒乓乓落了一地,散發出的涼氣直撲室內,把老和尚凍得直打寒噤。也巧,那天看客較多,又看又摸的,過了半個多小時才完。結果,老和尚到了夜間發燒咳嗽,天一亮悟玄就送他去了市醫院,診斷為感冒並發的急性肺炎。因為喘得厲害,貝葉經也在他胸脯上一升一降,落差很大。醫生說,你快把經書取下來吧,那樣可以減輕壓迫,但老和尚連連搖頭,堅決不允。

  老和尚住了半個月才出院。他雖然不再燒不再喘,但身體十分虛弱,回山時要悟玄把他背著。此後,老和尚病病懨懨,咳嗽不斷,多數時間躺在丈室。

  寺內事務主要依靠悟相和慈輝。悟相身兼監院、維那兩職,從行政到業務事事操心,算得上兢兢業業。他看老和尚久病不愈,還隔三差五率領僧眾為他做消災延壽法事,讓老和尚甚感滿意。

  知客慈輝也能恪盡職守,一天到晚守在客堂。但悟相發現,這位老同學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有了發短信的愛好,經常是端著手機,目光專注,大拇指在上面忙忙活活。悟相問他給誰發信,慈輝說給他妹妹。終於有一天,慈輝向悟相說,他要還俗。悟相吃了一驚,說你出家已經八年,還是進過佛學院的,怎么能夠輕易放棄?慈輝說,我和小鄭商量好了,和她開一家旅行社去。悟相忽然想起了那個嘴角上長一顆黑痣的野導遊,也明白了悟相平時頻頻發送的短信原來是沖著小鄭去的。悟相勸他三思而行,慈輝卻說:“你不用再勸,我已經想好了。我出家是真誠的,還俗也是由衷的。我和小鄭有了緣分,那就去和她認認真真地過俗人生活。”說罷這話,他果然收拾了東西,向雨靈老和尚辭別,決絕地下山去了。

  這件事對老和尚觸動很大。他說:“像慈輝這樣的學問僧舍戒還俗,真是可惜。不過,他這么做算得上光明磊落,比明裏為僧暗裏為俗要好。說實話,當年我對我師父十分敬重,可對他身邊有女人這一條就是看不慣。”當天晚上,他讓悟相把僧眾招集到藏經樓,讓悟玄扶他出來,講了自己的這一看法,接著宣布,讓悟玄接替慈輝擔任知客,讓永誠擔任僧值,讓悟相的徒弟徹識給他當侍者。

  幾天後,慈輝果然和小鄭帶了遊客上山。慈輝穿一身時髦俗裝,拿一個電喇叭,向遊客講飛雲寺來曆,講佛寺建築特點,講佛和菩薩的故事,娓娓而談,頭頭是道,讓遊客們聽得入迷。只是,遊客對他的稱呼已經改為“陳導”了。“陳導”見了寺中僧人也不臉紅,嘴裏叫著“某某師父”,落落大方。倒是悟相覺得別扭,一見 “陳導”過來就急忙回避。

  過了中秋,雨靈的身體還是沒有多大起色。這天,他讓悟相扶著上了藏經樓的二層,隔窗看著變黃了的山色,突然老淚縱橫,說:“我拖了一輩子死屍,如今快要拖到頭了。”悟相說:“師父不要傷心,你身體會好起來的。”雨靈說:“生死大限,誰也躲不過的,只是扔掉這具死屍之後的去向不同。可惜我愚鈍不堪,到死也尋不到那件寶物。”悟相看看老和尚的臉,小心翼翼地問:“師父,那到底是什么寶物?應該怎樣去找?”雨老從窗子探出頭去,向寺西方向看了看,然後退回來說:“悟相,難得你改名從我,而且幫我打理寺院,我決定將衣缽讓你繼承。”悟相一聽,急忙跪下:“師父莫說這話,拜你為師是我自願,打理寺院也是我應盡的職責,別的話師父暫不要講。”雨靈說:“反正我離啟程的日子不遠了,有些話早說為好。”他隔著大褂摸了摸胸脯上,說道:“這貝葉經傳承了三百多年,從十二代住持手上走過,但只有持經的人才知道經文,不知經文的人就沒有資格持經。我現在告訴你,你記好嘍。”悟相連叩三個頭,然後說:“師父請講。”雨靈壓低聲音說:“這幾片貝葉,刻了《起世經》中的幾句,意思是:‘諸比丘:有三天使在於世間。何等為三?所謂老病死也。’” 這幾句經文,是悟相讀過的,意思是有老、病、死這三樣東西,世人才知人生之苦,才生出離之心。他說:“師父,我記住了。”

  接著,雨靈進一步壓低聲音,向悟相念出了那首《藏寶偈》:

  二人去禮西

  二竹午間泣

  陽消待佛誕

  三景山尖棲

  雨靈講,當年法揚老和尚口述給他這首藏寶偈,說開山祖師在這芙蓉山上的的確確藏了寶物,誰能找到誰就能得道,而這藏寶偈就暗示了藏寶的地點。開山祖師圓寂之後,不知二祖是不願破解還是沒有能力破解,反正又傳給了三祖。後來一代代的住持都是這樣,臨死的時候把這藏寶偈傳給繼任者。據他了解,法揚是真想破解,但直到圓寂也沒能遂願。他回到芙蓉山,也想在有生之年把這偈語破了,看看山上到底埋了什么,可是找來找去卻一無所獲。雨靈說:“看來我是不行了,但願你能解了此偈,找到寶物,讓我看一眼,我就死也瞑目。”悟相說:“弟子愚不可及,但願意試試。”

  此後,悟相就整天琢磨這偈語。見偈語中有“禮西”二字,他和雨老一樣,有空就去禮西台轉悠。到了那兒,攀上高高的石台,一邊在心裏念著藏寶偈,一邊這瞧那瞅。但他去了一次又一次,都是空手而歸。

  這天下午他又去了。想來想去,看來看去,心中卻是一片茫然,就悶悶地坐在最高處休息。他看了一會兒腳邊碌碌爬動的螞蟻,再抬起頭時突然看到,在遠遠的西方,正躺著一尊大佛!

  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再去看,那大佛南北向仰面躺著,真真切切。大佛有頭有臉,有軀幹有腿,在腿的盡頭,甚至還有微微蹺起的腳!

  “找到了!找到了!”

  悟相欣喜若狂,躍起身來又叫又跳。

  他想趕快回寺宣布這個重大消息,從禮西台上下來時接連跌了好幾個跟頭,臉上身上多處磕破。他跑回寺裏,徑直奔向鍾亭,抱住那根懸吊著的木棒,“咣咣”地撞起鍾來。僧人們聽見鍾聲非時響起,不知出了什么事情,紛紛跑來。悟相一邊撞鍾一邊向他們大叫:“我找到寶物啦!我找到寶物啦!”

  悟玄聽了,急忙去丈室報告雨老,並把他扶了出來。老和尚問:“悟相,你快說寶物在哪裏。”悟相放下撞鍾棒,指著西方說:“在那兒!在禮西台上才能看見!”

  眾僧呼啦啦都向那兒跑去,悟玄也背起老和尚跟在後面。

  大家爬上禮西台的高端,悟相便將那尊臥佛指給他們看。此時,夕陽西下,晚霞滿天,襯托得臥佛更加清晰,更加偉大。僧人們紛紛跪倒,合十念佛。

  慧昱和秦老謅也從天竺峰那邊匆匆走來。秦老謅說:“聽見寺裏敲鍾,又看見你們往這裏跑,出了什么事呵?”悟相興奮地說:“老謅慧昱你們快來看,我把寶物找到了!”

  秦老謅和慧昱爬上來,悟相把臥佛指給他們看。秦老謅說:“我以為找到了什么寶物,那不是王家嶺村西邊的幾座山么,這一帶的人都叫他西山。我以前也看出它像一個人在那裏躺著,沒什么稀奇的。”

  悟相說:“怎么不稀奇,那是一尊臥佛!”

  秦老謅一邊看一邊搖頭:“不大像。最不像的地方有兩處:一處是鼻頭到嘴唇這一段,應該有個懸崖才對,可那兒是個斜坡。另一處,是下巴到胸脯這一段太高。”聽他這么一說,跪著的那些僧人都停止念佛,站起身去看,看後都不說話。

  慧昱問:“悟相,你說那山就是要找的寶物,依據是什么?”

  悟相說:“我依據的是《藏寶偈》呀。二人去禮西……”

  雨靈老和尚這時突然咳嗽一聲。悟相看看他,急忙住口。

  老和尚說:“那山真是一尊臥佛,悟相能夠發現,也算是獨具慧眼。這裏為什么叫作禮西台,我想就跟臥佛有關。該上晚殿了,都快回去吧。”

  聽了這話,僧人們一個個轉身回寺,只留下慧昱和秦老謅站在那兒。

  秦老謅說:“你那師弟真有意思,把這山當成了要找的寶物。”

  慧昱笑了一笑。

  秦老謅說:“看來,悟相要接雨靈的班,當飛雲寺的第十三代方丈啦。”

  慧昱又是一笑。

  秦老謅問:“你為什么光笑不說話?”

  慧昱向抬手一指西方那山:“學他。”

  第二天,慧昱見好多天沒有下雨,茶園有些幹旱,就和秦老謅從清涼穀挑水去澆。剛挑了兩擔,只見申式朋從飛雲寺中出來,邊走邊打手機。等他走到近前,秦老謅說:“申主任,你一大早就進寺,給老和尚叩頭去啦?”申式朋關掉手機說:“給老和尚叩啥頭,我是給那尊臥佛叩頭去了。昨晚老和尚給我打電話,說是發現了臥佛,我剛才去看了看,喜得我心髒病差點兒犯了。難得芙蓉山又有了新發現,這一回咱們這裏又要大大地增加人氣啦!”秦老謅說:“你看那山像臥佛嗎?鼻子不像鼻子,脖子不像脖子。”申式朋將手一揮:“那有什么難的,看看哪個地方不像,出一些人工和炸藥,修理修理就是!”慧昱急忙說:“那要炸多大的一片山?”申式朋豪邁地說:“立下愚公移山志,敢把西山變臥佛!我老申要來上一個大手筆!”秦老謅冷笑道:“你把西山修理成臥佛,芙蓉山的門票就會再漲,是不是?”申式朋說:“門票不一定漲,剛才雨老跟我建議,因為這臥佛只有在禮西台上才能看得真切,到時候在台下單獨設賣票點,廟裏和風管委五五分成。”秦老謅搖頭: “又是一個五五分成,雨靈也夠精明的。不過,那山是王家嶺的,他們要不要分成?”申式朋將腦殼一拍:“對了,我怎么就忘了他們的利益呢?這事是得協商一下。”說罷,他飛快地走下去了。望著他的背影,慧昱說:“老謅,咱們下午去看看西山好吧?”秦老謅說:“好,我帶你去。我以前去過那裏。”

  吃過午飯,二人先去禮西台打量了一番西山,看准了需要修理的地方,然後下山直奔那兒。真是“看山跑死馬”,看起來西山離得不遠,但真正走近它,卻費了兩個多小時,累得秦老謅氣喘籲籲。到了王家嶺村西,慧昱發現,這兒呈品字形排列著三座山,臥佛的影子蕩然無存。這就是說,只有在芙蓉山的禮西台上看,這三座山的影子才能勉強組合成一尊臥佛。二人找來找去,在最南面的那座山上找到了一個長滿松樹的高岡,確定那就是臥佛的鼻子。他們估計了一下得出結論:如果在這裏修出鼻頭至嘴唇的懸崖,要搬掉的土石體積相當於好幾座大樓。二人往北走一陣,找到了臥佛的脖子——中間那座山的山體。慧昱估計,要把這裏挖低,更是一個耗資巨大的工程。

  秦老謅捋著胡子說:“申式朋如果到這裏看看,肯定不會幹了。”

  慧昱說:“憑空造出個臥佛的影子,而且只在一個地方才能看到,純粹是勞民傷財。”

  又過了兩天,秦老謅有事回村,慧昱一個人去澆茶苗。正在溪邊往桶裏裝水,見申式朋領著雲舒曼和衛萬方走上山來,猜出他們是來考察“臥佛”,就攔住他們講了自己去考察的結果,勸他們不要炸山造佛。申式朋沒等他講完,就怒氣沖沖道:“慧昱,你在山上私建茅篷,亂開茶園,我從沒對你亮出紅牌,我要開發臥佛項目,你竟然給我打橫炮!”慧昱說:“那山真的不炸為好。”雲舒曼微笑道:“慧昱,炸山造佛的可行性,我們會仔細考察認真論證的,請你不必擔心。”慧昱聽了這話,退到路邊不再吭聲。

  衛萬方走了幾步,又停住腳說:“哦,我差一點忘了。慧昱,省裏要開佛代會,咱們市分了兩個代表名額,雨老算一個,你算一個,怎么樣?”慧昱說:“我夠格嗎?”衛萬方說:“怎么不夠格?你提出‘平常禪’,產生了那么大的影響,我如果不讓你當代表,省佛協領導不說我埋沒人才?”聽了這話,幾個人都笑。雲舒曼向慧昱抬一抬下巴:“聽衛局長的,去吧。”慧昱說:“謝謝衛局長。那會什么時候開?”衛萬方說:“下個月。等接到正式通知,我會告訴你的。”

  幾位官員上山後,在寺裏呆了一會兒,去禮西台觀望了一會兒,接著從西坡下山,大概是到王家嶺考察去了。

  此後,慧昱在山上又見過幾次申式朋,每次都問他臥佛項目是怎么定的,申式朋含含糊糊道:正在論證,正在論證。

  一天早晨,慧昱起床後到溪邊洗臉,正遇上悟相帶了七八個僧人從寺裏往山下走。走到慧昱身邊,悟相說:“走,一塊去明洲吃千僧齋去!”慧昱問是哪個寺院舉辦千僧齋會,悟相說是明洲通元寺,那兒前天打來邀請電話,說凡是參加齋會的僧人每天發二百元紅包,另外報銷路費。慧昱搖搖頭說:“不去。”悟相說:“其實我也不願去,不過再一想,大眾閑著也是閑著,跑上一趟明洲,人人都有收入,寺裏也省下了飯錢,何樂而不為?我去請示了一下雨老,他也同意,讓悟玄留寺,其他人都去。”慧昱一笑,繼續洗他的臉,悟相等人就徑直下山去了。慧昱想,那個明心也真會折騰,不知又從哪裏拉了個大齋主。顧名思義,千僧齋要組織一千位僧人參加,場面相當浩大。據說,供千僧用齋功德無量,尤其是祈福消災,那是很靈驗的,因為這一千位僧人中說不定就有菩薩。不過,在明心住持的通元寺辦這種齋會,會有菩薩到場嗎?

  第三天,去明洲的僧人回來了。永發跑到獅子洞邊和慧昱說,那千僧齋會場面可大了,簡直是人山人海,光是請去維持秩序的警察就有一百多。吃飯時齋堂裏坐不開,禪堂用上了也還不行,只好分成三批,從十點吃到十二點。聽說,齋主是個台商,一下子掏了二百萬呢。

  講完這事,永發又說,他在明洲抽空去了一趟姑姑家,沒想到得知了一個大秘密:調到明洲去的那個喬市長有個小蜜。慧昱正色道:“你可別胡說八道。”永發說: “是真的。我去姑姑家,剛說了一會兒話,有個漂亮女孩來了。那女孩一進門就哭,說喬昀沒有良心,把她睡了卻不答應娶她。我姑馬上火了,說,小塗,喬市長調來之後沒搬家,獨自一人生活不方便,公司才派你去伺候他。這是你的工作,你怎么能想到嫁給他呢?他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小塗說,什么人?他是男人,我是女人,他睡了我就得娶我。我姑氣得連揍她幾個耳光,讓她清醒清醒。接著打電話叫我姑夫回來處理這事。我不想見我姑夫,就起身走了,也不知這事後來怎樣。”

  慧昱聽了合掌道:“阿彌陀佛,喬市長離地獄不遠了!”

  半月後的一天下午,悟玄從寺裏下來對慧昱說,接到市宗教局的電話,省佛代會明天報到,衛局長讓他開車送老和尚和慧昱一起去。慧昱說:好,謝謝。

  悟玄走後,慧昱拿著水桶去溪邊汲水,一邊走一邊想,省裏召開佛教界代表大會,這可是一件大事。在佛學院的時候聽說,佛代會五年才開一次,會上一定是高僧雲集,我可遇上參學的殊勝機緣啦。

  正想著,就走到了羅漢榻旁邊。他聽見有人在喊:“慧昱!慧昱!”抬頭看看,見一位穿俗裝的矮胖漢子從山道上快步走來。走近了才認出,那是住通元寺的二師兄慧亮。他驚訝地道:“師兄怎么來啦?你還俗啦?”慧亮看看身後無人,小聲道:“我沒還俗。我來找你有事。走,找個僻靜地方說去。”慧昱到溪邊打上水提著,領慧亮往獅子洞走去。

  到了洞邊,慧亮看見那座茅篷,不解地問:“慧昱你怎么住在這裏?你不是飛雲寺的當家嗎?”慧昱就簡單地向他講了讓雨老攆出來的經過。慧亮說:“真是想不到,我看那老和尚欠揍!”慧昱急忙說:“師兄,一切隨緣,請不要造次。”慧亮搖搖頭又問:“師父現在怎么樣啦?”慧昱獅子洞一指:“正在裏面閉關。”慧亮看看那洞口,跪到石牆邊頂禮罷,起身趴在洞口上說:“師父,慧亮看你來了。你怎么樣?你還好吧?”

  問了幾句,見洞裏沒有任何動靜,慧亮對慧昱說:“師弟,我在通元寺做下事兒了。我不知怎么辦好,想叫你給出出主意。”慧昱急忙問:“你做下什么事兒啦?”慧亮說:“我把明心的車給燒了。”慧昱大吃一驚:“燒車?你怎么這樣幹呢?這可是犯法呀!”慧亮說:“我實在是叫那個狗東西氣壞了,燒了他的車才出我一口鳥氣!”

  接下來,慧亮講了燒車的緣由。他說,明心自從當上住持,更是一門心思向錢看,瘋狂地招攬法事,讓大眾沒有個閑著的時候,一個個身心俱疲。大眾是拿了一些紅包,而施主的錢大部分都進了明心的腰包。大眾原來不知道那個雜種都把錢用在了哪裏,後來才聽說,他在外面養了個女人,還生了孩子,他新買了一套別墅給她住著,據說花了二百多萬。前幾天他聯絡了一個台商,出一百五十萬打“千僧齋”,這場齋會撐破天也就花個四五十萬,另外那些錢又叫他揣了起來。他原來那輛奧迪車已經夠好了,可是前天他又換了一輛寶馬,花了將近一百萬。聽人說,在整個明洲,寶馬車也只有十來輛,並且都是大老板坐的。他越想越火,當天去街上買了一瓶汽油,夜裏偷偷給他潑上,點火燒了。車起火的時候,樓上有人看見了他,他就回寮房收拾了東西,翻牆跑了。他怕他們跟蹤追擊,就化了裝,坐上車找慧昱來了。

  慧昱聽了又氣又急,狠狠拍著慧亮肩膀說:“師兄,明心再怎么造孽,你也不能犯嗔去燒車呀!你快回去向公安局投案自首吧!”

  慧亮說:“我還想在你這裏藏下來呢,你倒叫我投案自首?”

  慧昱說:“對,投案自首。”

  慧亮說:“我不幹。我在這裏跟你一塊兒伺候師父,有誰知道?”

  慧昱說:“怎么沒人知道,起碼是你知我知。”

  慧亮哼著鼻子說:“不夠意思,慧昱你真不夠意思。”說到這裏,他對著獅子洞大聲說:“師父,我懲治明心那號獅蟲,應該是對的吧?可慧昱不肯留我!”

  話音剛落,那個小洞裏忽然伸出一只手來。慧昱向那兒一指:“師父!”二人急忙起身去看。

  那真是師父的一只老手。皺紋縱橫的掌心裏,一顆舍利子在夕陽的照射下瑩淨如玉,閃動著異彩。

  慧亮問:“師父,你讓我看舍利,是什么意思?”

  慧昱說:“師父的意思是,咱們的言行要像舍利一樣光明磊落。”

  慧亮跪下哭道:“師父我聽你的,我回去投案就是。”

  再抬頭看時,師父的手已經不見了。

  慧亮站起身來,將身上用作偽裝的俗衣統統脫掉,再從包裏取出僧衣穿上,整一整皺褶,大聲說道:“師父,師弟,我走了!”說罷就要轉身下山。慧昱說:“天晚了,你在這裏住一夜,明天再回吧。”慧亮這才走進茅篷,提起裏面的水壺,咕咚咚往口裏灌水。

  第二天早晨送走慧亮,慧昱便准備了行裝,去省裏開會。他拜托秦老謅好好照顧師父,然後打算去寺裏攙扶雨靈下山。然而剛走到羅漢榻,看到悟玄背著老和尚,悟相跟在後面,已經從山門出來。等到幾個人走近,卻見老和尚在悟玄背上閉著眼睛急促喘息。悟玄說,師父昨天夜間又犯了病,打算去市裏住院,不能去開會了。慧昱說,這么不巧,快送雨老去醫院吧,我到會上給他請假。

  幾個人一起到停車場上車,風馳電掣一般去了怡春。把雨老送到醫院住下,慧昱一個人去了長途汽車站。

  下午四點鍾,慧昱進了省城,找到了開會地點“現代賓館”。那是一家比較普通的飯店,因為有些光頭僧人在門口出出進進,才顯出了今天的特別。慧昱去報了到,給雨老請了假,去了自己的房間。看看剛領到的會議材料,發現自己竟然和明心同住一屋。他瞅著對面的空床想,真是冤家路窄,我怎么和一個大獅蟲住到一起了呢?

  然而一直到了晚餐時間,明心卻沒有報到。吃過晚飯,慧昱從材料上看到,疊翠山來了四位代表,一位是全山方丈明若,一位是佛學院常務副院長嚴律,一位是極樂寺住持靈運,一位是石缽庵比丘尼水月。他見明若住在432房間,就打算去拜見一下。然而到了那兒,卻見大和尚正和一個官員模樣的人說話。明若介紹說,這是省宗教局汪局長。汪局長聽明若介紹了慧昱,立即笑著向他道:“我知道你,平常禪的倡導者。佛教界有你這樣的青年才俊,真叫人高興呀!”慧昱靦腆地笑道:“小僧不知天高地厚,信口開河,局長過獎了。”明若說:“慧昱,汪局長正和我商談事情,咱們明天見吧。”慧昱急忙道歉一聲,退了出去。

  他又去拜見疊翠山佛學院常務副院長嚴律法師。到了那兒,恰巧碰見了達戒。慧昱驚喜地問他離開芙蓉山後去了哪裏,達戒說,他去了晏平縣圓通寺。今年春天住持老和尚圓寂,他接了衣缽。因為圓通寺是全省惟一的律宗道場,所以他就當上了代表。嚴律法師說,這次佛代會代表中,有二十多位是在疊翠山佛學院學習過的,從第一屆到第八屆都有。有這么多知識僧成為佛門棟梁,真是叫人歡欣鼓舞。接著,他談到了慧昱發表的那篇論文,稱贊了一番之後,對文中“不修而修”的主張表示了不同意見。他說,無為而為、不修而修也可以,但問題的關鍵,是初學者多數不具備平常心,心中多是貪嗔癡,多是煩惱無明。對這些人來說,還是要強調有為,等到把他們的平常心培養起來,再導入無為。慧昱聽他說得有道理,連連點頭稱是。

  談完文章,達戒說:“慧昱你不知道吧,院長這回要當省佛協會長啦。”慧昱說:“是嗎?那真是太好啦!”嚴律說:“省佛協再不換會長也真不行,觀如老和尚年事已高,對佛協工作過問得很少,道風沒人去抓,近幾年一些寺院出現了問題。明若大和尚上任後,肯定會有一番新氣象的。”

  正說著,又有往屆畢業學僧來拜見嚴律,慧昱和達戒就起身告辭。達戒到了慧昱的房間,問一年來芙蓉山的情況,慧昱一一相告。達戒說,咱們同學五個一起去芙蓉山,沒想到僅僅是一年多,走的走,死的死,還俗的還俗,改名的改名,你呢,竟然在那裏住起了茅篷。慧昱慨歎道:這就是因緣聚滅、諸法無常。

  交談到半夜,達戒才回自己的房間睡覺。慧昱看看對面那張空鋪,心想都到這時候了,明心還沒來,肯定是有事不能離寺。是不是慧亮回去自首了?他會落個什么結果?一邊想一邊就睡下了。

  次日早晨剛剛起床,門突然被人打開,原來是明心提著包拿著鑰匙進來了。慧昱說:“明心師,你怎么才來?”明心將包往地上一扔,沒好氣地答:“遇上鬼了唄!”說罷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掏出煙就抽。慧昱問:“慧亮回去自首了吧?”明心翻眼看看他:“是。你怎么知道的?”慧昱說:“他前天到了芙蓉山,是我師父勸他回去的。”明心問:“你師父是誰?”慧昱說:“上休下寧老和尚。他正在芙蓉山獅子洞閉關。”明心低下頭不再說話,只是一口接一口地抽煙。

  上午九點,102名代表齊聚會堂。高奏國歌之後,一位副會長致開幕詞,接著是汪局長講話,是另一位副會長代表第四屆理事會做工作報告。年老體弱的觀如會長被人扶上台後,一直面無表情地坐著,連茶杯都沒動上一動。

  下午分組討論,慧昱和明洲、歸豐兩市的代表在一起,召集人是歸豐市佛協會長知梵。這位像彌勒佛一樣圓肥的老和尚打著哈哈,把討論主持得不溫不火,竟然和另一個老和尚將近代一位高僧的生平研討了一個多小時。會場上,有人掐著念珠念佛,有人閉目打坐,有人發手機短信,有人交頭接耳悄悄說話。那個明心,則是一趟一趟溜出去打電話。慧昱看著眼睛的一切,不由得心生悲哀:五年才有一次的省佛代會,怎么能開成這個樣子?中國社會正在飛速走向現代化,相伴而生的社會矛盾和精神疾患日益增多,佛教應該做些什么,僧人應該有哪些擔當,為什么避而不談?

  他實在憋不住,就把自己的想法講了出來。有幾位年輕僧人為他鼓掌,隨聲附和,知梵老和尚卻不慍不怒,依舊打著哈哈:“已是末法時代,能有什么作為?”慧昱立即說:“不,末法時代,更要維護如來正法,更要加倍努力去弘化人心。不然,要我們這些僧人幹啥?”老和尚笑道:“好,後生可畏,後生可畏。”遂起身離去,再沒回來。

  他走後,一些僧人和他熱烈地討論起來。大家各抒己見,間或爭論,但都離不開“佛教現代化”這一主題。慧昱參與著討論,心中一陣陣激動。

  晚上,一些代表來到慧昱房間,繼續與他討論。大家話題十分寬泛,佛教現代化,人間佛教,建設和諧社會,“平常禪”,等等等等,一直談到夜深。奇怪的是,明心晚上不知去了哪裏,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哈欠連天地回來。

  第二天上午,代表們分組醞釀第五屆理事會候選人。慧昱看看發下來的名單,明若果然是會長候選人,但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是四十五位理事之一。那個明心一看名單上沒有他,臉色立即變得十分難看。

  到了正式選舉,所有的候選人都順利當選。在熱烈的掌聲之後,明若代表新一屆理事會講話。他對代表們的信任表示感謝,接著講起了佛教的今天和明天。他說,中國佛教徒要認清肩負的重任,莊嚴國土,利樂有情,為社會的和諧、為世界的和平做出更大貢獻。

  接著,他神色凝重,講到了當前佛教界的問題。他指出,一些僧人信仰淡化,戒律松弛,道風敗壞,結黨營私,追名逐利,奢侈享樂,乃至腐化墮落,這樣下去,勢必敗壞佛教界的聲譽,嚴重影響弘法利生大業。他說:“在這裏,我僅舉一個寺院的例子。大家知道,明洲通元寺曾是我國著名禪寺,前任住持法澤老和尚一生戒行精嚴,聲名遠播,是舉世公認的一位高僧。可就在他圓寂之後,當家和尚一門心思向錢看,驅使僧人整天忙於經懺,以致於發生累死僧人的事故。他聚斂了大量錢財,都拿去做了什么?去包養女人,去購買豪華轎車,在社會上造成惡劣影響,也引起本寺僧人嚴重不滿。就在三天前,有一位僧人一氣之下把住持的寶馬車給燒掉了。這位僧人現在已經投案自首,但那位住持大和尚卻依然坐在我們中間!”

  說到這裏,全場一片驚愕,認識明心的都去看他。明心臉色紅紫,額頭冒汗。

  明若會長瞅著他厲聲質問:“我問你,你到底是不是一位僧人?你心中到底還有沒有戒律?你身為一寺之主,不守戒律,貪財貪色,你把你身上的僧服玷汙成了什么樣子!……”

  這時,明心站了起來。他抬起一只手向明若示意一下,說:“會長,你不要講了,我不配為僧,舍戒還俗就是。”說罷,他離開座位,一邊擦汗一邊走出了會場。

  明若從會場出口收回目光,接著講道:“像他這樣的獅蟲,光是逐出僧團還不夠,省佛協要組織人會同地方宗教管理部門審查賬目,如果發現問題嚴重,就請司法機關介入,讓他們接受法律制裁!”

  全場掌聲熱烈,經久不息。

  明若接著講,剔除個別獅蟲還不行,下一步省佛協要把工作重點放到佛教自身建設和提高四眾素質上來,不定期地派出道風督察組,發現問題及時糾正。對於違犯戒律、敗壞道風者,視不同情況,要給予收回戒牒、遷單離寺、摒出僧團、撤銷僧籍等處分。總之,要讓全省佛教界僧是僧,廟是廟,自尊、自重、自強、自立,以嶄新的形象與風貌展示在世人面前!

  會長的講話擲地有聲,代表們又是長時間鼓掌。

  散會後,慧昱正往自己房間裏走,突然聽見有個女聲喊:“慧昱師,慧昱師。”站住一看,原來是疊翠山的比丘尼水月從後面走來。水月站在慧昱面前,笑吟吟道:“再過一段時間,咱們真的要作鄰居了。”慧昱疑惑不解:“這話怎么講?”水月說:“孟懺不是讓她前夫在你那兒建了一個道場嗎,她想讓我帶她和她的妹妹去住,我們師太也同意了。師太前幾天剛給孟懺剃度了,她的法名叫水玉。”慧昱恍然大悟:“哦,原來是這樣,歡迎你呵。那道場已經快建好了,我還鬥膽給起了個名字,叫作清涼庵,可以嗎?”水月說:“很好很好,出家人不就是圖一份清涼么。阿彌陀佛,咱們後會有期!”她向慧昱合十告辭,飄然上樓。

  回到怡春,慧昱先去市醫院看望了雨靈。老和尚正在掛著吊瓶,看樣子有些好轉,但身體還很虛弱。慧昱和他說了會上的情況,他有氣無力地說:知道了。從醫院出來,他又去市宗教局向衛局長做了彙報,衛局長說:好,省佛協換了屆,咱省佛教事業肯定會有大發展!談了一會兒會上的事情,衛萬方說:“慧昱,你當了省佛協理事,下一步應該有大作為的。我想把你扶持起來,但目前時機還不成熟,希望你不要急躁。”慧昱一笑:“我急躁什么?我的茶園還沒建好呢。”

  在清涼穀的合歡樹被霜打掉了葉子的時候,清涼庵建成了。那是一座中型庵院,主要建築是天王殿、大殿、法堂、寮房和齋堂。雖然規模較小,但處處做工精細。方建勳過來驗收完畢,把一串鑰匙交給慧昱,打電話告知了孟懺,然後就走了。

  第三天下午,慧昱和秦老謅折了兩抱松樹枝,去給茶樹做越冬的風障,三位尼僧上山來了。慧昱看見她們,急忙走到路上迎接。寒暄幾句,水玉和水清急著要看父親,慧昱便帶她們去了獅子洞。

  到了那裏,姐妹倆跪倒叩頭,連聲叫爹,洞裏卻沒有反應。水玉站起身來,趴在洞口上又喊,裏面還是不見動靜。慧昱說:“師父自從閉關,一直是這個樣子。”水玉說:“慧昱,多謝你一年多來在這裏照顧他。從今往後,送飯的事就是我們姐妹倆的了。”慧昱說:“好吧。不過你們記著,師父閉關後一直是吃煎餅。”說罷,他帶她們三個去了清涼庵。

  第二天,姐妹倆從半山買了煎餅送給父親。然而到了午後,慧昱發現那煎餅放在洞口沒動。他有些吃驚,到洞口喊了幾聲也沒得到回應,心想,明天再看看吧。

  第二天姐妹倆再送,煎餅還是完好不動。慧昱心裏有些慌張,就給姐妹倆講了師父入關時的話:“等到煎餅死,方得法身生”。

  姐妹倆聽後,一齊撲到洞口喊爹,然而裏面還是沒人答應。水玉說:“快把牆拆了看看!”慧昱說:“拆開看看也好,如果師父安然無恙,就再把牆壘起。”幾個人就動起手來。

  牆拆去一半時,水玉翻過牆頭跳了進去。可是片刻之後,她大聲喊道:“這裏面沒有人呵,你們快進來!”聽到這話,慧昱和水月、水清也急忙進去。

  洞內真是沒人。慧昱轉了一圈,只發現了師父的睡鋪和睡鋪旁邊坐爛了的蒲團。再抬頭看看,睡鋪上方的石壁上有什么東西在瑩瑩發亮。過去一瞧,原來是師父多年來一直珍藏著的舍利子。

  慧昱跪下,含淚叫道:“師父,師祖……”

  三位尼僧也一同頂禮。

  四人禮罷站起,水玉說:“我爹他去了哪裏?洞口封著,他是怎么走的?”

  水月說:“會不會是得了道,像西藏一些高僧那樣虹化啦?”

  水清說:“他為什么不見一見我們姐妹倆再走?”

  慧昱指著那舍利說:“我猜,那是師父留給你和你姐姐的,快收起來吧。”

  姐妹倆畢恭畢敬,走近了那顆舍利。

  秦老謅的謅:耍山

  芙蓉山風景不錯,自古以來就有人來耍山。來耍山的,經常有一些重要人物,所以過去飛雲寺客堂的門聯是這么兩句:“僧門日會龍門客,禪院時來翰院人”。

  蘇東坡當年就來過。他那時在密州當太守,密州就是山東的諸誠,離這裏不遠。他在官場上不得志,在密州整天耍山,有一回就耍到了這裏。他不是有一首詞嘛,開頭幾句是“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據說就是那次耍山寫下的。他到了這芙蓉山一看,山也奇,林也秀,就在山上寫下“奇秀不減雁蕩”這句話,意思是芙蓉山跟南方的雁蕩山差不了多少。那時候飛雲寺僧眾是怎樣接待他的,山志上沒有記載,現在已經無法考證。

  後來,蒲松齡來過。看到金和尚有些張狂,而且沒有好好接待他,回去就寫了一篇文章罵他。這事我已經跟你講過了。

  民國時候,國民黨的中央組織部長丁惟芬到過這裏。丁家是日照縣的名門望族,出了一位國民黨的元老高官丁惟芬。有一年丁惟芬回日照老家,途中到芙蓉山耍了耍。聽人說,丁大人耍山時自始至終一句話不說,臨走時,別人問他這裏怎么樣,他講話了:“佛法不可說。”看來,這人是懂佛的。丁家還出了一位獲蘿卜獎的丁肇中。什么,不是蘿卜獎?是諾貝爾獎?那是俺聽錯了。丁肇中回過日照,可是沒來芙蓉山耍過。

  聽我爹講,在我三歲那年,一位西藏的活佛來耍山,結果遇上了下雨天。他到了飛雲寺裏,那雨還是下,他就在院裏盤腿一坐,閉上眼,嘴裏念咒,兩手舉過頭頂撥來撥去,不一會兒,頭頂的雲彩就破了一個大洞,停了雨,露了青天。那活佛起來這看那看,看完之後到方丈室喝茶,那雲彩又合了起來,雨又接著下。飛雲寺的和尚叫這活佛的神通震住了,都跪在雨裏沖活佛叩頭。

  我小的時候馬子很多,大幫小夥到處都是,富人就不敢耍山了,怕遭綁票,偶爾有幾個耍山的都是窮人。那時候山上不收門票,寺裏也不收門票,都是隨便來的。現在倒好,芙蓉山成了明洲老板的,上山還要交五十塊錢,真他娘的操蛋。

  到了共產黨掌權,城裏人有單位,鄉下人天天在生產隊裏幹活,耍山的基本上沒有了。一直到了鄧小平上台,耍山的才多了起來。那時山上雖然沒有廟,但自然風景很好看,來的人一年比一年多。來人多了,山也叫糟蹋了。你知道嗎?原來芙蓉山上除了合歡花好看,還有杜鵑。到了春天,滿山通紅通紅,漂亮極了。可是後來有些人明目張膽地上山來刨,或者自己栽,或者拿去賣錢。你看,現在山上剩下的還有幾棵?零零星星,看了叫人生氣。

  社會越來越開放,耍山的也越來越不像話。你男男女女成雙成對也沒啥,電視裏都那么演嘛。可有的人在山上幹那事就太過分,我遇上過許多回了。有在獅子洞裏的,有在山旮旯裏的,還有在羅漢榻、禮西台這些地方的。1998年夏天的一個下午,我耍山耍到大悲頂前面,看見有一對男女,都三十來歲了,在飛雲寺廢墟裏脫得光光的,在一塊倒地的石碑上鬧騰。女人叫得那個響呵,全芙蓉山都能聽見。

  還有一些不幹那事,可也是胡鬧。有一回,來了一群照相的,領了兩個小女人。到了禮西台,小女人三下五除二就脫光了,叫那一群人照相。照相機一大片,哢嚓了老半天,你說這算什么事兒?還有一回,在吐日峰,早晨日頭剛出的時候,有一個男的脫光了,大叉著腿站著,讓同夥迎著日頭給他照,把一顆大紅日頭照成他的蛋。你說惡心不惡心?

  耍山的真正多起來,還是重建了飛雲寺之後。不要錢的時候不來,要錢了反倒一窩峰往這裏拱,現在的人也真是怪。

【書籍目錄】
第1頁:《雙手合十》第一章 第2頁:《雙手合十》第二章
第3頁:《雙手合十》第三章 第4頁:《雙手合十》第四章
第5頁:《雙手合十》第五章 第6頁:《雙手合十》第六章
第7頁:《雙手合十》第七章 第8頁:《雙手合十》第八章
第9頁:《雙手合十》第九章 第10頁:《雙手合十》第十章
第11頁:《雙手合十》第十一章 第12頁:《雙手合十》第十二章
第13頁:《雙手合十》第十三章 第14頁:《雙手合十》第十四章
第15頁:《雙手合十》第十五章 第16頁:《雙手合十》第十六章
第17頁:《雙手合十》第十七章 第18頁:《雙手合十》第十八章
第19頁:《雙手合十》第十九章 第20頁:《雙手合十》第二十章
第21頁:《雙手合十》第二十一章 第22頁:《雙手合十》第二十二章
第23頁:《雙手合十》第二十三章 第24頁:《雙手合十》第二十四章
第25頁:《雙手合十》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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