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亦樂乎,早課淩晨三點開始,預計會有數千人參加。我決定行使自己作為客人的權力,睡個懶覺,等到太陽出來,外面暖和了之後,再去參加《大般若經》的集體念誦不遲。
  我的如意算盤落空了。2:45,明堯把我叫醒。到時間了,他說,法會開幕的儀式就要開始。我不想動,但是作為一名客人,是不可以說“不”的。看見我還在磨蹭,明堯又說,“老和尚”,也就是淨慧,特別說明希望我能參加。我趕忙鑽出熱被窩下了床。我是穿著襪子睡的,所以只要套上褲子和鞋,就可以抓起襯衣和大衣一邊穿一邊半夢遊地向外走。不過剛走到室外,我立刻醒了。空氣冷得徹骨,漫天繁星都仿佛被凍得直哆嗦。
  我扣上襯衫的紐扣,拉上大衣的拉鏈,跟著明堯穿過一個足球場般大的院子,來到一座巨大而冰冷的佛堂。裏面已經來了上千人,還有更多人在我們身後陸續趕來。大殿的一端靠牆立著五座巨大的鎏金佛像,另有一萬尊一尺高的佛像布滿了所有牆面。這是我見過的最大佛殿,建造它據說花費了三千多萬人民幣。
  我很快發現,淨慧確實是希望我來參加。佛堂中間放了一百零八張小桌子,每張桌子都鋪了黃色的錦緞,上面放著一套三只細致的瓷缽:中間那只用來燒香,左邊那只放著檀香粉末,右邊那只裝著整支的檀香。瓷缽後面是一只木制的讀經架。除此之外,每張桌上還放了一張卡片,上面用漢字寫著人名。我被人領著來到一張桌子前面,看見卡片上寫著:“比爾”。這下逃不掉了。
  我痛恨儀式。小時候,我痛恨教堂;後來,我痛恨軍校;再後來,我痛恨軍隊。1967年3月,在撤軍回國前的最後一天,軍士長把我叫進他的辦公室,對我說,我是他見過的最差勁的士兵。這一點兒也不奇怪。我不喜歡儀式。在我看來,所有的儀式都跟巫術差不了多少,雖然也許並不都是又唱又跳。而現在,我坐在一萬尊佛和數千名也許即將成佛的人中間,向十方神靈禱告,乞求法會得到佑護。我後來聽說,佛堂裏擠進了三千人,門外還站了一千多。我猜想所有的儀式目的都在於此:聚集更多的參與者,讓眾人形成一種集體歸屬感。而我一旦意識到自己成了集體的一部分,就立刻生起奪路而逃的念頭——這一定是我前世的業障。
  一開始還不算太糟糕。所有人都還在從睡意中醒來。我忙著點燃檀香,把它們插進香爐,然後在上面鋪撒檀香末,時不時還要停下手裏的忙活,跟著大家一起誦經和頂禮。過了一會兒,我決定把檀香像點篝火那樣層層疊疊地架起來,好讓它燒得更旺些。一名和尚發現了我的小動作,走過來把篝火撲滅了。儀式期間不准貪玩。
  一百零八只香爐裏升起的檀香煙霧和幾千人呼出的水汽充滿了黑洞洞的佛堂。按理說,這么多人的身體應該能讓佛堂裏漸漸暖和起來,但我的手腳在第二個鍾頭完全失去了知覺。唯一讓人感覺到些許放松的是頂禮的過程。伏下身,讓前額貼住蒲團,眼睛盯著蒲團上刺繡的荷花,我的意識仿佛也因此出淤泥而不染,帶著荷花的香氣慢慢升起,消失在煙霧繚繞的空中。偶爾,我能跟上眾人的節奏,念一段經文,但大多數時候我只是搖搖欲墜地幹坐著,等著儀式結束,仿佛一朵夏日將盡時的殘荷。經過漫長的三小時,儀式終於告一段落——但只不過是中場休息。接下來是一小時的早飯時間。
  早飯吃完,所有人重新回到佛堂,開始念誦六百卷的《大般若經》。我匆匆跑去臥室,穿上我的秋褲,又匆匆跑回,剛好趕上鍾板敲響,法會正式開始。至少這回不會被凍僵了。
  放在我面前讀經架上的《大般若經》是第五百一十至五百一十三卷,旁邊幾張桌上放著跟我同樣的經文。這樣做是為了保證如果有人走神,誦經不至於中斷。我開了一會兒小差,讀了第五百一十卷中的幾段,它們在標准版《大藏經》裏位於第604頁的最下方:
  爾時,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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