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風流事,佳人獨自知
金鴨香銷錦繡幃,笙歌叢裏醉扶歸。
少年一段風流事,只許佳人獨自知。
——宋?佛果圓悟
午睡醒來,已到了黃昏,窗外還下著秋雨。做了夢,夢裏一片荒寒,就像這漫長的秋日,雖有盡頭,卻總是撩人心緒。想起友人前幾日說的一句話:“秋日的情劫。”是呵,秋天就像一把經霜的利劍,多少人都逃不過它的宰割。也許每個人都該有一座築夢的小巢,避免在這個冷落的季節裏流離失所。可許多人,注定要失去,就像流水挽不住落花,陽光留不住白雪。曾經不知在哪兒聽過一句很美麗的話語,就算我把自己弄丟,也不會丟了你。這像諾言一樣的句子,雖不是某個人對我訴說,卻溫暖了我菲薄的心靈。
在注定失去的故事裏,我們所能做的,只是留存一點美好。用一顆柔軟的心,拾起一枚落葉,夾在一本青春的詩集裏。或在某個落著煙雨的黃昏,撐一把油紙傘,徜徉在青石的小巷。或在一個秋深的午後,沉醉於楓林陣裏,找尋一剪宋詞的記憶。待到老去,回首這些如煙往事,除卻遺憾的歎息,又是否還有一絲憂傷的甜蜜?我們總喜歡在心裏營造一個美好的夢,那是因為現實有太多的殘忍,讓你我不敢輕易碰觸心口的傷。一個人的時候,會在寂夜裏買醉,只為了年少一段不可挽回的情事。
泡一杯茉莉花茶,不飲,靜靜地感受杯中氤氳的霧氣。隔簾聽雨,一聲聲從瓦簷低落,濺在光滑的石子上,打磨得沒有一絲棱角,就連青苔也沒有機會攀附上去。都說水滴石穿,只是又有多少人,可以等得起這個漫長的過程。人和人之間在一起相處的長短,在於緣份的深淺,當情淡愛薄之時,多深刻的諾言也會破滅。那時候,還有誰會陪著誰,在寒夜裏促膝長談,談過眼雲煙的情感,談漸行漸遠的繁華,談彼此第一次為愛落下的淚滴。而後再度分別,各自倉促地走完人生逼仄的甬道,你有你的港灣,我有我的歸宿。
憶起宋代一位高僧的禪詩:“金鴨香銷錦繡幃,笙歌叢裏醉扶歸。少年一段風流事,只許佳人獨自知。”仿佛過往的情濤,現實的駭浪,總是會將一顆堅定的心淹沒。這是一位叫佛果圓悟的高僧所作的開悟詩,參透一段情事,只有個中人,方知個中味,任由旁人如何勸解,也無法悟出其間滋味。一段少年風流韻事,只有那個與自己發生過愛情的佳人所知,彼此心心相印,又怎可與外人道哉?
據說佛果禪師寫這首開悟詩,還有一段有趣的由來。佛果圓悟的師父五祖法演曾作一首詩:“一段風光畫不成,洞房深處惱予情。頻呼小玉元無事,只要檀郞認得聲。”佛果禪師聽了,若有所悟,於是向師父求證。法演知他開悟的機緣已經成熟,遂大喝一聲: “什么是祖師西來意?庭前柏樹子!” 佛果禪師豁然開解,走至室外,見一只公雞飛上欄杆,正鼓翅引頸高啼,不禁笑道:“這豈不是‘只要檀郎認得聲’裏的聲音?”於是便將開悟心得寫成了偈頌,呈給五祖法演。
佛果圓悟,宋代臨濟宗楊岐派著名高僧,俗姓駱,字無著,彭州崇寧人。一生先後住持於成都昭覺寺、夾山靈泉院、金陵蔣山、天寧萬壽寺、鎮江金山寺等國內著名道場,弟子滿天下。在我看來,佛果禪師的開悟詩,就像是走了趟風花雪月的情事。只是不知道怎樣的佳人,才可以讓僧者動凡心,什么樣的情感,才可以讓高僧坐禪不忘。一直以來,以為遁入空門的僧者,會將過往的一切刪去,曾經發生過的故事,成為人生書冊裏缺頁的記憶。讀過開悟詩才明白,一個心性清明的人,其實比尋常人更加地清淡。任何的舍棄和忘記,都是執念,萬法隨緣,來去由心,才是清淨禪。
世人總是喜歡在閑寂時去翻讀別人的故事,喜歡用不同凡響的情感,蓋過那些平淡的日子。沉浸在一段故事裏,像是走近一個模糊的夢境,悲傷於別人的悲傷,感動於別人的感動。所以,我們常常會為某個電視劇感動得熱淚盈眶,為某本書中的人物茶飯不思,甚至為一首曲子而肝腸寸斷。而一切皆緣自於背後那些感人肺腑的情事,這些情,可以給老去的年華添上清新的綠意,給薄涼的人生添上溫暖的白煙,給寂滅的靈魂帶來鮮活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