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禪堂,迎面襲來一陣桂花香,身心因之愉悅。又覺得香得好霸道,心情轉而為之一沉。不禁想起文益禪師的詩:“擁毳對芳叢,由來趣不同。發從今日白,花是去年紅。豔冶隨朝露,馨香逐晚風。何須待零落,然後始知空。”自己號稱知道“空”了,怎么還能感覺到桂花香的霸道呢?繼續找下去,發現原來是時間霸道了自己的心情:時間,就像桂花的香氣一樣從自己身邊匆匆流逝,真是“撲面晚風空送歲,無奈白發落花紅”。
從柏林寺來四祖寺半年了,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真是慚愧萬分:該看的書沒有看完,該做的功課基本沒有完成。在四祖寺應該算是清閑,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總是感覺時間不夠用。檢查自己是否有懈怠的地方,好像也沒有。仔細查查時間跑哪裏去了,發現因為四祖寺常住各種活動安排得比較緊,再加上自己在禪堂待的時間多了一些,所以時間流逝得就像桂花香一樣的霸道,揮也揮不去,逃也逃不開。把時間留住,更是妄想。
時間是公平的,每人每天二十四個小時,不管你怎么使用,你都是這二十四小時。使用得好的人叫會把握生命,使用得不好的人叫浪費生命。趙州和尚是用得好的人,他說:“老僧使得十二時辰,你們被十二時辰使。”雖然自己也想“使得十二時辰”,但是因為自己還未經過趙州和尚那樣四十年除了二時齋飯是雜用功的階段,所以還是老老實實被十二時辰使的好。
盡管自己還被十二時辰使喚,卻也想好好利用有限時間,所以常常把“奮志不知寒夜永,篤行那覺暑日長”掛到嘴上。然而即使是這樣也只是表面上的勤奮,效果卻不甚理想。到底應該怎
么樣使得這十二時辰呢?不由得對古德未達時被十二時辰使得的公案探究一番,我想起了雪峰禪師經曆鼇山之事悟道的公案:
雪峰禪師與岩頭禪師一起送信,他們走到湖南鼇山時,為大雪所阻,住在一家客店裏。岩頭禪師整天清閑得很,不是遊玩,就是睡覺,而雪峰禪師卻天天坐禪。有一天,太陽都升起很高了,岩頭禪師還臥床不起。雪峰禪師看了很不滿,就大聲喊著:“都什么時候了,還不快起!”岩頭禪師懶洋洋地應道:“你喊什么?”說著,翻了個身,又要睡去。雪峰禪師見狀很不高興,嘟囔道:“同個懶鬼一起雲遊,真是個累贅!一到這裏,他只知道睡覺!”岩頭禪師睜開眼,回敬道:“你呢,每天盤腿坐在床上,活像土地爺,今後恐怕要誤人子弟的。”
雪峰禪師誠實地指著胸口說:“我這裏還不安啊!”岩頭禪師一骨碌爬起來,說:“原來如此!那就把你的見解講出來,對的,我為你印證;不對的,我為你破除。”於是,雪峰禪師把他如何在鹽官禪師那裏入門,如何讀了洞山悟道偈後深有感觸,如何向德山請教最上宗乘事反而挨了一棒子,如何像一葉小舟飄然無著等,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岩頭。
於是岩頭禪師開示說:“你要知道,從門入者,不是家珍。”“我以後該怎么辦呢?”“讓一切言行都從心裏流出,方可頂天立地而行。”雪峰禪師言下大悟。
這個公案讓自己喘了口氣,知道以後只管用功,管他什么“發白花紅、朝露晚風”,總有一天也會有人告訴我:“從門入者不是家珍!”喘歇之餘,發現原來桂花香還是會使自己的身心愉悅的,禪堂的環境還是會使自己減少雜用心,所以頭發該白就讓它白好了,桂花飄香就隨他香去,“奮志不知寒夜永,篤行那覺暑日長”,該念就念吧。時間嘛,該溜就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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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峰義存】
義存,俗姓曾,泉州南安縣人。唐長慶二年[822年]生於一個世代奉佛的家庭,自幼養成了對佛教崇敬而親切的感情。九歲就要求出家,未蒙雙親准許;12歲隨父親到莆田玉澗寺朝拜,遂留寺不肯回家,禮寺僧慶玄律師為師。
17 歲落發,刻苦修持,迥出時輩之上。後逢唐武宗於會昌五年[845年]廢佛,詔令只准保留兩京和各節度、觀察使治所的極少數寺院和僧人,其餘寺院一律拆除,寺院的像設、鍾磬等收繳銷毀,財物、田產沒收,僧尼勒令還俗。義存被迫還俗,但他奉佛的信仰毫不動搖,形式上雖穿著儒家衣冠,行事上卻保持佛家規矩,體現了一位虔誠佛子的氣節。
不久義存輾轉來到福州,謁見常存的芙蓉山某寺恒照大師。大師很欣賞義存的氣度和操守,把他留在寺中。及至唐宣宗宣布複佛,義存因為守道不移,戒行無虧,很自然地恢複了佛徒身份。大約在 29歲時,於幽州[今北京市境]寶刹寺受具足戒,然後繼續巡曆名山,訪問禪宗諸先輩名德,廣泛吸收各家禪學精華,止於湖南武陵,投在德山清鑒禪師門下,與岩頭全奯禪師同學。
【岩頭全奯】
鄂州岩頭全奯[音hu ]禪師,德山宣鑒禪師之法嗣,俗姓柯,泉州人。少而挺秀,氣度宏遠,而性情疏略。初禮青原誼公落發,後往長安寶壽寺受戒,並學習經律諸部。學成後,即行腳參學,遊曆諸方禪苑,與雪峰義存、欽山文邃禪師為友。
唐光啟之後,中原盜寇蜂起,眾人皆外逃避難,而岩頭禪師卻端居如常。光啟三年[887年]四月初八,一大群賊寇蜂擁而至。他們責怪岩頭禪師沒有給他們供饋,於是用劍相刺。岩頭禪師神情自若,大吼一聲而終。其吼聲傳遍數十裏地。後門人焚其屍,獲舍利49粒,並為起塔。諡清嚴禪師。
(摘自《與祖師同行》,明一著,明睿編,三聯書店2011年1月版,29.8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