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我有問題
  讀大學時的某個周末,我和一個年齡比我大也更有智慧的朋友到山區徒步,她那時約22歲。搭好帳篷之後,我們一起坐在溪邊,望著溪水刷過岩石旋流而去,聊著自己的生活。當她說到她正在學習“如何當自己的好朋友”時,一股巨大的悲傷頓時湧上我的心頭,我忍不住崩潰啜泣,因為,我絕不是自己的好朋友。當時,我不斷受到自己內在的判官騷擾,這位判官無情、殘酷、吹毛求疵、精力旺盛,雖然不見蹤影,卻整天忙碌地工作。
  我的假設是:“我根本就是有問題。”於是,我奮力去控制並修正那個自認為根本就有瑕疵的自我。當時我不斷驅策自己用功讀書,同時積極投入忙碌的社交生活。我企圖通過暴飲暴食,以及追求功名來逃避痛苦(結果反而制造了更多痛苦)。我的休閑方式還算健康:接近大自然、跟朋友相處等,但有時我也會做出一些尋求刺激的沖動行為,比如玩票性地吸食毒品、做愛等等。在世人眼中,我的生活很精彩;而我在內心深處卻感到焦慮不安,時常抑鬱沮喪,我無法跟自己生命的任何一部分和平共處。
  這樣的失落感與深切的寂寞如影隨形,青春期時,我有時會幻想自己住在一顆透明的球體中,和周圍的人事物都隔離開來。當自我感覺良好,或者跟他人自在相處時,這泡泡就會愈來愈稀薄,薄到猶如肉眼都看不到的一縷輕煙;一旦覺得自己差勁極了,泡泡就會變濃,濃到好像大家都看得到一樣。我把自己囚禁在泡泡裏面,既空虛又孤獨。隨著年紀稍長,這種幻想逐漸消退了,然而,我還是活在一種生怕讓別人失望或受人排斥的恐懼之中。
  但是,和那位大學朋友相處時,感覺卻截然不同——對她的信任足以讓我完全敞開心扉。接下來兩天的高山徒步中,我們有時說說話,有時只是靜靜坐著,我開始了解,在起伏不定的沮喪、寂寞和沉淪的情緒之下,潛伏著強大的自我缺陷感;這是我初次瞥見痛苦的核心,而往後的生命中,我也經常產生這種感受。我因此體會到,由於與痛苦坦誠相見,我已踏上心靈的療愈之道。
  那個星期天晚上開車下山時,盡管心情比較愉快,但我的內心仍隱隱作痛。我渴望對自己更寬容些,渴望與自己的內心為友,渴望能對生命中所遇到的人產生更親密、更自在的感覺。
  多年以後,這樣的憧憬驅使我走上學佛之道。從中尋獲的教誨與修持,使我得以直面缺乏自我價值與不安全感的悲苦,明了自己當下的經曆,並懂得了如何將慈悲融入生命之中。佛陀的教法也幫助我消除了這些念頭:我孤獨一人面對痛苦,痛苦是個人問題,痛苦應該、也是我自己的錯。
  身兼心理醫師與佛學老師的二十年中,有數千位心理咨詢客戶和學生向我透露,他們因自我貶抑而痛苦不堪。無論這樣的情形是發生在十日禪修閉關課程之中,或是出現在每周的協談時段,每個人的痛苦——覺得自己有瑕疵、缺乏自我價值的恐懼感,基本上都一樣。
  對大多數人而言,自我缺陷感時時會作祟,任何一種狀況,比方說,光聽到他人有所成就、受到他人批評、與人爭執、工作上出了紕漏,都足以讓我們覺得自己差勁極了。我有一位朋友這樣形容自己:“我不斷在這無形的、自我缺陷感的有毒氣體中呼吸著。”如果我們在生活中總是自覺有缺陷,那就等於是把自己禁錮在“缺乏自我價值的迷惘”之中,以致無法認清自我的本質。
  在我指導的一次禪修閉關中,一個叫瑪麗蓮的學生告訴我,某段經曆使她深深體會到生活在迷惘中的悲哀。她曾經一連數天在彌留的母親身旁呆上好幾個小時,讀書給她聽,在她身邊禪修打坐,握著她的手,一次次告訴她,自己有多愛她。大部分時間裏,母親都陷於昏迷狀態,呼吸費勁且紊亂。某一天的拂曉時分,母親突然睜開眼睛,專注地望著她。“你知道嗎,”母親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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