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焦山定慧寺
四月二十六日,星期二。
上午九點,茗山與慈舟兩位法師,又到賓館接我們。乘車至象山腳下,上渡船到焦山,參訪定慧寺。
焦山是「京口三山」之一,三山在三國六朝時代,以北固出名最早,其次是金山,再次為焦山。當時的三山,均在江中,距今一百年前,北固與金山,相繼登
陸,便失去了靈秀飄逸的氣象,獨焦山仍在江中,成為中流砥柱,以致其名聲亦漸駕乎北固與金山之上。而在民國初年,焦山與隔岸的象山之間水流激湍,船隻到了
寺前,可將纜繩繫於大門兩側的石獅腳上,如今由於焦山西側的江面,浮起了一大片沙灘,沙上蘆葦茂密,焦山門前也漲出了不到兩百公尺寬的一片沙灘,並已遍植
樹木、綠蔭覆蓋。渡船對開的航程,已不足五百公尺,相信在數十年後,若無人為因素,焦山也會與象山相連而登上鎮江的陸地。
焦山大於南通的狼山,也高過它的芳鄰金山。焦山海拔一百五十五公尺,周圍二千公尺。焦山又名樵山、譙山、獅子山、浮玉山、雙峯山。北宋真宗祥符六年
(西元一○一三年)二月四日,因夢見焦光送丹癒疾,故賜詔勅,定名為焦山。焦光又名焦先,乃後漢末葉的隱士,隱於此山,壽至八十九,或謂百餘歲,有謂二百
餘歲,最後則不知所終。
▲焦山定慧寺。
根據茗山法師為了配合旅遊而編的《焦山資料》所述,焦山於我國民政府撤離大陸之前,除了定慧寺是十方選賢的大寺院,全山尚有十幾家師徒相傳的小庵。當
時的定慧寺,住有僧眾二百多人,茶房和長工幾十人。各小庵則每家三、四人或五、六人不等。定慧寺原藏有許多珍貴文物,各小庵亦均有幾件鎮山之寶。然經中日
戰爭及文革的浩劫,已蕩然無存,未毀的也被沒入博物館了。一九六六年八月,由於文革毀寺逐僧,一度交由園林部門管理。一九七九年大陸為了運用宗教吸引海外
僑胞,利用佛教名勝古蹟,發展旅遊事業,改變國際人士對於大陸的印象,故又找回僧眾,稱為「落實宗教政策」。目前住僧二十來人,多半是六十開外的老僧,僅
少數幾位是剛從棲霞山佛學院畢業出來的青年比丘。茗山法師即兼任棲霞山的方丈。
焦山定慧寺,傳說創於東漢獻帝興平元年(西元一九四年),名為普濟庵,北宋名普濟禪院,元名焦山寺,清聖祖康熙四十二年(西元一七○三年)改為定慧寺,並頒御題寺額。
大雄寶殿則由唐代玄奘三藏的弟子法寶初建,後唐枯木禪師重建。北宋哲宗元祐三年(西元一○八八年),金山的佛印了元禪師,來住此院。至明英宗正統年間
(西元一四三六~一四四九年),擴建了天王殿、藏經樓、千佛閣、海雲樓等殿宇近百間,規模壯麗,遂與金山齊名。明孝宗弘治年間(西元一四八八~一五○五
年),又加建了禪堂、齋堂、海雲亭、吸江亭、觀音閣等處。
茗山的《焦山資料》(手稿影印本)中,敍述民國二十三年(西元一九三四年)時的焦山定慧寺全部殿宇是這樣的:「三門上有﹃勅賜焦山定慧禪寺﹄豎額,門
口兩旁各有一座石獅。門內迎壁嵌有﹃海不揚波﹄四大字。天王殿進去,經大丹墀,到大雄寶殿,殿後登石階,上有曬經臺、藏經樓,樓下是念佛堂,堂後有監值
寮、廁所。東邊前面有雲水堂、伽藍殿、進而齋堂樓上下、大寮、柴伙房、海雲堂、碾坊、稻倉、地藏殿、瓦木寮、浴室、理髮室等處。西邊祖堂、客堂後,煉丹井
旁有圍牆,牆上有『中流砥柱』四大字,牆中有圓門、進內有鶴壽堂、懷西軒、法堂、方丈、御書樓、石骨堂、枯木堂、衣鉢寮、庫房、枕江閣、華嚴閣等處。房屋
約有二百餘間。」
▲民國三十三年(西元一九四四年)焦山佛學院歷史鏡頭,前排右起:圓湛(教務主任)、白賓南、東初(副院長)、雪煩(院長)、見月(教導主任)、彭仁道、戴玉華、覺先。
這次我去焦山參觀時,以上所敍的殿宇,大致都還完整,我在大殿禮佛,繞過尚在工程中的四天王殿,進了法堂和方丈,並在華嚴閣過午。現在的華嚴閣是貴賓接待室,也是素菜部,在那裡吃到了江蘇的好幾樣土菜,例如蘆蒿、三葉菜、馬蘭頭、青蠶豆等。
▲焦山定慧寺方丈及綱領執事。
這次我到鎮江的目的,便是要上焦山參拜先師東初老人的祖庭。自民國二十四年(西元一九三五年)起,東初老人即至焦山,受智光長老的記莂(傳法)。民國
三十五年至三十七年(西元一九四六~一九四八年),曾繼其法兄雪煩之後,擔任定慧寺方丈兩年,先後十五年間,為焦山常住,竭智盡慮,貢獻良多。特別是為了
保護寺產及徵收地租,常為佃戶所怨,又為官紳所嫉,故其於我國民政府撤離大陸之時,若不遷往海外的臺灣,準是活不了命的。這次我與茗山法師談起東初老人,
他也認為東初老人雖非地主惡霸,但在清算鬥爭階段,佃戶們絕不會饒他過身。
先師東初老人時代的焦山定慧寺,據茗山的《焦山資料》所介紹的人事組織是這樣的:
寺內主要負責的稱住持,內部叫和尚,外部叫方丈,下設四大寮口:
庫房:以監院當家為首,內設副寺二、三人,書記、庫頭三、四人,管理寺內總務、生產、生活、修建、添置等事。
客堂:以頭單知客(大知客)為首,內設知客三、四人,糾察(僧值)一人,管理清規戒律,上殿過堂,內外佛事,及僧人掛單、進單、遣單等事。
維那寮:以維那為首,內設悅眾五、六人,管理念佛堂內清眾學修、唱念、生活行動等事。
衣鉢寮:以大衣鉢為首,內設衣鉢、湯藥三、四人,管理財務出納、莊嚴、法器、供品用物、招待遊客等事。
在客堂領導下,又有行單執事:殿主、藏主、寮元、典座、香燈、司水、行堂、飯頭、菜頭、茶頭、大頭、碾頭、門頭、園頭等等。
上述四大寮口的職僧,為首者叫綱領執事,其餘叫執事。行單執事叫小執事。全部通稱四十八單執事。各寮口、各執事,都有規約,違犯規約者,視情節輕重,一般由客堂處理,重大事件,請示方丈決定。
大致上說,這樣的人事組織,是依據《百丈清規》演變而來,唯其各大寺院均有其不同的自然環境和歷史背景,故凡天下叢林,未必能在統一的體制下運作。何
況焦山的法系,自唐至明,本屬臨濟宗,明代的定慧寺,曾制定由全山各小庵的當家師輪流擔任住持,三年一易;這與我出家的狼山情況相似,不過狼山是每年一
換。到了清初,始由曹洞宗派下雲門圓澄第四傳的古樵智先,將定慧寺改為十方選賢,傳承曹洞法脈。至清穆宗同治七年(西元一八六八年),由芥航大須開始,提
倡傳戒、弘揚念佛。迄今為止,焦山在法統上是傳承曹洞禪,實質上乃是弘揚戒律和淨土的道場,故今有念佛堂而未設禪堂。
根據蔣維喬編著《中國佛教史》卷四的介紹說,雲門圓澄的嗣法弟子有七人,其中的石丈明雪傳破暗淨燈,淨燈三主焦山法席,傳古樵智先,始改披剃子孫制為
十方傳賢制。智先乃儀徵張氏子,年十一投焦山松寥閣出家,閱「無夢無想主人在什麼處」公案,疑甚,行坐不安,忽一日登山,失足跌倒,豁然大悟,後繼主法
席,住焦山四十年,百廢具舉,四方禪僧,至者如歸。
▲在焦山塔林預定地與茗山(右),慈舟(左)二位方丈合影。
現將智先以下,直到現在為止的焦山法系傳承抄列如下:
若據茗山法師的《焦山資料》,東初老人之下,再傳圓湛及茗山二人,為青原行思禪師下第四十八代。
東初老人有法兄雪煩、法子圓湛及茗山。大動亂中,雪煩與圓湛,先後易裝捨戒結婚,近年再返僧團,重新受戒,現比丘相。茗山則雖曾易服而始終護持戒體,故在一番變故之後,擔任兩大寺院的住持迄今。
午餐後茗山法師,雖以抱病老弱之身,仍然興致勃勃地陪我登山,參觀了供有焦光塑像的三詔洞,歷代名家留書刻碑的碑林,浮玉岩的摩崖石刻,壯觀亭、觀音
閣遺址等。碑林中最最珍貴的是「瘞鶴銘碑」,從六朝至今,已有一千五百年的歷史,歷代名士對之都有很高的評價,如宋之黃庭堅說:「〈瘞鶴銘〉者,大字之祖
也。」清之翁方綱認為〈瘞鶴銘〉已將「六朝諸家之神氣,悉舉而淹貫之」。據學者研判,這是出於梁代陶弘景的手跡。觀音閣原係一家小庵,為太平天國羅大綱所
率的長毛軍隊焚燬,現在是一片竹園;茗山法師準備在此建一塔林,用石材為歷代焦山住持各造一座紀念塔或舍利塔在此。當然也包括圓寂在臺灣的兩代住持,智光
老人及東初老人在內。
這次返鄉探親的另一主要目的,便是把剃度恩師東初老人的舍利,分出一部分恭送到焦山,並為其建塔供奉,作為永久紀念。當我到達焦山之時,定慧寺方丈茗
山法師,已委請工程人員,繪就舍利塔的藍圖,以上等花崗岩石材建造,塔高兩公尺五十六公分,塔基一公尺四十一公分見方,並以大理石鐫刻塔額及碑文傳略,鑲
於塔身前後,預定於明(一九八九)年四月竣工。本來,東老人在其遺言中,有過明確的交代,囑我們將其骨灰,和麵成團,拋入大海,結水族緣,建塔不是他老人
家的遺願,乃是我們追念感恩的一種表示。茗山法師為了迎接東老人的舍利,特設靈堂,備了盛供,由二十多位僧眾,以隆禮恭迎,虔誠上供。成了焦山的一大喜
慶。
▲東初老人舍利迎奉典禮。
下午四點,辭別焦山,慈舟法師一直把我們送到鎮江火車站,等我們的列車於下午五點正滑出車站的月臺,他才回去。
這是我在大陸探親旅途中,第三次乘火車。第一次是由北京至洛陽,乘的「硬臥」;第二次是由洛陽至西安,乘坐「軟臥」車;第三次是從鎮江往上海,乘坐
「軟席」。我在前面已說過,除了海外的僑胞、臺胞、外賓,僅高級幹部及教授有乘坐的特權。既是特權,票價就不會太貴,四個多小時的車程,僅人民幣四元五
角。不過,服務的品質也不怎樣好,連喝水的茶杯都不提供。除了「軟臥」的床單及毯子尚算乾淨之外,「硬臥」及「軟席」,都很骯髒凌亂。
晚間十點,回到上海玉佛寺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