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注視她,一面輕輕地對弘傘說「你看,專心得很!」又轉向我說:「像現在這麼大就教她念佛,一定很好。可先拿因果報應的故事講給她聽。」我說「殺生她本來是怕敢的。」弘一師贊好,就說「這地板上螞蟻很多,」他的注意究竟比我們周到。
話題轉到城南草堂與超塵精舍,弘一師非常興奮對我們說:
「這是很好的小說題材!我沒有空來記錄,你們可採作材料呢。」現在把我所聽到的記在下面。
他家在天津,他的父親是有點資產的。他自己說有許多母親,他父親生他時,年紀已經六十八歲。五歲上父親就死了。家主新故,門戶又複雜,家庭中大概不安。故他關於母親,曾一皺眉,搖著頭說,「我的母親——生母很苦!」他非常愛慕他母親。二十歲時陪了母親南遷上海,住在大南門金洞橋(?)畔一所許宅的房子——即所謂城南草堂,肄業於南洋公學,讀書奉母。他母親在他二十六歲的時候就死在這屋裏。他自己說:「我從二十歲至二十六歲之間的五六年,是平生最幸福的時候。此後就是不斷的悲哀與憂愁,一直到出家。」這屋底所有主許幻園是他的義兄,他與許氏兩家共居住在這屋裏,朝夕相過從。這時候他很享受了些天倫之樂與俊遊之趣。他講起他母親死的情形,似乎現在還有餘哀。他說:「我母親不在的時候,我正在買棺木,沒有親送。我回來,已經不在了!還只四十□歲!」大家庭裏的一個庶出(?)的兒子,五歲上就沒有父親,現在生母又死了,喪母後的他,自然像游絲飛絮,飄蕩無根,於家庭故鄉,還有甚麼牽掛呢?他就到日本去。
在日本時的他,聽說生活很講究,天才也各方面都秀拔。他研究繪畫,音樂,均有相當的作品,又辦春柳劇社,自己演劇,又寫得一手好字,做出許多慷慨悲歌的詩詞文章。總算曾經儘量發揮過他底才華。後來回國,聽說曾任太平洋報的文藝編輯,又當過幾個學校底重要教師,社會對他的待遇,一般地看來也算不得薄。但在他自己,想必另有一種深的苦痛,所以說「母親死後到出家是不斷的憂患與悲哀,」而在城南草堂讀書奉母的「最幸福的」五六年,就成了他底永遠的思慕。
他說那房子旁邊有小濱,跨濱有苔痕蒼古的金洞橋,橋畔立著兩株兩抱大的柳樹。加之那時上海絕不像現在的繁華,來去只有小車子,從他家坐到大南門給十四文大錢已算很闊綽,比起現在的狀況來如同隔世,所以城南草堂更足以惹他底思慕了。他後來教音樂時,曾取首悽惋嗚咽的西洋有名歌曲My Dear Old Sunny Home來改作一曲憶兒時,中有「高枝啼鳥,小川遊魚,曾把閒情託,」之句,恐怕就是那時的自己描寫了。
自從他母親去世,他拋棄了城南草堂而去國以後,許家的家運不久也衰沈,後來這房子也就換了主人。□年之前,他曾經走訪這故居,屋外小洪,橋,樹,依然如故,屋內除了牆門上的黃漆改為黑漆以外,裝修布置亦均如舊時,不過改換了屋主而已。
那裏。坐談的時候,他拿出一冊白龍山人墨妙來送給我們,說是王一亭君送他,他轉送立達圖書室的。過了一回,他就換上草鞋,一手挾了照例的一個灰色的小手巾包,一手拿了一頂兩隻角已經脫落的蝙蝠傘,陪我們看城南草堂去。
走到了那地方,他一一指示我們。那裏是濱,那裏是橋,樹,那裏是他當時進出慣走的路。走進超塵精舍,我看見屋是五開間的,建築總算講究,天井雖不大,然五間共通,尚不窄仄,可夠住兩分人家。他又一一指示我們,說:這是公共客堂,這是他底書房,這是他私人的會客室,這樓上是他母親的住室,這是掛「城南草堂」的匾額的地方。
裏面一個穿背心的和尚見我們在天井裏指點張望,就走出來察看,又打寧波白招呼我們坐,弘一師謝他,說「我們是看看的,」又笑著對他說:「這房子我曾住過,二十歲年以前,」那和尚打量了他一下說:「哦,你住過的!」
我覺得今天看見城南草堂的實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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