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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的行囊:一位西方佛教信徒眼裏的中國禪宗 比爾.波特

第八章 不作,不食

[日期:2011-03-26] 來源:網友上傳  作者:比爾.波特 如佛友覺得此書不錯,請按

  第八章不作,不食

  出門在外,沒個跟班的確實麻煩。臨睡前洗好的衣服一覺醒來還是濕的。這讓我終於意識到,自己已經身處氣候潮濕的長江流域。背包旅行講究的是輕裝前進,所以我只帶了兩套衣服,一套每天換洗,另一套絕不輕易動用,以備不時之需。現在這點小狀況還算不得什么,沒到啟用應急裝備的程度。我決定穿上濕衣服回到床上,用體溫把它們一件件烘幹,同時通過寫日記來打發時間,分散注意力。

  寫完三祖寺的現狀,襪子幹了;與寬容方丈的談話烘幹了T恤;最後,在褲子階段,我翻開了寬容在韓國僧侶代表團到來之前送給我的那本《信心銘》。書中所收的三種評注都相當精彩,很值得翻譯。我開始憧憬出版商找上門來的情景,仿佛看到了書稿預付款,信用卡賬單終於可以還清了 做起白日夢來時間過得很快,不一會兒工夫,褲子就幹到只有我自己知道它還濕著的程度。打掃房間的服務員將會奇怪地發現床單是濕的,但她不會在意的,反正床單也要換了。或許她們會認為是鬼幹的。

  退房之後,我出了旅館,上了一輛機動三輪。我想盡快趕到長途車站,因為據酒店的前台說,從潛山去黃梅的長途車每天只有一班。已經十點了,我開始擔心是否還能趕上那班車,可到了車站,才發現發車時間是下午一點鍾——照理來說運氣還算不錯,但我一點沒覺得。早知如此,蠻好再多睡會兒,讓衣服再幹透些的,而日記也可以不必寫得這么匆忙。事已至此,抱怨無濟於事,但我可不想在車站傻等三個鍾頭,必須另想辦法。在中國,當主流的交通工具出了問題時,你通常總是能找到一種非主流的替代工具。我調頭向外面走去。?

  把我送來車站的三輪車夫還在。我問他有沒有路過潛山去黃梅的班車。他回答說,長途車現在都走高速公路了,所以不會有過路車從城裏經過,但是由此向南五公裏,高速路邊的籬笆有個缺口,當地人都從那兒上高速。很好,我們也這么辦。十分鍾以後,三輪車夫在高速公路邊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把我扔下。就像他說的那樣,有人用鋼絲鉗在籬笆上弄了個缺口。我把背包從籬笆上扔了過去,身體擠進缺口,艱難爬上路堤。路堤極陡,多虧了忠心耿耿的手杖,我安全抵達路堤頂端。是誰說的來著,“君子不攜美酒、手杖,不遊也”?而我是寧舍美酒不舍手杖的。

  爬上路肩,高速公路上死氣沉沉,老半天看不見一輛車經過,也許是因為這條高速公路剛開通,知道的人還不多。十分鍾之後,一輛大巴駛過,歡欣之餘我連忙招手,司機也禮貌地揮手致意,但完全沒有停車的意思。又來了一輛,司機遙遙招手,依舊棄我而去。下一輛還是。終於,一輛去長沙的大巴停了下來。車門開了,售票員問我去哪兒,我說“黃梅”,車門重新關上,揚長而去。此去長沙尚有五百公裏之遙,途中將經過黃梅,但路程只有一百公裏多點。售票員顯然覺得拉上我不劃算。就在我開始體會到搭車客的絕望之時,又一輛大巴停下了。它去武漢——武漢在西面二百公裏之外,這筆買賣就顯得劃算多了,售票員熱情地說:三十塊,並招呼我趕快上車。車上居然還有一個座位空著。

  長途車繼續風馳電掣,但是十公裏之後又慢了下來。因為修橋,向西方向的道路變窄到只剩下一條車道。經過正在施工的立交橋時,三個在路邊等車的人突然從陰影裏走了出來,向我們招手。司機趕緊一個急刹把車停下,等跟在後面的卡車反應過來,已經沒時間踩刹車了,卡車司機猛打方向盤沖進了工地,接連撞翻一串隔離墩才停下。三名乘客上車的時候,只見卡車司機從駕駛室裏跳下,揮舞著一根輪胎撬棍沖了過來。長途車司機趕緊關門,猛踩油門絕塵而去,從此我們再沒見過那輛卡車。

  一小時以後,黃梅出口到了,我提醒售票員放我下車。他說不急,到前面下更好,如果我在黃梅出口下車,要步行很久才能到收費站,然後再走更長一段路才能找到當地的交通工具進城。更好的方案是在兩公裏外的黃梅服務區下車。他顯然對此地很熟。

  在服務區,人們下了車,魚貫進入衛生間。售票員讓我往回走到剛才經過的岔路口去搭車。到了他說的那個地方,我發現路堤底部的籬笆上同樣有一個缺口。應該有人編一本高速公路缺口指南,我心想。翻越護欄的時候,我的手滑了一下,差點把自己撕成兩半。這本指南上需要增加一則警告。戴雙手套會是個好主意。靠,為什么不把鋼絲鉗也帶上?站在原地喘了一會兒(一邊琢磨,人的腦袋和肺到底是怎么交流的?),我小心翼翼爬下路堤,擠出籬笆,深一腳淺一腳地穿過稻田和魚塘,終於再次回到公路。一分鍾以後,我上了輛面的,它沿途不停地拉客,直到擠得連門也打不開。好在面的開得飛快。十分鍾之後,我們進了縣城。

  黃梅是那種不再有中心可言的城市,至少一個外來者根本無法找到它的市中心。它在五個方向上同時發展。就算是本地人,也常常搞不清楚哪條路通向哪兒。我換了幾輛三輪,終於找到了搭乘“摩的”的地方。去四祖寺的路程只有十公裏,往西走舊公路,轉眼即到。

  四個男人站在路邊,旁邊停著他們的摩的。帶人上山是他們的生計。我問其中的一個,到廟裏去要多少錢。他看了看他的同夥,然後說十五塊。我還價:四塊。他最終同意降到八塊,但這仍然是去年價格的兩倍,而我並不著急。時不時地,我會拒絕接受這樣的待遇:僅僅因為我是外國人,就得付出雙倍代價。我站在原地琢磨了一會兒自己為什么要跟五十美分較勁,就在這時,一輛卡車從公路上拐了過來,停在路邊一家幹貨店門口裝貨。我走過去和司機搭訕。他拉了一車農產品和罐頭正要去廟裏。他說:上車。

  路況不錯。它讓我回想起1999年和山人大衛第一次來四祖寺的情形,那次的經曆幾乎讓我從此放棄陸上旅行。這條路在當時到處是泥濘和深深的溝坎,深到根本不該在上面開車,步行是唯一合理的選擇,而且我們也願意步行,可我們當時的司機是五祖寺的監院,他剛剛搞到駕照和一輛嶄新的越野車。不到十公裏的山路開了一個鍾頭。

  此一時彼一時也。輕松行駛了十五分鍾之後,司機把我放在四祖寺的山門外。跟彌勒佛和四大天王打過招呼,我爬上了通往寺院客堂的台階。知客已經在等我。跟著他來到寺院最後面的雲水樓,一名負責接待的女居士交給我兩只裝滿開水的暖瓶,把我安排在一個三人間裏。我選了中間的那張床。午睡之後,在灑滿陽光的浴室裏,我享用了下午咖啡和背包裏最後一塊南瓜餅。憑窗遠眺,外面是雙峰山松竹掩映的青翠山坡。

  一塊南瓜餅顯然不夠。我走出山門,下了台階,走過廟前的古代廊橋,到兜售香燭和零食的小商店裏去找南瓜餅。南瓜餅沒找到,卻發現了一本舊版的四祖寺簡介。晚飯時間還早,坐在廊橋裏的長凳上,我翻開小冊子讀了幾頁。

  廊橋是當地的著名景觀,建於1350年。它橫跨於一條瀑布之上,瀑布催動著一架水車。過去,僧人在此用水車為他們收獲的稻穀脫殼,但如今一切已成陳跡。寺廟失去了作為廟產的農田,也因而失去了賴以支持數百名僧侶生計的手段。勞作——這正是禪得以生存的根本。

  從沒有人解釋過,禪為何曾經如此繁榮,以至於成了中國佛教的同義詞。多數人相信這是曆史或者意識形態力量作用的結果。但這么多年以來,在我踏訪了中國幾乎所有與禪之濫觴相關的古跡之後,我的結論是,地理因素對禪的崛起貢獻最大,超過其他所有因素。

  最具決定性的地理因素,就在此刻我坐的長凳對面。禪的意義,直到它的實踐者開始在田間勞作方始顯現。他們耕種的山間穀地,地勢平緩而水源充足,且有群山環抱。在長江流域,這樣的山穀到處都是,與幹旱貧瘠的北方恰成對照。

  除了自然條件得天獨厚,以及禪宗大師慧眼獨具的開拓意識,長江流域還遠離苛政和暴君,遠離遊牧民族的侵擾。這裏是流放之地,那些不聽話的詩人和忠臣們經常被皇帝驅趕到這一帶。所有這些因素都對禪宗的勃興有所幫助。但根本的驅動來自禪宗四祖道信所開創的道路:以自給自足的集體勞作作為禪修之道。

  當人們想到禪,通常會想到那些外在的特征:不知所雲的談話,出人意表的行為,或者極簡主義的藝術形式。但這只是從表面看禪。如果深入其中,從心靈中去看,禪其實是一種生活方式。而這種生活方式在集體的互助中,遠比個人獨自實踐更為可行。獨處是重要的,尤其是當你在集體中修行之時,但禪的真正力量正來源於那種集體互助式的精神修煉方法。禪宗在中國佛教的諸多宗派中脫穎而出,無論信徒人數還是影響力都一時無兩,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其他宗派是由意識形態驅動的,而禪宗由生活驅動。它的信條是“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如今,中國的禪宗寺院正在慢慢地重新回到這條最初令它們得以存在的道路上去。但並不是所有的禪寺都有能力這樣做——即便是四祖寺這樣的大叢林,也還沒有收回它曾賴以生存的全部土地。

  想到禪與食物的關系,我意識到該回廟裏去了。當然,我並沒有為盤中餐付出勞動,但是在寺院裏作客也是有條件的。我從來路返回,在大殿外遇到了四祖寺的監院明基。他向我招招手,示意我隨他去見方丈。1989年,我曾向淨慧方丈打聽中國隱士的蹤跡,從那以後,我們成了法友。

  淨慧還是一名年輕的比丘時,就做了虛雲老和尚的侍者。從那時起,佛教在中國逐漸恢複其影響力,而淨慧也逐漸卷入到佛教政治中去。與其他宗教不同的是,佛教在中國曆史上通常被認為是一股維持社會穩定的力量。政府喜歡佛教徒。他們平和,勸人向善,而寺院基本上是今日中國僅存的互助組織。

  除了擔任過據我所知至少四座寺廟的方丈,淨慧還是中國佛教協會的副會長。他通常不會遠離北京,而現在,我驚訝地看到他出現在四祖寺的客堂裏,和兩名女居士說著話。他看到我時沒有起身,也令我有些驚訝——以往相見時,他常常跳起來抓住我的手不放。方丈與訪客的談話結束之後,我走過去在他身旁的椅子裏坐下。沒想到在這裏見到你,我說。淨慧告訴我,一個星期之後,他將在寺裏主持一場水陸法會,許多細節都必須由他親自過問。?

  水陸法會是所有佛教儀式之母,1500年前由梁武帝開創。武帝是個在積累福報方面善於創新的人,他請高僧寶志——寶志正是三祖寺的開山祖師——編排出一套高明的法事,好讓法界之內的一切眾生都能感受到解脫的力量。水陸法會的名字也由此而來——“水”和“陸”暗示著法事的效力無遠弗屆。水陸法會不是一場,而是一系列法事,它需要一百名僧侶和數百甚至上千名居士共同參與,在七個壇場齊聲誦念佛經如《法華經》、《楞嚴經》、《無量壽經》和《華嚴經》等。水陸法會連開七天,每天從淩晨持續到深夜。如此法會必定耗費驚人,因此少有寺院會輕易嘗試。法會中我最喜歡的部分,其實也是唯一的部分,是在法會即將結束,紙人紙馬被付之一炬,浩浩蕩蕩開赴冥界拯救眾生的那個時刻。

  淨慧說,法會是專為黃梅地區的信眾舉行的。四祖寺不久前剛剛重修完畢並招募了僧人,所以法會其實相當於四祖寺的亮相演出,它旨在告訴住在附近的人們:如果想要為來世積累福報,去四祖寺是個不錯的選擇。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這是寺廟的首要功能,就這一功能而言,寺廟間也有高下之分,人們似乎認為有的寺廟與來世保持著更為良好的關系。不管怎樣,水陸法會在吸引眼球方面的功效是無可替代的—— 前提是寺廟不要因此而破產。

  淨慧問到我的來意,我告訴他,我正在收集禪宗早期祖師們的材料。我問他是否有空接受我的采訪,他對這個提議不太感興趣。關於禪,他想說的都已經說完了,他說,我可以自己去讀《楞伽師資記》。他還讓侍者送給我一本書,內容是他曆年冬天來四祖寺打禪七時的開示,其中有些內容談到四祖道信和他的禪法,也許對我有用。他看起來很疲倦,健康狀況也不佳。年齡的增長和身居高位的壓力看來都加重了他的糖尿病。

  談話之間,齋板響了。淨慧站起身,邀我一起用齋。我注意到他的步伐比從前慢了許多,一面依靠侍者的攙扶,一面還要拄著手杖才能行動。我和明基走在淨慧身後,可以聽見他在歎息,他不知道怎樣才能過得去那七天的法會。

  這正是僧侶生活中令我望而卻步的那一部分。我曾不止一次想要跟紅塵世界說再見,但我真正喜歡的僧侶生活是它的精神層面,而一想到那無窮無盡的儀式,我就從白日夢裏醒了過來。我知道,儀式包含在一切文化之中,我也知道它有不可思議的效力。儀式還讓參與其中的人共同形成或者強化彼此間的集體認同。人們都這么說。可是,大概是因為業障未消,我還是更願意站在佛堂之外,儼然是修行界的托尼歐?克洛格①。清風明月才是我心之所向,時不時來塊兒南瓜餅就更好了。我總在想,佛陀當年舉行過什么樣的儀式?我不記得自己讀到過任何這方面的記載。佛祖飯前難道也念供養詞嗎?

  我以為淨慧會帶我們到齋堂或者供訪客使用的小餐廳用飯,可他把我們領到了廚房的後門。廚房裏支起一張可以坐下十二個人的飯桌,所有人都圍著它坐了下來,淨慧和他的侍者,明基,另外幾位年長的僧人和幾名住在寺院裏的居士,還有我。

  沒有人念誦供養詞。大家一坐下就開始動筷子。吃到一半,淨慧突然停下,開始抱怨美國人。我想他很少有機會如此直接地表達自己對美國人的意見。在外國人面前,他通常需要保持禮貌,這是由他的地位以及中國人的禮節所決定的。但我是他的朋友,從他的角度看,我還是他的消息來源和使者,負責將他的意見轉達給我的同胞和我們那個滿腦子錯誤思想的領袖②。美國人把事情弄反了,他說。美國人只注意外表而不是內在。他們充滿攻擊性,隨時准備發動戰爭。

  我沒打算為美國人辯護,美國的政策也並非無懈可擊。我對淨慧說,我們都投了票,結果那個戰爭販子贏了,這是沒辦法的事。不過也許下屆大選,我們就能把那雜種趕走。至於把事情弄反了這個問題,我覺得並非每個美國人都弄反了,接著我又補充說,美國人的“業”和中國人的是不同的。我覺得最好就此打住。幸運的是,淨慧沒有追問下去,他把話題轉向了飛機:它是地獄的化現;還有原子彈,它比飛機更地獄得多。最後,他用筷子指了指盤子裏的炒南瓜。南瓜涼了,他說。多虧南瓜涼了,我得救了。飯後回到房間,明基來邀我參加晚間的禪修,他說會派人過來領我去新建成的禪堂。引路人始終沒有出現,天色已晚,寺院裏的夜間照明降至最低限度,我不可能憑自己的本事摸到禪堂,卻也並不為此感到遺憾。如此充實的一天之後,我很願意早點上床。

【書籍目錄】
第1頁:第一章 不立文字 第2頁:第二章 不見如來
第3頁:第三章 無山 第4頁:第四章 無家
第5頁:第五章 無始 第6頁:第六章 無相
第7頁:第七章 無心 第8頁:第八章 不作,不食
第9頁:第九章 無鏡亦無塵 第10頁:第十章 不得閑
第11頁:第十一章 不見桃源 第12頁:第十二章 不辨東西
第13頁:第十三章 不分南北 第14頁:第十四章 不死
第15頁:第十五章 無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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