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性
三月初二上午,海會寺長途電話:「上道下源老法師,於昨晚七時三十分往生了!」真是晴天霹靂!初三日,匆匆趕上基隆八堵海會寺,瞻仰源公遺容。
回憶我第一次拜見 源公,是在民國三十八年五月。臺北十會寺住持白公長老請:智光、南亭、道源三位老法師講經,要求中壢圓光寺臺灣佛學院院長慈航老法師派學生去翻譯臺語,當時慈公院長即命我去。五月初,偶中時分到十普寺,一進大門,便見 源公在大殿門口經行,我即趨前要向 源公頂禮,源公叫我先到大殿禮佛,我禮佛三拜,然後頂禮 源公。當下問知我是慈航法師派來當翻譯的, 源公很高興,送我到寮房,垂詢求學情況。是晚,智光老和尚講「釋迦如來成道記」,我譯臺語。成道記十二日才講完。其次南亭老法師講「怡山發願文」,最後是 源公講「八大人覺經」,都沒翻譯,因學院於六月初一要結業,必須回去。
是年十月,中壢圓光寺請 源公講金剛經,我有事到中壢,便即往圓光寺聽經,這是第一次聽到 源公的法音。
民國三十九年六月,圓光寺請 源公講「大乘起信論」,我專程到圓光寺參聽, 源公要我翻譯,以聽眾多數是客家人,乃為翻譯客家語。只聽十多天,因事回山,沒有聽完,覺得很可惜!雖然如此,我已得到很大的法益。有一天,源公在講起信論時,說:「當法師講經說法,要破『三關』,是那三關?一、名關,二、利關,三、恭敬關。」
後來我閱「寒笳集」,蕅益大師說:
「倘名關未破,利鎖未開,藉言弘法利生,止是眼前活計。一點偷心,萬劫纏繞。縱透盡千七百公案,講盡三藏十二分教,興崇梵剎如給孤獨園,廣收徒眾如無相好佛;無明業識不斷,俱為自誑自欺!」
我把 蕅祖的法語與 源公的開示,奉為座右銘,時時提醒自己,要「破三關」。這是我聽 源公說法,獲益最大,受用最多的一次!
民國四十一年冬,臺南大仙寺傳授三壇大戒, 源公為教授和尚、我是新戒沙彌頭,同時為譯語,還得做戒常住與戒師間的「橋樑」,整理新戒名冊等。這是臺灣光復後,第一次傳戒,期間只有半個月,沒有時間講戒, 源公深感遺憾!
民國四十三秋,獅頭山元光寺傳戒,為光復後第二次傳授三壇大戒——論地方,大仙寺傳戒,最為適宜,兩年來,白公再三勸請大仙寺再傳戒,可是大仙寺總是不肯發心。我所住持的元光寺,大殿重建完成,白公長老勸我發心傳戒,但我覺得地方小,條件不夠,不敢冒然承擔;白公說:地方小沒關係,只要接受能容納的範圍就可以傳。當時我便決定以一百名戒子為限。六月上旬,我到海會寺請 源公為得戒和尚,這時我又想到,臺灣光復以來,受戒風氣未開,是否有人發心來求戒呢? 源公說:
「你既發心傳戒,無論戒子多少,就是三個人,也是決定要傳!因為,傳戒是為續佛慧命、住持佛法,不為名聞利養呀!」
是的,傳戒是「為令正法得久住故」,何必顧慮戒子多少?我便積極籌備傳戒諸事。
戒期於八月十五開堂,九月十五圓滿,除了正受,每日上午講戒,下午演禮,三十二天,順利圓滿。源公的德望所感,戒子超過預期多多,計出家眾一百五十二人(菩薩比丘三十二,菩薩比丘尼一百二十),在家戒七十五人。
玆敬錄得戒和尚所撰同戒錄如下:
同戒錄序
予於三十八年,初識會性法師,見其乃二十餘歲之青年,竟能博覽教典,精嚴戒律,篤修淨行;嘆曰:此臺灣佛教之僧寶也!
四十一年冬,臺南大仙寺,開光復後第一次戒壇,予以欲講說戒律,故濫竽教授之職。三師七證,暨引禮諸師,多係外省人,以語言不通,作法辦事,諸多困難!會師適來受戒,由其擔任譯語,輔助事務,大仙寺之戒期,得以順利完成,會師與有力焉。唯予未能實行講戒之願,虛位教授之名,不無遺憾耳!
四十二年春,會師受聘為獅頭山元光寺住持。以深知戒法之重要,擬開第二次戒壇。於是增修殿宇,儲備齋糧,禮請傳戒諸師,奔走諸方,歷時年餘,方始就緒,其辛勞可知矣。
會師約予任得戒和尚,予以福慧淺薄,戒律生疏,辭不敢就。會師因之往返於敝寺者三。予曰:予之參加戒場,願為新戒講戒耳!如不許講說,徒具虛名,實無甚意思也。會師曰:必請我公者,蓋為講戒耳。予曰:若然,予仍任教授可也。會師曰:此次聘請之三師,有妙果、如淨二老人,彼二老皆推我公為得戒和尚;且獅山諸剎,亦一致歡迎!非我一人之意也;且此次戒期,定為三十二日,每日上午講戒,下午演禮,決不變更!幸勿辭焉。予不得已,勉為承之。但以德薄能鮮,妄居十師之首,衷心甚為慚愧!無時不戰戰兢兢如臨深履薄焉!於此戒期之中,能將沙彌、比丘、菩薩之戒相,略為解說,使受戒者稍知戒律之名義,是皆會師之知見正確,願力弘毅,有以致之。
願諸新戒菩薩:見賢思齊,各發願行,多開戒壇,多講戒律,多多成就僧寶,則本省佛法庶幾可以中興矣。
中華民國四十三年歲次甲午秋九月中輪沙門道源序於基隆市正道山淨土宗海會寺。
自獅頭山傳戒之後,臺灣的傳戒風氣漸開。民國四十四年春,臺北十普寺、基隆月眉山靈泉寺,先後傳授三壇大戒。四十五年起,中國佛教會規定每年傳授三壇大戒一次。
臺灣佛教,一向有「神佛不分」、「僧俗不分」的毛病。由提倡傳戒,這種毛病,才漸漸減少。這也是源公注重講戒成就的功德。
民國五十三年起,我住在屏東鄉下。屏東東山寺佛學院請 源公為院長,源公嘗親自到鄉下邀我到佛學院講課,從五十三年的下半年至五十五夏,第一屆畢業,兩年之間,我在東山講過華嚴三品——淨行品、賢首品、普賢行願品,大乘起信論,溈山警策文。 源公每一學期來講一部或一品經,在這兩年中,時得親近,獲益良多!
民國七十二年春,我患眼疾,不能講學。七十三冬,佳冬慈恩寺傳在家菩薩戒,請 源公為得戒和尚,我去慈恩寺拜見 源公,他老人家十分關心我的眼疾,要為我介紹眼科醫生。我於七十四年臘月中旬在三總手術白內障,日漸恢復視力。
去年臘月下旬,我到三總看 源公,他老人家聞悉我眼疾已癒,至為歡喜!一再垂詢近況。恐源公過於疲勞,話說完即告辭,沒想到這就成為最後一次親聆教誨!
噫!際此末法,群魔亂舞,邪正不分,是非莫辨,正須 源公大吹法螺,高樹戒幢之時,源公卻於此時捨報生西!我輩薄福,得不到源公多住世以度化眾生,而今,只有祈求源公長老,早日乘願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