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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合十:當代佛門真相(佛教小說) 趙德發

《雙手合十》第十五章

[日期:2011-04-05] 來源:網友上傳  作者:趙德發 如佛友覺得此書不錯,請按

  上山後,覺通帶孟悔進了芙蓉山莊,慧昱一個人回到寺中。次日淩晨,到了上早課的時間,慧昱沒見覺通的影子,便知他夜裏沒有回寺。他對著滿天殘星深吐一口悶氣,整一整身上穿的黑色海青,帶領眾僧走進大殿拜佛誦經,如法如儀。早課後過堂用齋,雖然住持位子空著,但慧昱和大眾唱時莊重,吃時肅靜。齋畢是打掃衛生的時間,他又和眾僧一道,把院子和各個殿堂打掃得幹幹淨淨。

  十點多鍾,覺通和孟悔來到了寺裏。孟悔撐一把小花傘,穿黃汗衫藍短褲,性感而窈窕。覺通走在她的身邊,東指西指一一向她解說。每到一個殿堂,他都向值班僧人介紹說,這是孟經理,代表運廣集團來管理芙蓉山的。孟悔羞笑著對僧人說:“請多多關照!”

  慧昱當時正和好了一攤水泥,在齋堂門口的牆上抹著。覺通走過去問:“慧昱,你幹啥呢?”慧昱說:“我想做一塊黑板,日後在這裏辦黑板報。”覺通點點頭說: “好,在學院你就是黑板報的主編,到這裏應該繼續辦下去。”孟悔走過來搭訕道:“寺院裏還出黑板報?都登什么東西呀?”慧昱說:“登一些有利於修行的東西。請孟經理多多指導。”孟悔紅著臉說:“我會指導什么。哎,覺通,你不是要陪我去看流雲峽嗎,咱們走吧?”覺通說:“好的,現在就去。”說罷,他和孟悔從西側門出去,往後山去了。

  達戒走了過來。他瞅一瞅在寺西山坡上並肩登攀的這一對男女,說:“慧昱,我正在這邊給幾個沙彌講戒,住持在那邊公開犯戒,這叫什么事兒!”慧昱道:“這更好呀,讓他們知道什么是佛行,什么是魔行。”達戒說:“我能跟沙彌這么講嗎?對了,郗總說過,如果覺通犯了錯誤我可以直接向他報告,我現在就跟他講!”說罷,他果真掏出了手機。然而電話撥通後,他講了自己看到的情形,郗化章卻說一聲“知道了”,接著便掛了電話。達戒拍打著手機說:“你看你看,他老子是什么態度!”

  慧昱兜裏的手機響了。達戒看他滿手水泥,便替他掏出來,摁了接聽鍵,舉到他的耳邊。電話是郗化章打來的,讓慧昱馬上到芙蓉山莊一趟。慧昱甩甩手,去旁邊的水龍頭那裏沖洗。達戒向他說:“你見了老板,一定跟他談談覺通的事情!”慧昱點頭道:“我有這打算。”

  郗化章住芙蓉山莊218房間。慧昱敲門進去,只見屋裏濃煙滾滾,嗆得他連聲咳嗽。看看地毯上,煙蒂扔得到處都是,有的地方還燒出了黑洞。他抬頭看看郗化章那張滿布焦慮的臉,合掌道:“請問郗總,你把小僧叫來,有何吩咐?”郗化章說:“我有些話想跟你談一談。來,坐吧。”

  二人在沙發上坐下,郗化章猛抽幾口煙,然後苦笑著道:“慧昱,人有八萬四千煩惱對吧?”慧昱點點頭:“對,佛經上有這一說。”郗化章道:“不知道這八萬四千煩惱中間,包括不包括我遇到的煩惱?”慧昱說:“不知郗總有何煩惱?”郗化章說:“我的煩惱多得數不清楚,可最嚴重的一條就是兒子。他太叫我失望,太不爭氣了!”

  這話讓慧昱感到驚詫。他沒想到郗化章會這樣說。他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只好低頭不語。

  郗化章接著說:“你是他的同學,肯定對他有所了解,但你不了解的還有很多很多。想在想起來,這孩子不成器,也有我和他媽的責任。我們覺得,就這么一個獨生子,不能委屈了他,結果就把他給慣壞了,讓他變得自私,任性,貪圖享受,沒有事業心責任感。他腦子不笨,可從來不刻苦學習,光貪玩兒。現在孩子念書哪個不累呀,可是人家受得了,他就受不了。念到高三,他死活不幹了,賴在家裏不去上學,氣得我狠狠揍了他一頓。沒想到,挨揍的當天,他竟然留下一張字條,說要出家當和尚去。他媽哭得死去活來,我用各種方式四處尋找,可一直找不到他。過了兩年多,他忽然從疊翠山寄來一封信,說他出走後到杭州一家寺院出家,現在考上了疊翠山佛學院。信裏還說,你們不是夢寐以求讓我拿大學文憑嗎,我三年後拿一個給你們瞧瞧。看過這信,我和他媽高興得簡直要瘋了,心想這一下不但找回了兒子,還有了一個金不換的回頭浪子。我去佛學院看他,說兒子,希望你在這裏好好學習,畢了業當一個名僧、高僧,我全力支持你!他答應著,讓我到時候給他建個道場。從去年開始,我就物色地方准備建廟,選來選去最後定在了這芙蓉山。慧昱你知道么,在這裏我整整扔下了九千萬。我的自有資金遠遠不夠,向銀行貸了四千萬呢!這芙蓉山離城市遠,遊客少,要想收回投資,不知要等到哪年哪月。我敢斷定,除了我老郗,再不會有人到這裏扔錢的。可我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兒子么!你說說,我費了這么一番苦心,做了這么大的投入,他還不應該好好幹,盡快在佛教界、在社會上幹出一些名堂么?”

  他歎口氣,搖搖頭,接著說道:“可是,他不。他還是貪玩,還是把正事當兒戲。升座前,你給他寫好了法語,我多次囑咐他,叫他一定背熟,他說沒問題,沒問題,結果那天當眾出醜,羞得我沒處放這張老臉!升座之後,他應該好好熟悉一下業務,當好住持吧?可他又想別的。他一次次央求我,讓我安排那個姓孟的女孩過來。我說,兒子,你喜歡那個女孩,就把她放在明洲,隔些日子去會會她就行了,不要領到山上招招搖搖,好不好?你畢竟是飛雲寺住持,披著袈裟。可他不聽,非叫我給弄來不可,還威脅說,如果不答應的話,他就不幹飛雲寺住持,雲遊四方去。你想想,他要是真的撂了挑子,我這些心血不是都打了水漂?沒有辦法,我只好答應他。昨天這女孩來了,他把她接到山莊,兩個人就混到了一起。我給兒子打電話,說你陪一會兒女孩也可以,但一定要回寺裏住,明天早晨准時參加早課。可他不聽我的,在山莊裏一夜沒走,今天八點多了才起來吃飯,接著又帶女孩逛山去了。你想想,這是住持能幹的事情么?他這么不注意影響,能有個好結果、好名聲嗎?我氣得連早飯也沒吃,到現在還害心口疼……”

  說到這裏,郗化章又續上一支煙,凶猛地抽著。

  慧昱說:“郗總,感謝你的信任,能把這么多心裏話說給我聽。覺通的習氣這么重,是你的煩惱,也是我的煩惱。實話跟你說,我在佛學院念書的時候,來芙蓉山以後,都曾多次想過,不能和覺通這樣的人共住。”

  郗化章扭頭看著他:“是嗎?慧昱師父,你可不能離開芙蓉山呵!”

  慧昱微微一笑:“我打算走的話,早就走了。佛祖對我們出家人講過這樣一句話:煩惱即菩提。就是說,煩惱能讓人增長智慧,幫助修行。”

  郗化章苦笑著說:“我明白,在你的修行道路上,覺通就是個反面教材。”

  慧昱說:“無所謂正面反面。在佛的面前,我們都是芸芸眾生,都是不淨的一粒種子,只是染重染輕而已。”

  郗化章歎一口氣:“唉,我真是對他不放心哪!可是,我又不能老住在這裏。你知道的,運廣集團總部在明洲,那裏有許多業務,再說,我也得抓緊掙錢還貸款呵。我今天叫你過來,就是要向你交個底,拜托你兩件事情。”慧昱問:“郗總你別說‘拜托’二字,讓我做什么事情,請盡管講。”郗化章說:“是這么兩件:第一,把飛雲寺管好;第二,把覺通管好。”慧昱說:“我身為監院,一定盡職盡責,讓飛雲寺法輪常轉,爭取不出大的婁子。但第二條,我覺得很難。”郗化章說:“是很難。現在我不指望他能當一個好和尚,只希望他做事別太出格,免得招來危險。你是他的老同學,也熟悉佛門規矩,多提醒他,多勸勸他,好吧?”慧昱點點頭: “可以。”

  這時,郗化章從床頭提過一個包來,摸出一個信封遞給慧昱。慧昱伸手接過,感覺沉甸甸的,從封口看看,裏面竟是一摞百元鈔票。他急忙放到郗化章的面前,說: “郗總,請不要這樣。”郗化章把信封拿起來再向他遞:“你別見怪,這些錢只是我的一點心意。如果你幹得好,年底我會再給你紅包的。”慧昱張開兩手推擋著: “郗總,你交代的事情我一定好好去做,可這錢我不能要,我是受過菩薩戒的。”郗化章把錢收起,歎息道:“唉,我兒子要是跟你一樣就好啦!”

  接著,他又向慧昱講:“我走了之後,宋經理作運廣集團的全權代表管理這裏的業務,你要好好和他配合。”慧昱問:“覺通不是說,孟悔代表運廣集團管理芙蓉山么?”郗化章眉頭一皺:“這么個大攤子,我哪敢交給一個丫頭片子。她在這裏,也就是幫著賣賣門票吧。”

  而後,他打電話叫來了宋經理,又對一些事情做了交代。說罷,他把手中的半截煙一扔:“好,我走了。宋經理,你陪我到風管委向申主任告別一聲。”宋經理說: “你不等住持回來?”郗化章沉著臉說:“我等他幹啥,我肚子裏的氣已經夠飽了!”宋經理不再吭聲,提著地上的一個大包就向門外走去。

  芙蓉山風景區管委會就在進山門坊旁邊的幾間平房裏,離芙蓉山莊有四五百米。郗化章和宋經理上車後去了那裏,慧昱一個人沿著清涼穀溯流而上,向寺裏走去。

  這應該是芙蓉山最美的季節。穀底清溪潺潺,石階上青苔點點,而水邊的合歡樹則是葉綠花紅。那合歡花,近看是一把一把的小紅傘,遠看則是大片大片的紅雲,遮蔽了整個山穀。

  “哇噻!太棒啦!”

  前面有人驚呼。慧昱抬頭一看,在石階路的上方,有一對年輕人立在那裏,小夥子向他舉著相機。等他走近,小夥子把相機放到他的面前道:“師父,你看我拍的這張照片多酷!”

  慧昱湊近看看,只見顯示屏上的他正弓身抄手向上攀登,青色的頭皮、褐色的長衫、粉色的花朵構成了畫面。他合掌一笑:“今生幻影,何酷之有?施主慢走。”說罷,繼續向上行進。他聽見,那個姑娘在後面說:“這和尚,倒是有點味道。”小夥子說:“我再拍他一張背影。”果然“哢嚓”聲再度響起。接著,那姑娘歡快地叫起來:“這張更棒哎!我給起個名字,就叫《修行之路》吧!”慧昱心想:她比喻得對,修行就像登山。可是,我的修行之路如果只等於走這石階,就太容易啦。

  再往前走,眼前的紅色突然消失,一個黃點兒閃現出來。他駐足抬頭一看,原來“合歡長廊”已經到了盡頭,前面的“羅漢榻”巨石旁邊,站立著穿黃色汗衫的孟悔。孟悔開口問道:“慧昱,我爹在這裏的時候,住哪個地方?”慧昱向左邊一指:“就在那邊。”孟悔說:“你領我去看看好吧?”慧昱遲疑了一下,但還是在前頭帶路,走向了獅子洞。路上他問覺通幹什么去了,孟悔說:“知客找他商量事情,他讓我先走一步。”

  來到洞口,慧昱止住腳步,孟悔一個人進去了。她看了一圈出來說:“這種地方,怎么能住人呢?”慧昱說:“像師父這么苦修的人,的確少見。”孟悔看著他說:“你也行,夠了不起的。你和我爹,還有石缽庵裏的寶蓮師太、水月等等,都是真正的修行人。”慧昱說:“既然出家,就不能玷汙了這身僧衣。”孟悔低頭道:“可惜,有人卻做不到。像我,像你的那位同學。慚愧呵!”

  她停了停,又問:“慧昱,剛才你去哪裏了?”慧昱說:“郗總要回明洲,把我叫去談了一些事情。”孟悔警覺地問:“他都談了什么?”慧昱道:“說了他的一些苦衷。”孟悔問:“苦衷?他有什么苦衷?”慧昱道:“郗總說,他在芙蓉山投下九千萬巨款,重建這飛雲寺,就是為了讓覺通有個修行的道場,正兒八經地做個住持。可是,他說他現在很失望。”孟悔的臉騰地紅了,她吐出舌頭,好半天才收回去:“慧昱,我能猜到他為什么感到失望,是因為他兒子身邊有了我這個魔女。”慧昱道:“他可沒說你是魔女。”孟悔道:“不,在他眼裏我就是魔女!前幾天覺通讓我上山,說他爹也是同意的。可我昨天一來就看出,他爹不歡迎我,連話都不跟我說。當然,不歡迎我的還有你,還有寺裏的那些僧人。我現在真的有點後悔,我不該到這裏來的。”慧昱說:“你能說出這話,善哉善哉!”孟悔說:“你先別善哉。我後悔,也慚愧,可我的心裏很矛盾,恐怕一時還離不開這裏。”慧昱問:“有什么矛盾?”孟悔瞅著他說:“這你不懂。”慧昱見她眼神古怪,便轉過身說:“咱們走吧。”於是二人就相跟著離去。

  走到羅漢榻旁邊,正遇見覺通從寺裏下來。覺通看看孟悔,再看看慧昱,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說:“孟悔你先下去,我要跟慧昱談談。”孟悔看出了他的異樣,張口要說什么,覺通大喝一聲:“叫你下去!聽見了沒有?”孟悔眼裏湧出淚水,一扭頭走了。

  慧昱站在那裏只是微笑。覺通到他面前,盯著他問:“慧昱,剛才獅子洞裏的一幕很精彩吧?”慧昱點頭道:“是,很精彩。”覺通揮起手,“啪”地給了他一個耳光:“叫你精彩!”慧昱摸摸被他打過的左腮,依舊是微笑:“這也很精彩。”覺通把指頭指著他的頭皮說:“慧昱,你現在就去收拾行李,給我滾蛋!”慧昱說: “我不走。”覺通問:“你為什么不走?”慧昱說:“你問問你的父親,他是不是想讓我走。”覺通瞅著他愣了片刻,然後在鼻子裏哼了一聲,沿著石階路噔噔噔跑了下去。

  看著覺通的背影在山路上消失,慧昱扶著齊胸高的“羅漢榻”邊沿一躍而上。和師父同住這裏時,他聽秦老謅講過“羅漢榻”的傳說,也曾多次到這上面玩過,今天他尋到那個唐代奉梵和尚躺出的身子印兒,四仰八叉躺了下去。

  石頭清涼無比,沁人肌骨。他想,有這樣的床榻,何愁大夢不醒?

  滿山的蟬都在鳴叫,似在響應他的心聲。頭頂樹枝上的一只,還沖他“噗嗤”撒了一泡涼尿。慧昱大笑著起身,擦幹淨臉上的蟬尿,回寺去了。

  下午,慧昱接著做黑板。幾個沙彌沒有事,都過來幫忙。那個燃指敬佛的永誠傷還沒好,右手還用紗布包著,慧昱讓他回寮房歇著,可他不回,用左手幫這幫那。

  永旺,也就是小冬,幹了一會兒突然說:“景全叔,我有事情想不明白。”慧昱向他瞪眼道:“你叫我什么?教訓了你多次還是不改!”永旺抬手打自己嘴巴一下: “我真是沒記性,該揍!監院,我不明白的是,出家人重要的一條是不能和女人有瓜葛,住持怎么還掛了一個漂亮女孩?”這話一出,永賢在一邊發笑,永誠卻一本正經地說:“永旺,大乘菩薩戒中有謗三寶戒,你不要對住持說三道四。”永旺說:“我這不是還沒受菩薩戒么,可以說的,是不是呀監院?”慧昱說:“永旺你不要胡亂猜疑,那女孩是運廣集團的孟經理,來參與芙蓉山的管理,住持陪她到處看看是正常的。”永旺說:“白天陪就罷了,夜裏還陪?他昨天夜裏就沒在廟裏住。”慧昱喝斥道:“你別胡說八道,他不在廟裏住是有別的事情!你好好背《楞嚴咒》,趕快把它背下,別的不要管!”永旺嘻嘻一笑,一邊往牆上抹水泥一邊道:“好,不叫咱管咱就不管!雞羅夜彌!摩訶般輸般怛夜!盧陀羅訖唎擔!……”

  幾個人把齋堂門口的黑板做好,又在客堂門口做了一塊。這時已經接近四點,幾個人收拾了一下,去水龍頭邊正洗著手,覺通從二門進來了。他瞅瞅慧昱等人,向東邊樓上喊了起來:“該集合上晚課了,達戒你怎么還不打板?”達戒開門向下邊瞅瞅,說:“來了來了!”接著就敲響了手中那塊方方的棗木板子。慧昱想,今天覺通能回寺上晚課,可能是孟悔對他做了勸誡。

  負責敲鼓的慈音匆匆下樓去了鼓亭。在咚咚的鼓聲中,僧人們一個個去了大殿,各就各位。

  這天晚上,覺通沒去芙蓉山莊,而是在方丈室早早睡下。次日淩晨,他也准時參加了早課。

  但這天吃過晚飯,覺通又離開了寺院。到了十點,慧昱去方丈室看看他還沒有回來,便給他打電話,說:“覺通,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寺了,不然明天會耽誤早課。” 覺通在電話裏發起了脾氣:“孟悔催我回去,你也催我回去,煩不煩呀?”慧昱說:“我們都是為你好。你知道嗎,現在寺裏有的沙彌已經議論起你的操行,你不做些遮掩,我怎么向他們解釋?”覺通說:“這么晚了,天黑路險,我怎么走呀?”慧昱說:“這不要緊,我馬上下去接你!”覺通說:“好好好,你願來就來吧!”

  站在電話旁邊的永發說,他也要去,接著拿了手電筒隨慧昱出門。

  這是個無月之夜,寺外一片漆黑,二人借手電的一柱光亮,深一腳淺一腳向芙蓉山莊走去。雖然共處了一段時間,但慧昱一直不知道永發的來曆,只看得出他是農村孩子,文化程度不高,雖然對覺通唯唯諾諾,殷勤伺候,但還是經常挨覺通的臭罵。有一次慧昱還看見,這孩子挨了罵,躲到方丈室後面的夾道裏偷偷哭。他一邊走,一邊讓永發走路小心,不時扶他一把。走到“羅漢榻”下面,永發一腳踩空,差一點摔到溝底,多虧慧昱把他扯住。永發感激地說:“監院師父,你這人真好,比我表哥強多了。”慧昱問:“你表哥是誰?”永發說:“覺通呀。”慧昱說:“你們原來是親戚?你怎么跟他到這裏來啦?”

  永發沉默了片刻,便一邊走一邊講起了他的來曆。他說他今年十六,家在安徽南部山區,窮得很。他今年初中畢業,沒考上高中,父母看他還小,幹農活不行,就說,你二姑父是大老板,就到他那裏找點事幹吧。二十天前,父親帶他去了明洲二姑家。把來意一說,二姑夫不理,說這么個小孩伢兒能幹什么。二姑說,郗有不是要到芙蓉山當住持嘛,住持身邊好像都得有個貼身秘書,就讓他幹這差事。她這么一說,姑夫和表哥也都同意,就給他剃了頭,買了一套僧衣穿上,表哥還給他起了法名叫“永發”。可是到了這裏,表哥嫌他不夠機靈,伺候得不夠周到,說罵就罵。有一回他端洗腳水慢了一點,讓表哥一腳踹在地上,膝蓋都跌破了。

  慧昱聽後,沉默了片刻問道:“你打不打算真的出家?”

  永發搖搖頭:“我不。表哥待我這樣,我能受他一輩子氣呀?”

  慧昱暗暗搖頭,不再吭聲。

  來到芙蓉山莊,慧昱在大堂裏等著,永發去三樓孟悔住的房間叫來了覺通。覺通見了慧昱一句話不說,怒氣沖沖走出門去。上山的路上,他雖然走在前頭,可是腿腳發軟,呼呼直喘,走幾步就停下歇一歇,慧昱和永發只好在後面駐足等候。回到寺裏,已經是十點多鍾,僧人們大多熄燈就寢了。

  此後,覺通收斂了一點。他雖然還去找孟悔,但一般都選在白天,而且是在孟悔不值班售票的時候。他在那裏廝混半天,一般都回寺裏過夜,早課也能起床參加。

  但過了一段時間,覺通仍在寺裏睡,早課卻屢屢缺席。達戒嘟嘟噥噥,說住持這么搞,讓他做僧值的怎么去抓僧人紀律。慧昱悄悄問永發,覺通都是什么時候睡覺,永發說,他不定時,有時候上網上個通宵。慧昱想,這家夥,又管不住自己了。

  這天晚上,慧昱去找覺通談話,讓他早上准時起床,覺通說,我那時候還沒睡醒呵。慧昱說,你晚上早睡一點不好么?覺通歪嘴一笑:我每天晚上都考慮振興飛雲寺的大計,睡不安穩呀!慧昱道:把你的大計說出來聽聽。覺通便胡謅了一通,又是招募僧人啦,又是舉辦大型法會啦,都很虛。慧昱說,其實,振興飛雲寺,首要的還是把道風建設好。道風不正,僧紀渙散,什么事情都做不成的。我剛起草了一份僧人規約,你看看可以嗎?說罷就將一頁紙遞給了覺通。覺通接過去看看,上面是這么一些內容:

  飛雲寺共住規約

  佛制戒律,祖立清規,旨在防非止惡,安身進道,光大法門,自利利人,造福社會。本此精神,訂立共住規約,全寺上下,均須遵守。

  一、全寺僧眾,必須遵紀守法,愛國愛教,以寺為家,勤修三學,恪守六和。

  二、各位執事均應忠於職守,盡心盡職,愛護常住,關心大眾,任勞任怨,廉潔奉公。如有玩忽職守,借權謀私,經批評教育不改者,免其職務。

  三、全寺上下均須謹遵佛制,戒行清淨,慎護譏嫌,自重自尊,僧儀整肅。犯根本大戒者,不共住。

  四、早晚課誦、二時齋供、念佛聽講、集體勞動,除特殊職責以外,因病因事均應請假;無故缺席者,應批評教育;屢教不改者,不共住。

  五、尊師重道,服從執事安排,違者視情節輕重,給予批評教育,屢教不改者,不共住。

  六、打架鬥毆,惡口相罵,滋生是非,妄評他人,輕視老成,拉幫結派,破和合僧,情節嚴重而不悔改者,不共住。

  七、全寺僧眾均須僧裝整齊,及時剃除須發,清淨素食,禁止飲酒、吸煙、賭博、看淫穢書刊、瀏覽網上黃色內容。如有違犯,經批評教育而不悔改者,不共住。

  八、不昧因果,愛護常住之物,若有侵吞、損壞,應如實賠償,情節嚴重,寺廟除名後依法處理。

  九、因故離寺須請假,返回應銷假。不假而出,夜不歸宿,經批評教育而不改者,不共住。

  十、師友親朋來寺,經主管執事同意、安排後,方可留膳宿,不得私自擅留膳宿。

  十一、不得搞看相、算命、抽簽、卜卦等有違正修的一切活動,屢教不改者,不共住。

  十二、私自化緣、募捐及私收徒眾者,視情節輕重予以處理,不服者,不共住。

  十三、按時作息,清淨自活,不得無故攀緣、隨意串寮,以妨正修。在寮房會見女眾須三人以上,故犯不改者不共住。

  十四、保持殿堂莊嚴,環境清淨,僧房整潔,愛護文物及花果、樹木等。

  未盡事宜,由寺務委員會協商處理。

  遵規守戒,一視同仁。同居大眾,各宜珍重。

  覺通看罷,咂起了牙花子:“慧昱,咱們不要自己給自己戴緊箍咒好吧?”慧昱說:“制訂規約,將傳統的戒律具體化、現代化,以此來整飭道風,這是當今各個寺院的普遍做法,咱們飛雲寺也不能例外。”覺通只好點頭:“那就這么辦吧。”慧昱說:“你同意了就好,明天上午咱們寺務委員會再把它討論討論,如果別的執事沒有意見,就向大眾頒布。”覺通說:“可以。”慧昱又說:“不過,規約一旦正式頒布,你這個住持可要帶頭遵守。”覺通歪嘴一笑:“盡量爭取吧。”

  第二天,住持、執事們坐在一起,把規約討論了一番,大家都說很好。晚上,全體僧人集合到法堂開會,慧昱就宣讀了這十四條。他讀完後說,請大和尚做開示。覺通裝模作樣講了一番話,要求大眾認真遵守這些規約,共同建設良好道風雲雲。

  在這之後,覺通果然有些轉變,每天的課誦都能參加,孟悔那裏也去得少了。

  秦老謅的謅:馬子

  民國初年,天下大亂,馬子到處都是。馬子就是土匪,過去也叫響馬,在這一帶叫他們馬子。其實一般人還不敢明著叫,怕叫暗藏的馬子知道了,給自己惹麻煩。不叫馬子叫什么?不用叫,晃一晃大拇指,人家就知道是在說馬子。馬子起事,目的不一樣,有想奪天下的;有劫富濟貧的;有混吃混喝的。

  我小時候,常來這一帶的大幫馬子有劉黑七,趙嬤嬤,徐大鼻子。

  劉黑七你知道吧,人稱“萬匪之王”,老家在沂蒙山,手下馬子最多的時候有好幾萬。他讓國民黨招安過,還當過漢奸,騷擾了大半個中國。他來芙蓉山好幾趟,都是為了躲避剿匪的官兵。每來一趟,老百姓遭殃,和尚也遭殃。他第一回過來,把方丈攆出去,自己住在方丈室裏,一天不知換多少女人。那些女人,都是從山下搶來的。那時候的方丈是花淨,他無可奈何,只好跑到獅子洞裏整天坐禪。

  趙嬤嬤,是個女的,他男人當馬子,混成杆首之後叫官兵打死了,老婆趙嬤嬤就接手繼續幹。趙嬤嬤有八個幹閨女,人人會使雙槍。娘兒九個,一人騎一頭驢,要多威風有多威風。她來芙蓉山也是許多回,每一回都是殺人放火,光俺們柘溝,死在她手下的就有十幾口子。後來,趙嬤嬤在郯城制造了一個八裏窪血案,殺了好幾百人,驚動了北洋政府,就讓官兵逮了。殺趙嬤嬤是在臨沂,這娘兒們也真有種,上了刑場還唱周姑子戲呢。

  徐大鼻子,鼻子特別大,人家都說他是一頭象脫生的。他只來過這裏一回,是聽說山後鎮的張財主從南京娶回個老婆,腳特別小,他要親眼看一看。他還沒來,張財主就帶著小腳老婆跑到了外地。徐大鼻子不罷休,抓了她家老老小小幾十個女人,也不糟蹋,非叫張財主拿小腳老婆來換不可。有人去跟張財主說,張財主猶豫了兩天,乖乖地把小腳老婆送給了徐大鼻子。徐大鼻子一看,那女人的腳跟個辣椒似的,真是小得不能再小,高高興興地把張家的女人放了,帶著小腳女人回了自己的老窩。聽說徐大鼻子可喜歡那女人了,後來再也沒糟蹋過別的女人。

  跟芙蓉山最有關系的馬子是歸小根。他家是東邊的歸家河子,離這裏只有十三裏路。他在芙蓉山占山為王,把司令部建在今天芙蓉山莊那地方,很快招起二百多號人。他有個規矩,凡是“辦事”,就是去搶錢綁票等等,都到三十裏之外。他的意思是,三十裏之內是他的父老鄉親,不可以下毒手的。結果,三十裏之內的人就對他有好感,說他仗義,有些老百姓就跟上他扛槍吃飯。花淨老和尚呢,自從山上有了馬子的營盤,領著和尚閉門清修,跟歸小根井水不犯河水。可是閉門清修也太苦,一些壞和尚就偷偷跑出去,跟了歸小根幹。

  有一年,歸小根去南鄉綁票,一綁綁來個馮財主,叫人家拿一萬大洋贖人。馮家也托人送了大洋上山,領回了老馮。可沒想到這老馮的外甥在省政府當官,給省長一講,省長立馬派了兩營兵來圍剿歸小根。官兵從芙蓉山東、南、西三面上來,馬子頂不住,一步步往回退,很快退到了流雲峽。歸小根見大勢已去,就喊:“怕個屌,老子十八年以後又是一條好漢!”從懸崖上跳了下去。他的鐵杆部下,有十幾個人也隨他跳了下去。其他人就不敢了,多數人等著向官兵投降,有一小部分人去飛雲寺砸那後門,其中就包括原先在寺裏當和尚的。那花淨也真是大慈大悲,竟然把後門打開,讓他們進去了。接著,他叫手下給這些馬子剃頭換衣裳。官兵上來,到廟裏搜查,把和尚集合起來,指著他們一個個地問花淨,是僧人還是土匪。問到哪一個,花淨都說是僧人,把他們一個個都保了下來。官兵走後,老和尚還讓人把山上幾十具死屍收集起來,都扔進流雲峽,然後做了七天七夜的法事超度他們。讓老和尚保下來的那些馬子,多數留在廟裏沒走,規規矩矩當起了和尚。

【書籍目錄】
第1頁:《雙手合十》第一章 第2頁:《雙手合十》第二章
第3頁:《雙手合十》第三章 第4頁:《雙手合十》第四章
第5頁:《雙手合十》第五章 第6頁:《雙手合十》第六章
第7頁:《雙手合十》第七章 第8頁:《雙手合十》第八章
第9頁:《雙手合十》第九章 第10頁:《雙手合十》第十章
第11頁:《雙手合十》第十一章 第12頁:《雙手合十》第十二章
第13頁:《雙手合十》第十三章 第14頁:《雙手合十》第十四章
第15頁:《雙手合十》第十五章 第16頁:《雙手合十》第十六章
第17頁:《雙手合十》第十七章 第18頁:《雙手合十》第十八章
第19頁:《雙手合十》第十九章 第20頁:《雙手合十》第二十章
第21頁:《雙手合十》第二十一章 第22頁:《雙手合十》第二十二章
第23頁:《雙手合十》第二十三章 第24頁:《雙手合十》第二十四章
第25頁:《雙手合十》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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