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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合十:當代佛門真相(佛教小說) 趙德發

《雙手合十》第八章

[日期:2011-04-05] 來源:網友上傳  作者:趙德發 如佛友覺得此書不錯,請按

  籠罩在中國和世界許多地方的“薩斯”陰影,也濃濃重重地籠罩在了疊翠山上。

  按照地方政府的指示,進山的道路嚴密封堵,各寺院山門統統關閉,禁止外來僧人掛單,禁止各寺之間僧人來往,並且取消一切大型佛事活動。除了山腳的疊翠鎮上還有一些人百無聊賴地守著店鋪打呵欠,整個山上空空蕩蕩,連滿山的春花也因為失去了觀賞者而萎頹了許多。

  本來,明若大和尚在五月份有出訪韓國的安排。漢城的廣佛寺搞建寺三百年慶典,因為其祖師曾在疊翠山修習數年,所以就邀請明若大和尚率團參加。明若大和尚親自選定三十名僧人隨行,其中包括慧昱等九位學僧。出國手續都已辦好,但“非典”突然爆發,大和尚只好致電韓方說去不成了,真誠道歉一番,然後全力以赴對付疫情。他對全山寺院逐一檢查,敦促落實防范措施,讓各寺在早課時增加祈福消災的內容,祈願疫情早日降伏,國泰民安。他還發動全山僧人捐款,並從公款中拿出一部分,將總共三十多萬的錢捐獻給市裏的紅十字會用於防疫。

  佛學院也比平時更加安靜。學僧們誰也不得出門,周末不再休息,照常上課。學院安排人每天噴灑一次消毒液,各個角落都灑到,一些學僧就受不了,叫喚頭疼。常務副院長嚴律法師對他們講,你把這次“非典”看作是悟道修道的機會,把消毒液看作是觀世音菩薩灑下的甘霖,就你不會頭疼了。果然,此後就沒人再在公共場合喊頭疼。

  慧昱真是把這場“非典”當作了悟道修道的時機。雖然韓國沒有去成,他略微有些遺憾,但他想,在佛學院的時間已經不多,這樣清清靜靜地度過,也真是不錯。再說,我一旦離開佛學院,就很難有這樣的讀書機緣了,必須抓緊時間,勇猛精進,萬萬放逸不得。

  位於教學樓三樓的圖書館,是他跑得最勤的地方。這裏的藏書十分豐富,尤其是各種版本的《大藏經》,更讓慧昱望洋興歎。他多么希望像一些高僧那樣,能夠閉關數年將其通讀,全面地領會自佛陀以來兩千五百年中由無數代僧人創造的這一種大智慧、大自在、大圓滿的世界觀和方法論。但他不可能,他沒有閉關的條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僅餘的一段學僧生活中,盡可能地多讀一些。於是他有空便跑到圖書館,像吃老食的蠶寶寶那樣不辭勞瘁地將一部部經書啃到肚裏。

  書讀多了,功課學起來便感到輕松。這個學年開設的一些課程難度較大,尤其是唯識學,概念多如牛毛,他也並沒覺得有多么難懂難記。那天法師講總括宇宙萬有的 “五位百法”,想在黑板上將這五個方面一百個概念列表說明,那塊大大的黑板愣是沒能容下。下課回到宿舍,覺通往床上一撲,兩手掐著太陽穴直打滾兒,連聲喊叫腦袋炸球了,炸球了,並說當年印度的那些老和尚真有能耐,竟然編出這么多的名詞折騰人。慧昱看著他那樣子直笑,心想:早有人講,有慧根的人以煩惱為菩提,沒慧根的人以菩提為煩惱,看來真是這樣。

  慧昱一邊讀書,還一邊開始了畢業論文的寫作。他想,我的畢業論文,一定不能是應付之作,一定要體現我三年來的修習結果。經過反複考慮,他將論文題目定為《人間化:中國佛教的必由之路》。他系統地閱讀中國佛教史,梳理了“人間佛教”思想的來龍去脈,結合當前漢傳佛教的現狀,從三個層次論述:一、從否定人生到肯定人生;二、從消極出世到積極入世;三、從向往西方淨土到建設人間淨土。論文寫成後,他交給指導他的益然法師看,法師大為贊賞,說他的論文高屋建瓴,見識不凡,尤其是文中提出目前急需解決兩個矛盾——出世間的理想與飛速發展的世俗生活之矛盾,清靜不染之菩提與日益泛濫的人欲之矛盾,更是振聾發聵。他讓慧昱把這論文壓縮一下,由他向疊翠山佛協辦的《獅吼》雜志推薦一下,看能不能發表。慧昱改好後交給益然法師,一周後法師告訴他,《獅吼》雜志已經決定發表他的文章,這讓慧昱十分高興。

  他早早完成了論文,覺通卻遲遲沒有行動。慧昱看他有空就埋頭上網,多次提醒他該著手准備了,可他總說晚不了。一天晚上,覺通又在宿舍裏上網聊天,突然將電腦搬轉,讓慧昱快看。慧昱看看,電腦屏幕上開了一個窗口,裏面有一段黑白分明的東西在動。再仔細看,原來那是女人的下體,嚇得他急忙扭過頭去。覺通哈哈一笑,說慧昱你知道么,這叫視頻聊天,這女孩是裝了視頻頭的。如果我這邊也裝上,她就可以看見我的。慧昱說:“覺通,你不能再這么墮落下去!”覺通卻說:“你讓我怎么辦?鬧起了非典,連門都不讓出,實在是無聊透了!”慧昱說:“眼看咱們快畢業了,你不抓緊修習,日後怎么去芙蓉山住寺弘法?”覺通說:“不是有你嗎?你學好了就成。到了那邊,凡是佛法上的事情你替我搞掂。”“搞掂?”這話讓慧昱哭笑不得。他想了想說:“如果我不去芙蓉山呢?”覺通笑一笑:“你不去我就找別人唄!去那裏監院當家,這在許多人眼裏都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嘛。”慧昱聽他這么講,氣得再不說話,倒頭躺下。

  開學後的這一段時間裏,覺通多次和慧昱談,讓他畢業後去芙蓉山,並許諾讓他擔任監院。慧昱想,覺通之所以讓他去,就是想讓他把一攤子寺務攬起來,自己好安逸享樂。他這樣一個惡魔,獅蟲,我能跟他去芙蓉山同住么?那樣的話,我就等於下了十八層地獄。

  可是,我如果不去,就任他在那裏胡作非為,敗壞佛法?

  他想起了明若大和尚送他的條幅,更想起了佛祖那句廣為人知的誓言: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佛祖呵,就讓我與魔相伴,直下地獄。地獄未盡,誓不成佛!

  慧昱淚水涔涔,悄悄浸濕了枕頭。

  也許覺通把慧昱的沉默看作了妥協和服從,此後便在宿舍裏擺起了住持的派頭,對慧昱頤指氣使,讓他幹這幹那。提水,掃地,種種雜活,都讓慧昱去幹。慧昱逆來順受,只管默默做去。這一來,覺通更加放肆,有一天竟然把一盆衣服踢給慧昱,讓他給洗。慧昱猶豫了一下,還是端起盆去了水房。當他放水搓洗時,發現其中有一條褲頭,上面粘乎乎的滿是穢物!他惡心極了,直想嘔吐,打算把這褲頭扔到垃圾桶裏。但他定了定神又對自己說:這就是地獄,這就是地獄!你不下地獄誰下地獄!於是就把這些衣服一件件洗好,一件件到院裏晾曬起來。等到衣服曬幹,又一件件收好,疊起,放到覺通的床頭。

  眼看交論文的時間臨近,覺通又發話了:“慧昱,我那論文,你給弄弄吧!”慧昱心想,修學三年,最後完成畢業論文,這是一個學僧最最重要的事情,你怎么能讓我給代勞呢?況且,你隨口一句“你給弄弄”,吩咐下來,也真把我當成下人啦?要知道,畢業論文可不是學期論文,篇幅要長,分量要重,付出的勞動不同一般。

  他考慮了兩天,轉念又想:覺通讓我寫論文,這等於給我一份修習的機會。我寫自己的那篇論文,理清了許多問題,可謂收獲多多,如果再搞一個選題,那收獲就更大了。於是,他心中釋然,坦然,決定對佛教倫理研討一番。他在一本雜志上看到一篇文章,介紹1993年世界宗教會議在美國芝加哥召開,會上發表的《全球倫理普世宣言》中有這樣的話:“沒有一種新的世界倫理,一種全球倫理,就沒有新的世界秩序”,而這種倫理就是“由所有宗教所肯定的、得到信徒和非信徒支持的一種最低限度的共同價值、標准和態度”。他突然想到,在全球倫理的建設過程中,中國佛教能夠和應該貢獻些什么?經過一番思考,他聯系佛教的“諸惡莫做、眾善奉行” 和基本戒律做出了回答。於是,一篇《中國佛教與世界倫理》的文章很快寫成。他寫完重讀一遍,看到文中的思想高度是自己以前從來沒能達到過的,不由得感激起覺通,心想要不是他讓我寫論文,我怎么能品嘗到如此強烈的法喜?

  覺通看了論文當然說好。為了防備答辯,他讓慧昱把參考書找來瀏覽。看到一些不明白之處,他向慧昱提問,慧昱便耐心給他解答。他一邊聽一邊說:“有道理,有道理。”慧昱想,覺通能這樣說,證明他善根尚存,還有出離地獄的可能。他能出離地獄,那么我也就能出離地獄。

  “非典”還在人間肆虐。每天晚上七點,法師和學僧們都聚集到大教室裏看電視新聞,人人都關注著疫情。看到又發現多少病人,又有多少病人死去,人人表情凝重,連聲歎息。有一天晚上,看到死者又增加了若幹,一位發須斑白的老法師站起來大聲講:“咱們今天夜裏都別睡覺,去求藥師佛吧!”大眾群起響應,一齊走向藥師殿。到那裏跪下三拜後,老法師高聲祈願道:“非典襲來,生靈塗炭。唯願藥師琉璃光佛大發慈悲,降服疫魔,普令有情,永離災難!”接著,老法師敲起大木魚,大眾齊聲念起藥師佛心咒:“達雅他嗡,白卡則,白卡則,瑪哈白卡則!匝薩蒙嘎代耶娑哈!”一遍一遍,一遍一遍,直念到夜深,念到天亮。

  此後,這樣的通宵祈禱每三天一回,直到電視裏報道“非典”勢頭已被遏制,入院人數和死亡人數一天天減少。

  而在這時,教英語的郭老師卻突然死了。

  郭老師不是死於“非典”,是死在了老婆手裏。他寒假裏鬧離婚,返校後一直沒有回家,但每月發工資的日子,那女人必定來佛學院一趟,把郭老師的工資摳到自己手中。郭老師不願給,女人便又哭又鬧,把他抓得滿臉是傷。隔壁吳聊老師實在看不下,就挺身而出斥責女人,那女人卻毫不畏懼,戳著他的鼻子罵他多管閑事。吳聊當著女人的面對郭老師說:“老郭,你趕快離婚,趕快離開這母夜叉!”女人卻說:“他敢!他真跟我離,我就叫他活不成!”

  “非典”鬧起來之後,女人有兩個月沒有上山。第三個月發工資時,女人突然從二百裏之外來了,也不知她怎么過的關卡。門衛將她攔在大門外不讓她進,她說,你們別怕,我沒帶非典,不信你們查查!門衛把校醫叫來,校醫給女人量量體溫,果然沒事,就把她放了進去。然而沒過半個小時,女人卻帶著一身血跡又去對門衛說,你們報警吧,我把老郭殺了。門衛跑去看看,郭老師果然躺在血泊裏,只是還沒咽氣。這時吳聊老師正好下課回來,見狀急忙撥打110和120兩個電話。警察和救護車很快趕到,郭老師被拉到了疊翠醫院,他老婆卻老老實實等著警察抓她。警察在門房裏突審,女人交代說,她這次來找老郭早有打算,如果他還是要離婚,她就叫老郭死,於是就在身上帶了刀子。到這裏之後,老郭不願掏錢,還是要離婚,她就抽出刀子捅進了他的心窩。交代完了,警察把女人帶到殺人現場想讓她指認一下,吳聊老師看到了,撲上來就抓住女人的頭發扇她耳光,說:“你這女人怎么會這么狠!那老郭不就是想攢點兒錢出一次國么,你就是不讓,今天還來把他殺了,你真該千刀萬剮呀,你!”女人卻說:“他是我的人,就得聽我的,不聽我的我就要他的命!”吳老師還要再打,卻讓警察推到了一邊。

  郭老師被拉到醫院搶救,法師和學僧跟去了一群,慧昱也在其中。大家站在搶救室外等待,祈禱。不一會兒,明若大和尚也匆匆趕來。恰在這時,醫生出來說郭老師已經蘇醒,眾人都松了一口氣。幾分鍾後,醫生又出來說,郭老師的情況還是危險,他有話要對你們講。明若大和尚急忙領眾人進去,只見郭老師臉色蒼白,奄奄一息。大和尚握著他的手,沉痛地道:“郭先生,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是有責任的,很對不起。”郭老師用微弱的聲音說:“不怪你們,是我命中注定,在劫難逃。大和尚,我雖然在佛學院教了四年書,可一直沒有信佛。現在想想,佛說得非常正確,人生在世,就是在苦海裏撲騰。你趁著我還有一口氣,讓我拜你為師,皈依三寶。我沒有別的願望,只願來生能找個通情達理的女人做老婆……”大和尚聽到這裏,搖頭歎息一聲說:“好,我收下你。”郭老師便掙紮著道:“謝謝。我得,我得起來叩頭。”大和尚急忙按住他:“免啦。”他扭頭向眾僧道:“來,大家助他念皈依詞。”於是,眾僧雙手合十,齊聲念道:“盡形壽皈依佛,盡形壽皈依法,盡形壽皈依僧。” 連念三遍。三遍之後,眼見郭老師瞳仁無光,氣息漸弱,大和尚帶眾僧齊念“南無阿彌陀佛”,直念到郭老師咽下最後一口氣,魂歸西天。

  又過了一段,“非典”絕跡,封鎖解除。在這三個月的時間裏,疊翠山沒有一人染上“薩斯”,只有郭老師死於非命。

  這時,明若大和尚接到漢城廣佛寺住持曉空長老來電:欣聞貴國疫情已滅,大和尚率眾來韓傳法因緣具足,曉空懇請法駕早日光臨。明若大和尚就決定馬上過去。他將早已選定的法務團三十名成員集合到法海寺,向他們講授出國禮儀以及疊翠山和漢城廣佛寺的因緣。他說,晚唐時,禪門曹洞宗的開山祖師曹山本寂住疊翠山時,有新羅國僧人清遠到他門下為徒。那清遠曾在禪宗《燈錄》中留下記錄,其中一則講,清遠對曹山說:“學人通身是病,請師醫。”曹山道:“不醫。”清遠問:“為何不醫?”曹山道:“教汝求生不得,求死不得。”清遠聽師父這話很不近人情,便問:“沙門豈不是具大慈大悲的人?”曹山答:“是!”又一次,清遠問曹山: “國內按劍者是誰?”曹山說:“曹山。”清遠問:“擬殺何人?”曹山答:“一切總殺。”清遠問:“忽遇本生父母又作么生?”曹山答:“揀什么!”清遠問: “怎奈自己何?”曹山答:“誰奈我何?”清遠問:“何不自殺?”曹山答:“無處下手。”清遠大悟,辭師回國,大闡宗風,弟子達兩千人之多。現在的漢城廣佛寺就是其傳人在三百年前建立的道場,那裏的僧人把疊翠山視為祖庭,隔幾年便來朝拜一次。那位曉空長老為了精研禪學,早年學會漢語,寫得一手好字,三年前來疊翠山時曾和明若大和尚筆談幾番,寫下的字幅至今珍藏在山。大和尚向團員們講,雖然我們沒能出席廣佛寺三百年慶典,但今天還收到邀請,足以說明他們情真意切。我們去後,一定要乘此機遇,為國、為教、為疊翠山爭光。他叮囑大家,第一要內心端正,態度虔敬;第二要威儀齊整,動止安詳。他還詳細地講了行走坐臥等日常規矩,讓成員們集體練習,一旦發現誰做得不妥,他親自上前糾正。

  慧昱接受著大和尚的訓導,心中不由得一陣陣激動。他想,自己能被選為法務團成員去韓國,這真是一生的幸事。我一定要處處謹慎,處處用心,不給疊翠山丟臉,不給中國僧人丟臉。於是,他認認真真地聽講,一絲不苟地練習,成為大和尚最為滿意的一個團員。

  五天後,疊翠山法務團在南京上了飛機。這是慧昱第一次坐飛機。上天後,慧昱看著窗外一望無際變幻不定的雲海,心想:這就叫諸法無常,這就叫諸行無我。宇宙蒼茫,天地混沌,無數的生死輪回,有限的涅槃清靜!佛祖呵,你正在這雲海的哪一處悲天憫人?你正在這大千世界的哪一個角落為眾生指點迷津?

  想著想著,慧昱淚流滿面。

  到達韓國仁川機場是當地時間下午三點。有幾個穿灰色僧服的韓僧等在那裏,手裏舉著大牌子,上面用漢字寫著“歡迎來自祖庭疊翠山的師父師兄”。領頭的是廣佛寺的副寺心朗法師,三年前去過疊翠山的。賓主雙方相見甚歡,相互打個問訊,通過翻譯交談片刻,然後一起上車。

  半小時後,漢城到了。大巴車在這座龐大而美麗的城市中穿行一會兒,便停在了廣佛寺山門前面。此時,幾十位韓僧列隊迎接,一位發須斑白的老者拄著禪杖走上來。慧昱看過照片,知道他就是廣佛寺住持曉空長老。曉空長老走到明若大和尚面前,把禪杖一扔就要頂禮,明若大和尚急忙將他扶住,說使不得使不得。曉空長老用不太熟練的漢話說:祖庭來人,禮應拜迎。還是要跪下叩頭,明若只好與他對拜。二人攜手起來,一同進寺。穿過懸有“廣佛寺”匾額的山門,疊翠山法務團成員全都抬頭觀望起來——原來院中掛滿了圓圓的白燈籠,幾近遮天蔽日。翻譯向團員們講,這是當地善男信女掛的許願燈,每年佛誕日這天掛起,一掛就是一年。得知韓國還有這種風俗,團員們都暗暗稱奇。

  廣佛寺的大雄寶殿高大寬敞,裏面的佛像也特別偉巨。賓主雙方一起拜過佛,曉空長老向大家高聲道:“走,吃茶去!”大家明白他是學了趙州古佛的作派,便會心一笑,跟他出了後門。

  殿後是一座具現代風格的六層樓房。踩著紅地毯,進了一樓掛有“茶室”牌子的那扇門,發現裏面很是廣闊,地板上早擺了幾十個小小的案幾,每個案幾上放一只茶碗。等大家去案幾後的墊子上盤腿坐下,曉空長老將面前那只完全是中國風格的青瓷茶碗一端,用漢語向大家道:“運水搬柴行腳去,焚香洗缽吃茶來,請!”大家合掌一笑,紛紛端起茶碗。

  呷一口茶,明若大和尚放下茶碗,說道:“廣佛春茶禪味濃,疊翠衲子滿齒香,謝謝!”

  曉空長老突然起身,扯著明若的衣袖道:“我說漢話吃力,咱們還是和三年前那樣,筆談一番吧!”明若笑道:“好,好,咱們筆談!”

  心朗法師立即將他們引到牆邊,那裏有書案,有筆墨。曉空長老摸過一支筆,飽蘸濃墨,去牆上寫道:“夏日炎炎,疊翠山清涼與否?”他寫的是有王羲之風格的行書,飄逸瀟灑。

  明若大和尚掂筆略加思索,在長老所寫法語之下揮出四字:“蟬衣已蛻。”

  慧昱看了,在心裏為大和尚叫好:不說人,卻說蟬,而蟬與禪二字諧音,話中有話。

  曉空又寫:“蛻衣之蟬在念何經?”

  明若筆答:“遺尿三百泡。”

  慧昱不禁暗暗叫絕,佩服大和尚機鋒銳利。老子講,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如果能說明那蟬念的何經,就沒意思了,這樣用“遺尿三百泡”作答,恰到好處。

  曉空立即再寫:“幸虧今日老衲沒有打傘。”

  慧昱明白,曉空這是謙詞,把疊翠山的蟬尿比作法雨,暗示廣佛寺與疊翠山的法脈關系。

  二人相視一眼,掂筆大笑。

  明若舉手捋袖,又去牆上寫:“和尚既有傘,請借明若一用。”

  曉空寫:“作何?”

  明若寫:“將傘倒置,掬漢江水一泓,回疊翠山澆花。”

  曉空長老將筆一擲,上前扶住明若的雙肩,老眼裏淚光閃閃。

  過了片刻,他放開明若,說道:“咱們三年前在疊翠山筆談是在紙上,你說會永久保存。這次咱們是在牆上,也算是學習古人的‘粉壁題字’吧。韓中佛教同根同源,法乳一脈,這些字句就是新的見證!”

  眾人聽了這話紛紛鼓掌。心朗法師用韓語提醒曉空長老幾句,長老說:“對了,咱們還沒題款呢。”於是,二位長老分別去牆上寫了自己的法名,曉空最後還寫上了日期。

  會見完畢,曉空讓客人到樓上休息,心朗便帶他們出了茶室,坐電梯登上五樓。這裏完全是賓館模樣,走廊兩邊是一間間客房,每扇門上都貼了兩位團員的法名。慧昱找到自己的一間,原來是和佛學院同窗一凡住在一起。二人進去看看,裏面雖然布置樸素,但有衛生間,有電視、電話,中央空調早已打開,涼風習習。比慧昱小兩歲的一凡說:“到底是外國,寺院裏還有這么好的住處!廣佛寺的僧人也住這種房間么?”慧昱說:“我聽大和尚講過,他們是每人一間。”一凡道:“哦,那真是夠寬裕的了。”慧昱說:“在韓國人眼裏,這廣佛寺還是清苦的,因為這裏的僧人堅持獨身素食。”一凡說:“難道還有不獨身不素食的僧人?”慧昱說:“有。我看過有關資料,這種作法源自日本。明治維新時,政府推行神道國教化,貶抑佛教,解除對僧人食肉、帶妻、蓄發的禁令,於是一部分僧人就不再守戒。後來日本統治朝鮮,這裏的佛教也受影響,僧人從此分為帶妻和獨身兩類,直到今天。”一凡聽罷這話,默然良久。

  過了一會兒,電話響了,翻譯讓他們到二樓用餐。到了那裏,只見走廊裏僧俗聚集,其中還有一些西方人,在朝各個餐廳走去。疊翠山法務團被單獨安排到一個房間,走進去看看,地板上早鋪了幾排草墊。一人坐上一個,盤腿稍候,便有一隊韓國婦女端著小小的案幾碎步走進,在每人面前放下一個。揭開罩布,上面放著兩碟素菜、一碗米飯和一碗湯。等到每人面前都有了飯菜,陪他們用餐的心朗法師用漢語說聲“請”,眾人便舉箸進食。

  吃完,明若大和尚招呼大家到樓下集合,參加六點開始的晚課。大家下樓聚齊,魚貫而行去了前面的大殿。那裏早留好了一片拜位,待他們站好,架在院中鼓亭裏的大法鼓就咚咚敲響了。鼓聲如行雲流水,時急時緩,時強時弱,恰如起伏無常的人生。各國僧俗恭立聆聽十來分鍾,鼓聲戛然而止,佛前大磬遽然敲響,韓國僧人齊聲唱念起來。疊翠山僧人聽不懂他們的唱念,只管按明若大和尚的事先囑咐,在心裏一遍遍默念“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看到他們叩拜,便隨之躬身下跪。

  半小時的晚課結束,團員們回房休息。慧昱和一凡在自己屋裏看了一會兒電視,因為聽不懂,便很快關掉,上床打坐。坐罷入眠,一夜無話。

  次日,淩晨三點起床參加早課,早課後稍事休息,又到後面一樓的教育館行108次禮。引磬每響一聲,大家便向佛叩拜一次。翻譯早向大家介紹,這種跪拜方式的含意是,佛祖指明人生有108次磨難,那么叩拜108次,就能從煩惱和厄運中解脫出來。這種拜法是很費力氣的,中韓僧人都能堅持拜完,而幾個西方人拜了一會兒便拜不動了,索性趴在地上再不起來。

  早飯後,心朗領疊翠山法務團去四樓的國際禪學中心參觀。那是一個大大的廳堂,有幾十位西方男女正在地板上坐著,聽一位韓國法師用英語講課。慧昱隨大家坐下,吃力地聽了一會兒,模模糊糊聽出那法師正在講趙州古佛的公案“煩惱是佛”:趙州上堂開法,說佛是煩惱,煩惱是佛。有僧人問:不知道佛是誰家煩惱?趙州答:是一切人煩惱。那僧又問:怎樣才能免除煩惱?趙州反問:免除它做什么?韓僧講罷這段,又解說了一通。慧昱聽他講得很一般,並沒有扣緊佛祖講的“萬法如一”和禪宗曆來主張的“一行三昧”,但那些西方人卻聽得如癡如醉。有一位鼻子奇大的中年人,竟然一邊聽一邊哭,將大鼻子擰得通紅。法師停止講課,問他為什么哭,大鼻子男人說,他一直在尋找去除煩惱的方法,可是找了大半生也沒找到,沒想到在這裏找到了禪宗這種神奇的東方智慧!他很感動,所以忍不住要哭。

  法務團退出之後,心朗法師在走廊裏通過翻譯向大家介紹:這個國際禪學中心每年接待上萬人次,其中大多數學員來自西方,有人學習一段回國,還建立了各種各樣的禪學組織。明若大和尚說:與廣佛寺相比,我們在這方面就做得較差。把佛的智慧和禪宗思想向世界推介,這是當代佛子的重要使命,我們今後也要努力去做。

  此後的幾天裏,法務團在廣佛寺舉辦了多項傳法活動,有梵唄演唱,有書法表演,有集體坐禪,最主要的一場是明若大和尚講經。那天,廣佛寺全體僧人、外國學員和社會上許多禪學愛好者都來聆聽,將國際禪學中心坐得滿滿當當。明若從南北朝傅大士那首著名的詩偈“空手把鋤頭,步行騎水牛,人在橋上過,橋流人不流”講起,談禪宗思維方式的別致以及在現代社會中的運用,引起了入會者的一致贊賞。

  他講完後,一些人紛紛提問,繼續請教。面對那些五花八門的問題,大和尚逐一解答,侃侃而談,讓大家時而哄堂大笑,時而點頭歎服。後來,有一位金發碧眼的白種女人提出了這樣的問題:你們中國僧人為什么要獨身,要禁欲?有沒有人強迫你們?她一說完,全場嘩然。大和尚卻不慌不忙,微微一笑說道:為什么要獨身,佛經裏講的道理已經夠多了,我今天再把佛家之外的觀點介紹給你們。你們肯定知道印度的甘地,他就是一個獨身主義者。那是一位聖人,他組織了非暴力不合作運動,最終讓印度擺脫了英國的殖民統治。他創立的真理靜修院,就是要求禁欲的。為什么要這樣,他說,一個人如果把自己完全奉獻給了真理,他就要絕對地大公無私,他不可能有時間出於私利去生兒育女、照顧家庭。男女之愛是自私的,排他的,忠實的妻子准備為丈夫犧牲一切,同樣忠實的丈夫也會這么做。顯然,這樣的人達不到博愛的高度,或者他們不可能把所有人看作是自己的親友,因為他們在愛的周圍築起了一堵牆。這是甘地的觀點。出於同樣的原因,西方一些宗教,專業的神職人員也是要禁欲、獨身,中國僧人也是這樣。這不是有人強迫我們,因為我們隨時可以舍戒還俗。中國憲法規定,公民有信仰宗教的自由,也有不信仰宗教的自由。但既然我披了僧衣,那就要做一個真正的僧人。比丘、比丘尼是佛教的動力,是職業傳道者,因而要遵守修道的最高標准,把心中全部的愛奉獻給眾生,奉獻給社會!

  聽罷他的解說,全場熱烈鼓掌。

  大和尚的這種講法讓慧昱感到十分新鮮,也十分信服。他想,對,就是這個道理。那么,就讓我也做一個真正的僧人,堅決遠離男女之欲,把我的身心全部奉獻給佛教奉獻給眾生吧!

  最後一天是在漢城遊覽。法務團乘坐一輛大巴,在心郎法師的帶領下去了酷似中國故宮的景福宮,去了韓國著名藝術品彙集場所仁寺洞,還登上了南山公園裏高高聳立的漢城塔。站在漢城塔的旋轉眺望台上,整個漢城一覽無遺,連遠處的仁川海和仁川機場都能看到。

  當天晚上,他們去仁川機場登上了回國的航班。

  回到疊翠山,九位出國學僧在佛學院受到熱烈歡迎。學院舉行了一場報告會,讓他們講了出訪韓國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慧昱第一個發言,他重點講了從漢城廣佛寺看到的佛教現代化、全球化跡象。他說,進入二十一世紀,人類的物質生活水准普遍提高,但精神問題也在迅速凸現,人欲橫流、道德淪喪等社會弊病引起了人們對文化的普遍反省。生存競爭的高度緊張,使許多人向往放松身心,輕安自在,歸真返璞。佛教資深年久,庫藏豐富,具有很大的心理治療、心理安慰和心理開發功能,很可能會在人類文化的重建中扮演重要角色。中國漢傳佛教必須應時契機,調整改革,盡快完成現代化進程,以此來與當今世界的發展和變革相契合。這個觀點,贏得了師生的一片掌聲。

  本來,覺通就對自己沒能隨團出國耿耿於懷,看到慧昱回來之後這么風光,在宿舍裏對慧昱說:“去了一個韓國就了不起啦?等我畢了業,我去周遊世界!”慧昱聽了只是一笑,沒有吭聲。

  在將要畢業離校的幾天裏,覺通開始在學僧中招兵買馬,跟這個談,跟那個談,讓人家跟他去芙蓉山。然而談過幾個,人家都不答應,覺通以為是待遇問題,就許諾到了那裏每月發給五百。這樣還是不行,覺通就讓慧昱替他動員。慧昱想,能動員幾個同學一起去芙蓉山,也真是好事,因為要弘化一方,必須有一批高層次的僧才。他聽說一凡畢業後的去向還沒定下,覺得一凡功課學得好,品行也不錯,尤其是精通梵唄,唱功極佳,去芙蓉山作維那師再好不過。然而他找到一凡說了這意思,一凡卻連連搖頭,說慧昱你能跟覺通同住,我是不行,我看不慣他那品行。慧昱就把自己的思想變化過程講給他聽,讓他“不看僧面看佛面”,為了續佛慧命,承擔如來家業,一起去芙蓉山住上幾年。一凡想了想說,那我就聽你的,去住一段試試,如果實在受不了,拔腿就走。慧昱說,可以可以,你想走就走,我決不攔你。

  經過幾天苦口婆心的勸說,慧昱終於動員成了三個,除一凡外,還有慈輝和達戒。覺通讓能說會道、白面書生模樣的慈輝去芙蓉山作知客,讓性情耿直、長著一張大紅臉的達戒去當僧值。他高興地說,這樣一來,寺院的領導層就有了。以後,再到別處引進一些,新招一些小沙彌,弄到二三十人,就比較有規模啦。覺通對這幾個同學講,離校後大家各自回家看看,順便也動員一些相熟的僧人,招一些想出家的年輕人一塊去芙蓉山。

  七月底的一天,疊翠山佛學院第十屆學僧畢業典禮隆重舉行,省、市佛協會長,市宗教局領導,明若大和尚和全山各寺住持都來出席。典禮在《國歌》聲中開始,領導與長老依次講話,一個個對畢業學僧諄諄教誨,依依叮嚀。明若大和尚的講話更是愛心拳拳,期望殷切。他對學僧們說,畢業不等於成熟,不等於開悟,畢業後的修行之路漫長而艱難,希望大家一定要堅定信念,學有所用,身體力行,做一番弘法利生的大事業!慧昱眼含熱淚代表學僧發言,表示一定要謹遵祖訓,愛國愛教,知恩報恩,學修並進,莊嚴國土,利樂有情。

  最後,《三寶歌》的旋律響起,老少僧人一齊起立,莊嚴地唱起了這首由太虛大師作曲、弘一大師作詞的教歌:

  人天長夜,宇宙黯暗,誰啟以光明?

  三界火宅,眾苦煎逼,誰濟以安寧?

  大悲大智大雄力,南無佛陀耶!

  昭朗萬有,任席眾生,功德莫能明。

  今乃知,唯此是,真正皈依處。

  盡形壽,獻身命,信受勤奉行!

  ……

  秦老謅的謅:燒疤

  和尚過去為什么要在頭上燒香疤?那是元朝興起的。北國韃子占了中國,老百姓反抗,經常是殺了韃子跑到寺院裏藏起來。皇上就下旨,叫真正的出家人都在頭上燒香疤,好辨別真假。

  也有人說這事是明朝興起的。朱洪武當過和尚,知道有些罪犯會借出家逃脫官府緝拿,就叫出家人燒香疤,免得混進壞人。

  我聽我表弟講,燒香疤很疼。燒完了有腫頭的,有腫臉的,還有的頭皮都爛了,一個勁地淌膿。可沒有辦法,過去要出家,就得過這一關。

  清朝的乾隆爺,下江南的時候路過芙蓉山。他到飛雲寺裏玩,方丈接駕,陪他四處觀看。正好,大殿裏有一群和尚在受戒燒香疤,乾隆好奇,說朕要進去看看。方丈為難了,心想,萬一哪個受戒和尚疼得叫喚起來,驚嚇了皇上怎么得了?可他又無法阻止皇上。方丈正在猶豫,抬頭看看皇上的臉,忽然有了主意,說您不宜參加受戒儀式,乾隆有些不悅,說怎么啦?方丈說,皇上您“天庭”發亮,這是要交桃花運,看僧人受戒,沖了您的桃花運怎么是好?乾隆一聽樂了,心想對呀,我上芙蓉山經過官湖街,見一個碾米的姑娘俊俏得很,正打算晚上召來樂呵樂呵。這樣,他就沒去看燒香疤,接著下山去了。那個姑娘叫芙蓉,當天晚上就陪皇上睡了覺,第二天皇上走卻沒帶她。雖然沒讓皇上帶走,可從此人家都叫她芙蓉娘娘。芙蓉娘娘一輩子沒再出嫁,為乾隆守節。她死後,單獨埋在芙蓉山腳下,至今那地方還叫娘娘墳。

  光緒年間,孫中山反清。怡春有個肖舉人,也暗地裏隨了孫中山。他那年自己造了炸彈,去北京炸慈禧。結果慈禧沒炸著,倒把自己暴露了。他偷偷跑回來,怕叫官府逮去殺頭,就藏到了芙蓉山上。當時飛雲寺的住持是花淨,跟肖舉人是老朋友。肖舉人到了山上,花淨問他:你要臉還是要命?肖舉人說,我當然要命。花淨說,那好,你快躺下,把眼睛閉上。等肖舉人躺下,他把一壺開水澆到了肖舉人的臉上,把他的臉皮全都燙爛了。藏了一段時間,肖舉人的臉皮重新長好,除了方丈,誰也不認識他。官府上山搜查過,可就是認不出肖舉人。肖舉人保住了命,等到孫中山革命成功,他想去謀個一官半職,可孫中山說,算了吧,就你這張臉,實在有損革命軍形象。肖舉人死了當官的心,回山上當了個真和尚,法號叫法一。法一研究佛經多年,最後寫成一本書,聽說在南京出版了,這書咱沒見過。花淨本想叫他接班當方丈,可是法一寫書累壞了身體,死在了他的頭裏。這樣,法揚就代替法一,接了花淨的班。

【書籍目錄】
第1頁:《雙手合十》第一章 第2頁:《雙手合十》第二章
第3頁:《雙手合十》第三章 第4頁:《雙手合十》第四章
第5頁:《雙手合十》第五章 第6頁:《雙手合十》第六章
第7頁:《雙手合十》第七章 第8頁:《雙手合十》第八章
第9頁:《雙手合十》第九章 第10頁:《雙手合十》第十章
第11頁:《雙手合十》第十一章 第12頁:《雙手合十》第十二章
第13頁:《雙手合十》第十三章 第14頁:《雙手合十》第十四章
第15頁:《雙手合十》第十五章 第16頁:《雙手合十》第十六章
第17頁:《雙手合十》第十七章 第18頁:《雙手合十》第十八章
第19頁:《雙手合十》第十九章 第20頁:《雙手合十》第二十章
第21頁:《雙手合十》第二十一章 第22頁:《雙手合十》第二十二章
第23頁:《雙手合十》第二十三章 第24頁:《雙手合十》第二十四章
第25頁:《雙手合十》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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