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二
國人自殺之慘禍,果可以言詞救之,抑不可以言詞救之乎?竊嘗因而思之;謂其可救,未必一憑言詞之力,而凡擬自殺者,皆可使之立止。謂其不可救,則有一二動於自殺之念者,又未嘗不因言詞之警覺,而遂自制其殺機也。蓋凡自殺之端,雖皆激發於情感,然亦無不由思慮以左右之。思慮出於智慧,故言詞之力,足以直接移轉智慧者,即間接足以左右自殺也。況乎言詞,又不僅足以移轉智慧,即盲目之情感,亦未嘗不為強烈興奮之言詞所微撼。則是言詞之足以救止自殺,其理自明矣。雖然。欲救止人之自殺,而未悉夫自殺之因者,必無從說法開示,以使之廢然自反:未詳自殺之果者,亦不能舉證歷陳,以合其凜然知恐。故此二者,雖同是救止自殺,而一在凜之以自殺之果,即舉橫死後之可怖以止之,故應屬諸消極義;一在解脫其自殺之因,即明有生之未嘗不可欲以止之,故應歸於積極義也。而此積極義中,又可約略分為三說:其一為樂天說,其二為無我說,其三為宿命說。
何以謂之樂天說也?今試仰觀天空,俯察地際,不論有情之魚鳥,悠悠呈自得之樂,即無情之草木,亦欣欣具向榮之意。因知日星普照,雨露無私,凡衣斯食斯,歌哭於斯,聚國族於斯者,苟非自甘暴棄,應無一物不得其所,苟非自招悔尤,亦無一人不達其情。彼屈靈均之行吟澤畔,亦已甚矣!若賈長沙之哭泣自傷,何為者哉?況乎既以有生之靈,得於雄長百物,宰制萬彙;又兼天賦之隆,秉彝好德;長材以操覺世之權,美志而濟匡時之略;凜茲負荷,合戒輕生。所謂養其身以有為,愛其身以有待。何得遽逞一朝之忿恨,而漫諉之以志士成仁、烈士殉名之夸節乎?此即本於樂天主義,以救止人之自殺者也。
何以謂之無我說也?竊維自殺之根,生於煩惱,而煩惱之因,存於我執。我執者,根於我見,而起諸執著者也。我執成我慢,我慢深,則煩惱之念與之俱增。于是三界咸成火宅,而樂生之意慮都捐,此自殺者最普遍之原因也。故於斯之際,欲救止其自殺,必先化除其煩惱。而欲化除煩惱,必先解脫我見,以祛我執。而欲解脫我見,功必賴於唯識。蓋應用唯識義諦,則我之自我,唯是一識之流轉。而識即自我,別無自我之實體存在。此中消息原理,在柏格森之直覺哲學,亦與有相通者也。今該從於直覺論之見地,以測自我,則自我者,祗成於其前後知覺之得相為連續而已。此如長流之水,往者過而來者續。其無一息之停者,即無一息之現在可以實指。而在外界所觀取以為現在之水者,決非真實之現在,而止一前後流之相連續。故吾人於外界所觀取以為現在之自我者,亦決無真實之自我,而止為存於內界中一前後觀念之相連續。然則連續即生命,意識即自我。當在未有意識之初,固無所謂自我也。若其意識之中斷,即自我之分割;而意識之銷亡,即自我之滅絕。由是觀之,自我之究竟如是,即人生之究竟亦如是耳。莫奈世間凡夫,大概緣識生塵,緣塵起根,因根成妄,緣妄成執。既執而有我,遂與榮枯得失、盛衰美惡、諸種煩惱,糾結繚繞,相纏不休,莫能刪棄。要其病種,惟存我執。倘真能以唯識之眼,觀取無我,則超脫解放,到處自在矣。此即本於無我之說,以止人之自殺者也。
又、何以謂之宿命說也?此在儒家為運命說,佛家為因果說。儒家謂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佛家謂自業自受,三世輪迴。凡此幽玄之際,微妙之端,雖非科學家所宜置信,而有不得不信。雖非哲學家所能盡解,而亦有蓋然之論定。莊子曰:『凡人之所未知,必多於其所已知。』達哉言乎。蓋所計宿命說者,雖為久經著見之事,而猶多存未知之理者也。乃常人痼於見聞,於其心意上祇存一唯物論之見解,而絕不認於形相之外有事物,經驗之外有原理,相對之外有超絕。因而對於所謂運命,所謂因果,則全委棄之以為迷信,而絕無分毫之理據。倘遇現前事物之不平,人理報施之未稱,或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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