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我的禮物是佛法
四月二十二日,星期五。
連日來的活動行程,排得都很緊密,隨行的三位居士,想要輕鬆一下,由我的姪女及姪兒分批陪同,去逛上海的大街,去遊覽黃浦江的風光,我則留在玉佛寺的賓館休憩。
下午三房的大姪女張洪芬,一家三口為我送來一袋柳橙,接著她的大弟及母親,大哥及其大女婿等陸續在我的房間內出現。大家問我,要些什麼樣的物品帶回美國。
我知道大陸的物資奇缺,即使有較好的,也得用「外匯券」到友誼商店,始可買到,以人民幣只能買到次級貨,根本買不到像外銷日本、美國和香港等地區的大
陸產品。所以我不僅不準備接受他們的任何禮物,即使攜帶自用的,沿途購得的、接受餽贈的日用品、藥品、食品、補品等,都分給了年老的大陸親人。
因此我說:「國外不少用的東西和吃的食物,如果一定要送我什麼,我希望要的是用你們虔誠的信心,平常多念南無阿彌陀佛,或是念南無觀世音菩薩。」
「這是肯定會的。」大家一致答應了我的要求。
趁此機會,我便告訴他們:「我是童年就出了家的人,所以跟你們的想法不同。你們當然還是我親人,否則我也不會回到大陸來探親,不過我既早已出家,故請
大家勿再用俗人的稱呼及俗人的禮儀來接待我。以後請阿哥稱我為聖嚴法師,姪輩稱我為師父,孫輩則稱師公。我這次帶回來的最好禮物,不是物質,而是佛法,如
果因我的回來,大家都能信佛念佛,便是你們最大的福氣,也是我最高的願望。」
他們立即告訴我,三嫂經常帶著她的孫兒女到龍華寺,燒香拜佛,姪兒女們也馬上改口,稱我師父。此後數日,跟他們相處時,便常以佛法相勸而少談俗家的俗事了。
晚餐之前,三位哥哥和一位姊夫,都到了我的房間,好像都有很多的話要向我傾訴,但又不知從何說起,大哥直流眼淚,口中唸著:「往後你能常常回來嗎?」
二哥也陪著啜泣:「不論如何,你這趟回來,已使我打起勇氣,帶來希望,至少可以多活五年。」
三哥已哽咽不能成聲:「這四十年來,全家日盼夜盼,你終於回來了,我們再苦,還有家人互相照顧,你一人在外,是怎麼過來的呢?」
大姊夫也是眼睛紅紅地,眼角濕濕地:「你還記得姆媽忌日嗎?爺是那一年去世的,你大概還不清楚吧?你大姊在五年前,也拋下我們先走了。臨終之前,她也數度念著失踪三十多年的小兄弟。」
我默默地聽著,心緒也在波動,未作半聲回答,只感到兩眼也有點朦朧,畢竟尚未解脫。這種不能自主的親情流露,使我憶及我在《歸程》第五章〈哀哀父母〉之中經驗到的情景,那時是為回鄉探慰母病,現在則回鄉探望都已是風燭殘年的幾位胞兄。
然我立即警覺,我是回鄉來勸化親人信佛念佛的,豈能反被親情所動?豈能讓一僧四俗,五個老漢,哭作一團?因此我說:「我很忙,不可能常常回來。我們出
家人有出家人的生活觀念和生活方式,故請不必為我掛心。倒是你們幾位老哥,年事日高,要自求多福,要注意身心健康,平安就是幸福,知足即有快樂,並且信佛
念佛,保佑你們康樂長壽,接引你們往生佛國。大家都生佛國之後,我們就可天天見面時時不離,永遠團聚在一起了。至於父母的生歿年月日,我是希望知道的,唯
以佛法的觀點而言,縱然不知,若為他們做誦經布施等的佛事,只要心誠願切,便能使他們超生離苦。我在海外,除了曾為他們擇日誦經及請大德僧眾,設放瑜伽焰
口之外,每逢清明及中元,都為他們立牌位超度,我於每日的恆課,也給他們迴向。只是父母在生之日,我未盡到人子奉養之責,好在有你們哥哥、嫂嫂、姊姊、姊
夫,照顧了父母,我要誠懇地在此說聲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