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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西藏來(Born In Tibten) 創巴仁波切著

避難伊始

[日期:2010-08-10] 來源:網友上傳  作者:創巴仁波切著 如佛友覺得此書不錯,請按

  避難伊始

  授課完畢的那一天,我們舉行了一個特別的儀式。就在這一天,拉薩那邊來了回覆。

  嘉華噶瑪巴完全沒有指點我應該採取什麼行動,只對我說應該盡力在這樣的環境中多作些精神教學等活動,他得知我的教學很成功,覺得非常欣慰,認為我剛完成的授課,對大家非常有益。

  頂果欽哲仁波切用一首詩來回覆我,詩裡講的大致也和嘉華噶瑪巴的回答相同。不過,他另外又加上了這一段話:「野蠻人造成的黑暗,已經遍佈西藏,那一個能夠燃點火把的人,一定要從他自己的內心處點燃。無須心意混亂,唯有堅定意志,才會贏得勝利。」

  最壞的消息是:西清寺的蔣貢仁波切被共軍捉去了,嘉華噶瑪巴和頂果欽哲仁波切正在想辦法使他獲釋。我對這情形感到很悲觀,覺得沒有希望。

  原來他們三人同留在嘉華噶瑪巴的祖普寺裡。蔣貢仁波切對自己的安全從來都不小心注意,所以其他兩人隨時都在照顧他。

  當情況一天比一天差時,西藏東部逃亡出來的人數也與日俱增,其中很多人都是蔣貢仁波切的弟子,他們在逃亡中遇到很多困難,也死了很多人,所以他們要請蔣貢仁波切為死去的同伴舉行葬禮,並且教導他們佛學。

  嘉華噶瑪巴和頂果欽哲仁波切想勸他別離開,但他自己卻認為一定要去。他說:「他們的生命處在這個階段,特別須要給予精神上的幫助,這個責任是屬於我的。」

  蔣貢仁波切去到那群逃亡弟子的營帳中,留了一個星期,忽然,中共軍隊來到,竟向他們攻擊,蔣貢仁波切叫大部分的難民逃向一個方向,他自己和隨從則往相反的方向逃。他對他們說:「注定的事一定會實現,每個人都逃不出業力。」

  他逃亡的第一天,在一間狹小的寺院中留宿,但是,第二天共軍便去到那裡找到了他,把他逮捕,他的一位弟子是西藏的高級官員,曾盡力想挽救他,請共軍釋放他,但卻沒有結果。

  蔣貢仁波切被捉後,一個中共官員審問他,仁波切又對這個中共官員表達他的佛學見解,這個中共官員覺得很難明白蔣貢仁波切的究竟,因此,雖然他的言語帶著誠懇,仍沒有被釋放。

  當我在亞古寺授課的時候,忽然感覺到蔣貢仁波切就在我身邊;晚上,我更夢見他騎在一匹馬上,手中拿著他自己寫的佛學,他對我講了一些話,然後騎著馬繼續往山上走,當他走得很遠的時候,本書掉下了,從山上滾下,直跌落在我的身上。

  頂果欽哲仁波切曾把我的信給蔣貢仁波切看過。頂果欽哲仁波切這樣給我回答:「你不可以太過依賴他人。如果照著佛法行事,萬事都會成功。嘉華噶瑪巴、蔣貢仁波切和我,想在西藏與印度的交界處建立一個佛教團體,但到現在為止,我們仍未成功。記著,如果『自我』不被轉化,便不能在世界上任何地方成功和安心居留。」

  傳訊人告訴我,達賴喇嘛的政府和中共似乎仍然友好,但他們在路上見到很多軍隊營帳,有些是共軍的,有些是西藏抵抗軍的。西藏抵抗軍是由一個名叫剛布札斯(Gonpo-trashi)的康巴人所領導,他本是拉薩一個富有的商人,當共軍侵略西藏東部的時候,毀壞了他在那裡的產業,當他知道這個消息以後,便把他在拉薩的業務停止,組織了一支游擊隊,把自己所有的金錢全花在游擊隊的裝備上面,他這個榜樣,使很多富有的人群起傚尤。

  抵抗軍的大本營在桑拿(Tzona)。共軍雖然知道,卻沒有加以對付。傳訊人說,他們見到的西藏抵抗軍人,個個都很年輕,而且非常熱心和充滿自信。傳訊人又說:拉薩的居民,個個都不喜歡中共,非常的人喜歡。

  當傳訊人把回信帶來亞古寺時,人人都很焦急地想知道信中的內容。有些僧人還怕回信只是寫給我和幾個重要的人看的,他們沒有資格過問。

  我覺得回信的內容並沒有保密的必要。由於我沒有得到想得到的回答和指導,所以我請教寺裡的幾個高級僧人,問他們究竟應該怎樣做?

  這幾位高級僧人說,既然我的幾位老師都沒有叫我離開西藏,那他們一定不認為西藏目前會有危險,而且情況還有可能會好轉。這幾位僧人完全不能想像到中共可能會完全控制西藏、毀滅所有寺院和改變西藏人的生活方式;我的會計員尤其認為事事都會轉好如初。

  但亞古祖古和其他幾個喇嘛卻認為我的老師們只是想要我自己作出決定,並沒有叫我不採取行動。蔣貢仁波切既會被捕,我也應該特別小心。

  這真令我太難作出決定。因為我一旦作出任何決定,不單只影響我一人,而且還會影響鄰近所有的寺院;尤其是與修曼寺有關聯的寺院和居士們,他們都覺得我是他們的領導人,準備隨時聽從我的領導。

  這時我們已經完成了《庫藏寶》的教授,本來接著就應該舉行「金剛甘露」的慶祝法會,但是,為了討論我們應該採取什麼行動,所以暫時把慶祝禮儀延後了。

  我自己並不反對返回修曼寺,但我的幾個僧人卻贊同亞古祖古的意見,認為我應該立刻逃走。他們覺得我由亞古寺逃走比較適當,至於修曼寺的僧人們,可以由他們自己作出要不要逃走的計劃。

  我請了所有在亞古寺的修曼寺僧人和亞古祖古以及積米仁波切,一同開會商量。

  開會的第一天,大家都沒有表示意見。

  這天傍晚,積米仁波切來見我,對我說他認為我不應該回修曼寺,但最終的決定當然應該由我自己作主。他說他會在第二天開會時,對大家說清楚他的意見。

  會計員認定積米仁波切一心想要我逃走,而且這完全是他自己的心意,與我無關。我只對大家說,我認為西藏一定會面臨巨大的改變,中共遲早會控制和佔領整個西藏。

  這天下午,會計員來見我,指責我聽從修曼寺以外的人的話,說修曼寺以外的人根本無權干涉我們的事。他又說,照顧我是他的責任,要我明白,我一個人代表著整個修曼寺和其追隨者,大家都當我是領導人,因此只有他們才有資格服侍我;說完這番話後他便離去。我沒有發言,我知道回答他也沒有用處。

  第二天早上,我請他來見我,告訴他我已經預備完全把生命貢獻給修曼寺。我一直都想這樣向他表明,但覺得他不明白我,認為我只顧保護自己。我又對他說: 「你不先與我談就向其他人講我的不是,我明白你的心意,很感激你一心向著修曼寺。不過,西藏有這樣一句話:『兩個乞丐不應該爭吵怎樣處理皇帝的事務。』作出決定是我的責任,我準備去做任何應該做的事;如果你喜歡,你可以承擔我這個決定的責任。」

  為了想鎮定他的情緒,我盡量平心靜氣地和他說這些話,但我又聲明,我們不能再拖延,要立刻作出決定。

  我把我和會計員的談論告訴亞古祖古和積米仁波切,並且請他們不要因為關心我的安危而向會計員提出反對。

  在第三天的會議中,會計員開始有了猶豫,可能是因為我把責任交到他身上的緣故。他只說我們應該回去修曼寺,但他不想作此決定,最後的決定應該由我作出。我對大家說,我知道我的第一責任是要為修曼寺效力,既然修曼寺的僧人們在等我回去打理一切,我也沒有選擇的餘地,只好回去。

  會議中的各人都沒有說話,個個沉默,直到會計員宣佈:「會議就此完畢!」

  大家隨之開始預備九天長的「甘露金剛明王除障礙」法會;同時,大家也在籌備送別我回修曼寺的計劃。會計員顯得很高興,因為我同意回去修曼寺,不過他仍舊表示他不想承擔整個責任。當我在度魯馬拉康接到很多禮物的時候,他未得我的批准,就把禮物換成很多牛羊;現在,他想把這些動物一起帶回修曼寺。這表示我們須要招請很多牧人,而且還要在路上架營過夜。修曼寺的僧人本來非常盼望我們回去,如今反而開始焦慮,因為大家都聽到剛布札斯的抵抗軍隊在拉薩成功地擊退了很多共軍,而且正在進軍「帕舒(Pasho)」,更攻入了共軍的軍械庫,搶走很多軍械,這表示去修曼寺的路中定會有很多的戰爭。

  會計員改變主意,提議我們暫時不帶牛羊同往,要我們分成幾組,穿著村民的衣服。我同意他的意見,說:「我們不能勉強行事,如果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這也是我們種下的因果。」

  本來,我們是準備要舉行慶祝儀式的,但這一晚,我忽然生病,而且痛苦非常,使我昏了過去;同時,度魯馬拉康寺佛殿的柱子忽然斷裂,大家都認為這些是災禍將要來臨的預兆。

  西藏有一個傳統習慣:當一個人生病的時候,他的朋友會送禮物給附近的喇嘛,請他們在冥思中幫助病者。我的會計員就這樣做了。

  他派了一位僧人去見一位在中共委員會中有高級職位的喇嘛,這位喇嘛回答說,他已得知我生病,為我感到惋惜。我們送他禮物,帶來了幸運,他因此肯悄悄地告訴我們說,中共委員會正在商談怎樣可以找到創巴祖古。他還說了另一個消息:一隊抵抗軍正集中在修曼寺附近,那一帶地方戰爭非常激烈。

  很多人來到亞古寺參加法會,想受到法會的加持,他們知道我忽然生病,所以亞古祖古代替我主持儀式。積米仁波切是一個醫生,他認為我一定要好好休養。他本來一直都不贊成我回修曼寺,只不過認為無權干涉而沒多言。現在,他堅決表示:最少要休養一個月,我才可以奔波勞動。大家也都知道,我確實病得很重,絕對不適宜出外遠行。

  會計員和亞古祖古、積米仁波切以及多個高級僧人商談,最後決定:會計員先回修曼寺,看清楚那裡的情況究竟怎樣;而我如果想去任何地方,都任由我自己決定,大家也都會為我保守秘密;其他一切,等會計員回來以後,大家再作商談、定計劃。

  會計員和所有來自修曼寺的僧人一同回去修曼寺,並且帶去了我給兩處修曼寺寫的信,只留下三個僧人服侍我。

  我在信中請他們明白我一向想替修曼寺效力,請他們不要以為我有意避開。我請求他們不要對共軍作出不必要的反抗,雖然我也明白現在的處境越來越困難,但無論怎樣,都不可以動武;如果動武,一定會招致共軍殺害。如果修曼寺的情況發展得更壞,他們可以來亞古寺和我在一起,亞古比較接近西藏東部和印度,而且當地的居民隨時會幫助我們。

  會計員請了他的幾個朋友在度魯馬拉康照顧我們的牛羊。我叫他帶回金錢和可以用來換錢的細小物品,因為在途中可能需要;若有多餘,可以給修曼寺用。他聽了我的勸告,同時認為路上一切都會順利,在他回到修曼寺後,便會把我的住所打理清潔,準備我回去居住,我則對他強調:我們現在的處境還很不穩定,叫他不要對中共表現敵意。

  幾位僧人和居士送了會計員兩天路程,這些人回來告訴我們,路上遇到一些從修曼寺附近來的人,這些行人告訴他們:共軍在德斯眺已經沒收了人們所有的軍械,而且連居民家用的切肉刀也都取去了;修曼寺四周,佈滿了中共的軍人。

  我們想到,如果會計員不幸中途被共軍捉住,那麼共軍便會知道我們現在在亞古,使我們也同樣被捉,這令大家都非常擔心,我在亞古寺休養了一個星期以後,聽到共軍在昌都附近增強了軍力,而且已經開始向我們的方向進軍。

  會計員離開亞古以前,叫僧人雍登(Yonten)代他管理事務;我的秘書也回去了修曼寺,他的職位由一位從度魯馬拉康來的僧人負責代替;我身邊還有一個從修曼寺來的侍從。這三個僧人加上打理馬匹的僧人,就是我目前的助手。其他服侍我的僧人都送來邀請書,希望照顧我避居到西藏較荒僻的地方,但我自己並不覺得荒僻的地方一定安全。

  我又休養了一個星期以後,覺得身體強壯多了,所以能夠參加最後一節法會,與大家一同誦經和聚餐。我們又一同祈禱念佛,多謝所有教導我們的老師,同時希望將來老師和弟子可以得到重聚的機會。

  所以參加法會的人都拿著一盞燈,每一個人的燈都是從佛壇上的那一盞燈所燃點。身為大家的老師,我最先點燃我的一盞燈,然後大家輪流點燃他們的燈。

  我們又輪流把每人的白哈達圍在旁邊的人頸上,等到最後一條白哈達掛上我的頸部以後,大眾就被白哈達聯結成一體。然後,大家跟著我一同誦經,聲響充滿整個集會堂。

  燈火象徵智慧之光,這光雖由每一個人獨自接受,但大家所接受的智慧之光卻來自一種不可分立的整體力量。

  一連串的白哈達象徵純正的力量,象徵每一個人的精神生命都強壯,同時也象徵保存他們所接受的教導和幫助別人。我向所有參加聽課的人道謝,在他們以學生的身份學習時,我自己雖是老師的身份,也一樣向他們學習了很多東西。

  我對大家說:「我們沒有一個人知道西藏將來會發展成怎樣,我們可能從此不能再相聚一處,但精神上,我們永遠都是一體的。這一次的聚會,可以把我們在將來的幾次轉生都聯合起來。」

  「我們要把佛學在每天的生活中不斷實習,要聽從自己心裡老師的鼓舞和教導,繼續努力,在平常生活和精神生活上得到平衡。我們要盡力幫助現在世上受苦的一切生物。

  「我們在一起過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時間,但現在我們的團體就要解散了,集會堂很快便會空出來,裡面的佛壇、寶座和裝飾都要被拆除下來,但我們無須因此覺得不快。」

  「中共的威脅一天比一天嚴重,這一切都清楚表達了世上生命的無常。」

  這次的法會,使我難以忘懷。

  因為中共可能會知道我在亞古,所以我希望在一星期之內作出行動的決定。這一區有很多地方都適宜用來避難,很多人都希望我到他們的地方去,使我很難選擇,如果我接受其中一些人的邀請,便會得罪了其他邀請我去避難的誠懇人士。

  於是,我到亞古寺的關房請求啟示,以便作出決定。

  啟示指示我應該去優省(Yo)附近的鄉村,那邊對我最為適宜。我和優省的人商量,他們都一致同意,而且立刻準備在優省供應我食物和住所。

  我在亞古寺居住的時候,房間裡的黃色窗簾一直都是拉上的,因此我讓黃色的窗簾仍舊拉上,讓大家都不知道我是否仍在亞古寺?抑或在閉關?我請鄰房的一個年老喇嘛每天都搖鈴和打鼓,使大家聽上去以為這些聲音來自我的房間。然後,我在半夜的時候離開了亞古。

  積米仁波切和他的兄弟與我一同走,還有我的一個隨從和另外一個僧人,我們一共五人,啟程前往優省。

  我們騎馬離開,亞古祖古送了我們一程後,返回亞古寺。

  這個時候天氣非常寒冷,我們在途中很想念寺院裡的溫暖。夜間,四週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只有信賴馬兒帶領我們沿著小徑向前。

  第二天,我們到達一個暫時可以留下來避難的鄉村。在一個地主的家裡,他們熱誠地招待我們。那時我們個個都凍僵了,他們送來熱牛奶,又立刻用牛糞燃了火——雖然這種火有很多的煙,沒有太多的暖氣,但它仍能使我們的體溫回復正常。

  我們立刻又繼續趕路,由地主本人帶領我們跋涉了五小時,到達我們準備避難的地方。

  這個地方要經過一座山,沿著山,到達一個山谷。這個山谷在夏天時,草長及膝,可供放牧,但冬天卻什麼都沒有,只有皚皚白雪。有時人們會把犛牛留在山谷裡,讓他們自己覓食,只把雌牛趕回農場過冬。山谷的另一面,被積雪隔絕,行人難以到達。這個可供牛羊吃草的山谷草原,只有本地的牧人和地主才知道,其他的人則完全不知道有這樣的一個地方,所以這地方又叫做「神秘山谷」。

  我們找了一個理想的位置札起營帳。第一晚,我們隨便選一片地睡覺,第二天再正式去找一個適合長住的地方。

  次日,我們找到了一些牧人所留下有遮蔽的住所,選定其中一間——這間住所在結了冰的小河邊。那時天氣不錯,也沒有下雨。

  地主留下來幫助我們,大家一起分工合作,修建那間被選定的住所。由於它建立一塊巨石前面,四面的牆又用石頭砌成,所以我們要先把它的屋頂拆下,才能在裡面架起我們的營帳。

  我用一個營帳,積米仁波切和他弟弟合用一個,我們的營帳是用白色的帆布造成的;我的隨從和另外一個煮飯的僧人的營帳是用犛牛皮造成的,這營帳也用來做為我們的廚房。

  三天後,地主和他的僕人及積米仁波切的僕人一起離去,留下大量的酥油、乾乳酪塊、糕餅、凝乳和一種蔬菜粉——這種蔬菜粉是用菊芋先烤熟後再磨成粉的。這些食物加上亞古祖古和亞剛祖古送給我們的食物,使我們的糧食貯藏非常豐富。

  地主在離去之前說他希望能常來探訪我們,帶給我們有關共軍的最新消息。他鼓勵我們在山谷長留,因為他肯定共軍絕對找不到這個隱蔽荒蕪的地方。他認為我們在此不會被厚雪隔絕出路,如果雪積得太厚,可以用犛牛替我們開路。地主對我們真是非常誠懇,他給我們很大的幫助。

  這是我第一次與外界隔絕,差不多完全沒有人來探訪我,身邊的侍從比起以前簡直少之又少。但我已作好準備,要在這裡逗留一段漫長的時間,所以我帶來了六十多本佛學指導書本。

  本來我們大家都一起到外面撿拾木柴,但侍從覺得我不應該做這些工作,因為他認為這類工作是完全屬於他個人的。

  每天早上,鳥叫聲會喚醒我們,我起來後便作課誦和靜坐。晚上積下的雪越來越厚,天氣變得很寒冷,使我不能使用鈴和鼓,且隨時都要穿著羊皮大衣。我的年輕侍從很懂得自我犧牲,他從來都不太照顧自己,只全力地照顧和服待我。他在我的營帳中隨時用樹枝生起小火,這小火的作用並不大,只在我把頭靠近它時,才使我的面部溫暖。

  我和積米仁波切及他的弟弟一同吃中飯,中飯後,我們時常出外作長時間的散步。傍晚的時候,大家都一起留在積米仁波切的營帳裡,因為他的營帳最大,而且有一個排煙的洞。

  積米仁波切大約五十多歲,人不高,但很強壯,他處事的態度非常實際,而且很有幽默感,和他在一起永遠不會沉悶。他很會講故事,而且曾到過很多地方遊歷——包括印度在內。他對我們講他生命歷程中所遇到的有趣經驗。

  冬天來臨的時候,被留在山谷的雄性犛牛群都走到較低的山坡上。雪開始下大了,雪崩使石頭從山上滾下來,發出巨響。使我們有時還以為是共軍的槍聲。因為雪這樣大,我們都沒想到會有人來探訪我們;但是,有一天,一個人突然來到。

  這個人是積米仁波切的一個侍者,他騎馬到來,帶著兩隻馱滿食物的犛牛。雪厚得已經堆上了他的馬鐙,但他並不覺得怎麼寒冷,他說,比起在寒風中趕路還好得多。他帶給我們酥油和奶,我們正需要一些新鮮的食物。他沒有共軍的消息可向我們報導,只說積米仁波切的姊姊得了重病,又說大家已經開始懷疑我究竟是否還在亞古?

  他帶給我一封信,是我一個好友祖古寫給我,向我請求開示的信。這位祖古希望知道他和寺院裡的人應該怎樣應付共軍的侵略?亞古祖古告訴他,我仍在閉關中,不能騷擾,所以可能要遲些才給他回信;但我立刻給了他答覆。

  我說現在的形勢越來越危急,如果他和僧人們有意逃走,就應該快速行動,不可耽擱,我又說,在現實的觀點和宗教的觀點上,大家都應該盡力忍耐,切勿對共軍公開表示敵意。

  積米仁波切和我都覺得很孤獨,希望能有更多的伴侶,所以我給亞剛祖古寫了一封信,請他來加入我們。亞剛祖古收到信後,立即趕來,剛好和我們一同作新春的祈禱活動。

  一個優省的地主派了幾個人騎馬帶來度魯馬拉康和亞古寺送給我們的新春奉獻物品——包括很多食物和禮物,食物的數量之多,使我們一時都吃不完。本人告訴我們,西藏抵抗軍在好幾個地方都很成功。

  大約三個星期以後,我的會計員和幾個僧人忽然來到,原來他無法回到修曼寺,還帶給我們一些不好的消息。

  他述說當他離開度魯馬拉康之後,幸運地過了樟河(Dzachu);早些時候,共軍在那一帶到處沒收軍械,把每個居民的姓名登記下後就撤軍離開,共軍本來準備在河的附近駐軍,但由於西藏抵抗軍的反擊,所以才不敢停留。會計員因此能過河繼續行程,充滿希望地走向修曼寺。

  但當他去到拉朵附近時,一些行人告訴他:在一個月以前,共軍曾經侵襲修曼寺,而且毀滅了朗加哲寺院,只有少數的僧人逃出。德斯眺受害較少,那裡的高級秘書和多位僧人成功地逃出,到達他們認為比較安全的拉朵。

  他繼續查問他們的下落,得知他們在加雷寺暫避。所以他便去加雷寺,見到了眾人,還見到我的母親和兩個姊妹以及方丈弟弟,他們都一同住在寺院附近的一間屋子裡。

  共軍叫所有修曼寺附近的居民都離開,遷去積依根都,要他們等情況好轉後,才可以回到德斯眺。

  又有人告訴他:幾個月以前,中共在積依根都開過一個重大的會議,邀請了區域領導人和所有有影響力的喇嘛參加。本來這是很普通的事,但這一次不同,中共不像在邀請,而像是命令大家參加會議。大部分人唯恐拒絕中共的要求會使情況更加混亂,所以只好前去。

  開會的時候,中共方面告訴大家,說他們在那裡的目的是要保護西藏人,以防他們遇到危險。那時會堂的四周都有很多共軍駐守,聲勢濤濤。

  每一天,中共都蠻橫地表示他們在西藏的主權,還強逼幾個西藏代表人,要他們接受共產主義。在場的所有西藏人都明白,如果他們不同意中共的說法,生命便都會有危險。

  拉舒區(Rashu)的代表人拉舒貝乎(Rashu Behu)想要逃離,他走出門外,那裡有五個保鑣帶著馬在等候他,他們跳上馬,飛快離開,共軍立刻隨後追上,但跑得沒有他們快;當馬跑得筋疲力盡後,六個共軍被迫停止追趕。但後來拉舒一行人又遇上了共軍,終於發生戰鬥,殺死了六、七個共軍,而拉舒自己也被對方殺死。

  這件事情發生後,中共變得更加兇猛,他們把拉舒的遺體帶回開會的會堂展覽;一個星期後,所有參加開會的西藏人都被拘捕。

  中共向積依根都管轄的二十五個區域的居民宣佈,叫大家一定要實行共產主義的生活方式;還說如果這二十五個區域的居民不同決放棄西藏的傳統生活實行共產主義,那麼,這二十五個區域代表人的生命便都會有危險。

  這令西藏人非常憤怒,立刻公開反抗中共,在各處組織抵抗軍。

  朗加哲的中共辦事處首先被西藏抵抗軍毀滅;繼之,二十五個區域內的中共辦事處都受到同樣攻擊。這些西藏抵抗軍成功地擊敗了中共很多個中心,最後到達積依根都,進入一間很大的寺院,這間寺院面對一個受中共控制的市鎮。

  抵抗軍進駐寺院後,其他的共軍便不能和這鎮中的共軍聯絡。抵抗軍又屢次毀壞那條從積依根都通到中國的公路,不過每次都被共軍重新修好。

  抵抗軍收復了附近很多市鎮,激烈的戰爭逐日昇高;尤其在赤杜(Trindu),中共為了保護自己,在赤杜的路中埋下很多地雷,但抵抗軍卻把牛羊趕在前面引爆地雷,攻入赤杜,殺死了千餘名共軍。

  這些戰爭持續一個半月左右,共軍後來得到中國的增援,兵力非常強大,抵抗軍無奈,只好被迫撤軍。

  在南欽(Nangchen),一批共軍正等候他們的後勤支援,希望得到食物和水,但援軍遲遲未來。他們在等得緊急的時候,想出了一個計謀:派了兩個懂得西藏話的共軍,把他們打扮成西藏喇嘛,到城裡告訴大家,他們是被共軍趕出關房的。

  這兩個扮成喇嘛的共軍,去到一個抵抗軍的軍營,假裝他們在守「止語」的戒律,避免談話,他們用手指摸著念珠,口中在動,看上去似乎正在唸咒。他們兩人的演技非常逼真,使抵抗軍沒有產生懷疑。

  兩個共軍中的一個,用手勢對抵抗軍表示出共軍已經攻到了一里內的地方;抵抗軍不知受騙,立刻離開,準備迎擊來犯的共軍。

  兩個假喇嘛跟著離去,通知共軍迅速來到,偷走了抵抗軍水和食物。當抵抗軍在一里外見不到中共軍隊後,回來軍營,才知道中了計。五天後,中共援軍到達,接應了共軍的需要。

  西藏人開始受到更嚴重的威脅:很多寺院或市鎮裡強壯的西藏人都被共軍捉去監禁。中共原本裝出來的友好態度完全改變了,露出強暴和兇猛;有些最初以為中共真的是和西藏友好的官員,也都失去了控制權力,被迫放棄和西藏友好的言論。

  中共軍隊成千上萬陸續來到西藏,帶著西藏人從未見過的新式武器。

  他們從積依根都和南欽的大本營派出大量軍隊,四面伸展,毀滅了所有的寺院和農民的家庭。有些抵抗軍避到朗加哲的寺院,但共軍立刻入侵,在寺院中打鬥了兩天,殺死了大多數的西藏人(他們自己也有幾百人死亡)。整個地區都被中共掠奪一空,所有的建築物都被摧毀。

  原來管理積依根都行政的多爾哈(Dorlha),現在成了抵抗軍的司令官,他勇敢地和共軍作戰,最後又幸運地逃出,少數幾個也逃出的僧人,都把僧袍拋棄,加入了抵抗軍。

  其他的僧人都被共軍殺的殺、捕的捕。

  朗加哲的方丈嘉汪仁波切,在積依根都參加中共的會議以後,便失蹤了。

  這時,從德斯眺到中國邊境這一帶,再也沒有一間寺院仍具有宗教的作用,四處遍佈傷亡的人,傳染病到處蔓延。

  逃難者扶老攜幼,小孩子在逃亡途中跌下馬背的意外,時有所聞,僥倖逃出的人都面臨飢餓,婦女和小孩留在村中的,情況也同樣悲慘,人人都缺少食物。

  現在,讓我來回顧德斯眺的厄運:中共從德斯眺北面侵襲,侵入德斯眺的圖書館,丟出所有有價值的書本,把書的對面拆爛,又把西藏自製的紙散佈在街上,或拿來餵馬;佛壇上的珍貴珠寶、佛像、燈飾都被拆下來送去中國;寺院牆上掛的畫,被用來包裹食物;寺院所有有價值的東西都被奪去——還闖入第十世創巴祖古的墳墓,把他的遺體暴露。

  僧人們能逃的,都不加反抗地逃走。寺裡主持靜坐練習的年長喇嘛和十多個僧人都被監禁在「依怙殿」。

  依怙殿是德斯眺最古老的一個地方,從十六世紀開始,這寺院就用來作特別的宗教活動。它一半是寺院,一半是住所。

  被監禁在那裡的年長喇嘛對其他的僧人說:「既然這間寺院一向專門用來練習靜坐,我們現在也要照樣做,我們可以用這個經驗來明白靜坐的目的。我們要接受所有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當它是一種訓練,的確,我們須要利用這個經驗來明白世界的真理。雖然被監禁起來,但我們對佛學的信心應該保持不變,就像我們自由的時候一樣……。」

  這位年長喇嘛繼續說下去,他的高深精神教導,使其他的僧人也慢慢的回復鎮定。

  共軍每天只給他們少量糌粑和溫水。年輕的僧人們被幾個穿著西藏衣服的共軍帶出鄉村,四處打探逃難的西藏人的下落,叫他們回去自己的故鄉。共軍又向每一個人探問我的行蹤,幸虧沒有一個人知道我究竟去了哪裡。

  寺院被用來做了共軍的基地,他們攻擊鄰近所有的寺院和鄉村,把捉來的人帶回德斯眺,阿道沙魯賓送給我們的城堡,現在已被共軍用作瞭望台。

  中共軍隊在德斯眺逗留了一個多月,他們本來準備把德斯眺當作長久的基地,但接到大本營的指示,叫他們退出德斯眺,他們帶走了所有的價值的東西,同時把捉到的僧人也一同帶走。區域內所有牛羊都被運到積依根都的飛機場。

  被帶走的西藏人在路上遇到很多痛苦:他們要徒步而行,而共軍則騎在馬上;當他們到達飛機場後,共軍叫所有的婦女去照顧牛羊,她們的孩子則被帶到一個育兒室,受陌生人的看管;所有身體強壯的男人和一些婦女被迫幫共軍開築公路,年老的人則被帶到集中營。

  在共軍離去之前,還要所有富有的西藏人家,叫主人把衣服腫下給僕人穿,又叫僕人把衣服給主人穿;反正他們手中有槍,不怕人們不依。

  整個西藏滿是替共軍打報告、探消息的人,他們是早先來西藏的中共官員和很多被中共說服的西藏少年,這些西藏少年,有一部分後來轉而加入抵抗軍,但那些沒有離開的,便都成了他們的探子,為他們打探和報告一切。

  在積依根都西北部較偏僻的羌塘區(Changthang),是一片很大的高原,天氣非常寒冷。當羌塘區的居民知道共軍即將向他們進軍以後,都逃向西北方;共軍在飛機上見到他們的營帳,派遣了大批軍人向他們襲擊。

  這些村民在離開村落時,帶走為數不少的牛羊和東西,所以共軍的飛機很容易發現他們。

  就在騰格裡湖附近,恐怖的戰事發生了:共軍從三個方向向他們攻擊,一千個軍人攻擊一百五十個西藏難民,戰事持續了兩天。難民的處境危急,但他們都勇敢地抵抗;雖然傷亡慘重,但仍保護著婦女和小孩子,讓他們都躲在安全的岩石後面。

  所有這些事情,我在亞古時就發生了,不過那時沒有人能夠通知我。

  會計員又告訴我,當戰事還未嚴重發生前,我的母親和兩個姊妹就到加雷寺探訪方丈弟弟,在那裡逗留了一段時期,直到情況開始變壞。

  母親托他帶來一個口信:當她聽到我身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時,感到很放心,請我不要為她擔心;又說如果我想離開西藏,她會更為安心,因為她只為我的安全著想。

  從修曼寺逃出去的難民,在加雷附近得到那邊居民的幫助,替他們安置地方,為他們架起營帳,又喂難民帶出的牛羊吃草。難民們以為遲些就可以回去德斯眺,我的僧人們也以為遲些就可以回去修曼寺,大家都不相信中共會再度回來攻擊他們。會計員又說,他也覺得一切遲早都會正常;他到過德斯眺的幾間寺院,見到裡面一個人都沒有,便叫了幾個牧人暫時管理寺院。他見到第十世創巴祖古的遺體,回到加雷寺時,派了一群僧人去把遺體火化了。

  會計員在加雷寺集合所有修曼寺的僧人一同開會,大家都同意回去修曼寺。他們寫了一封信給我,說大家準備回德斯眺,懇求我回到他們身邊;他們請我小心地作考慮,又說如果在第十一世創巴祖古的時代中,兩間修曼寺都失去作用,是非常不幸的。

  我問會計員他在這個艱難的處境下怎樣趕路?他說他知道到處都有危險,所以很小心行事。我又問其他寺院的僧人們,有沒有準備返回他們的寺院?會計員說,據他所知,除了修曼寺的僧人外,其他寺院的僧人都沒有打算回去他們的寺院。

  我又問會計員,修曼寺的每一個僧人對我本人有什麼看法?他回答說,大家對我都很滿意,因為我避開了這次危險,也不須要他們在這個危險的情況下照顧我的安全,他們個個都因為我不在修曼寺而鬆了一口氣。

  我覺得很難向他們作出回覆,但我知道不能再多拖延,一定要快速作出決定。

  我再次請求啟示,結果,啟示指示我不單不應該去加雷寺和僧人們會合,而且還應該盡快離開現在躲避的地方。

  於是我寫了一封信回覆修曼寺的僧人們,信中說:「你們不應該只想著保存我們的寺院,或只顧著我的聲望。你們一定要清楚知道,現在整個西藏都被侵襲,如果我們把德斯眺復興,共軍遲早都會重返,再次侵襲;我們受過的痛苦會重演,而且更可能會犧牲大家的性命。我現在在西藏的中部,除非情況轉變,否則這個地方比修曼寺安全。而你們應該留在現在的地方,或來到我所在的區域。我認為返回修曼寺比其他的選擇危險得多。」

  我把信的內容讀給會計員聽,還向他補充表白:「我早些時曾經同意返回修曼寺,但那完全是因為我希望挽救我們的寺院。但現在情況不同,如果我和你一起回去,我們一定會被中共追迫,他們又會再次對我們那區的同胞迫害。中共可能以為我曾經鼓勵過抵抗軍反抗他們,所以我若回去,一定會引起更多的戰爭。我認為現在我們能復興修曼寺的機會很渺茫。不過,在沒有接到我們在加雷寺的僧人們的回答之前,我絕不獨自逃走。」

  會計員聽了我的話後,沒有再說什麼,但他仍然過分樂觀,一廂情願地以為情形一定會好轉。他只想到修曼寺遇到的災難,而幾乎從沒想過這個災難包括了整個西藏。

  我的同伴都贊成我立刻離開現在的地方,但最後大家一致決定暫時留下來,等候加雷寺的回信。

  會計員和打理馬匹的僧人一起去了度魯馬拉康,希望把我們放在那裡的牛羊換成金錢和可以帶在身上的細小物品。

  天氣開始逐漸轉好,在我們用來躲避的山谷裡,到處已經有了春天的氣息。亞剛祖古和我時常在山林裡散步,跟著野生動物留在地上的足跡行走,積米仁波切和他的弟弟有時也加入我們,一起踱步山林。

  山林裡有很多好看的東西,雀鳥和野生動物非常之多,有白鵝、麝鼠、褐熊、西藏熊貓、狐狸等等,樣樣都被我們看到。

  西藏人一向以為聽到狐狸的吠叫聲代表凶兆。新春過後,在一個滿月的晚上,我們第一次聽到狐狸的吠叫聲,然後又聽到胡狼的吠叫聲;它們的叫聲和回聲,在岩石與岩石間呼來應去,使孤寂的山谷添上了一股駭人的氣氛。

  第二天,一個傳訊人來到,說積米仁波切的姊姊病重,快要去世了;積米仁波切和他的弟弟聽到後,立刻去探訪姊姊,臨走時對我說,如果他們的姊姊康復,一定會再回來。

  幾天以後,積米仁波切派人來報訊說,他的姊姊去世了,遺體也已經火化,但他很希望我去主持葬禮儀式。

  積米仁波切回到家,才知道我們所躲避的「神秘山谷」有多寒冷,因為他的住所很大,希望我到他家中去躲避,他會對其他的人說他現在在閉關,因此沒有人會知道我們的行蹤。他說我當然要在夜間趕路,同時邀請亞剛祖古一同前去。

  我的侍從僧人聽到這個消息十分高興,但他認為他在平靜的山谷裡所作的靜坐有很大的進步。我自己也覺得沒有必要現在就離去,我們都開始喜歡「神秘山谷」。我在山谷中做了很多工作,寫一本關於靜坐的書,描述開始靜坐到最後的覺悟。

  積米仁波切對我們非常好,他的姊姊生前是位尼師,更是一位很賢慧的女士,所以我決定接受他的邀請,到他家主持葬禮儀式和作短暫的居留。

  我請和我們同來的年輕僧人留在山谷看顧我們的東西,地主也請了一位年老的尼師到山谷來照顧犛牛群,所以山谷裡並非只有一人,他們可以互相照顧。我想我們很可能不會再回來這「神秘山谷」,重見這個安全美麗的地方。

  離開山谷時路上積雪很高,我要步行在馬匹後面,讓它先替我開路。當我們來到山頂的時候,忽然風雪大作,插在山石上的佛經旗幟都被風吹毀了。前面的路更難走,我要走在馬的面前,緊握著馬韁,因為馬的腳步比我穩重,拉著馬韁可以防備滑倒。

  經過了一天的旅程,在傍晚時候,我們來到地主的屋子,在屋子裡一直留到天黑。

  地主本人覺得我應該回去「神秘山谷」,因為他認為那裡的確最安全,共軍絕對不可能找到那個地方。

  我們在晚上告別地主,繼續行程。這時天氣更加寒冷,而且四處漆黑一片,幸虧我們的帶路者很熟悉方向,大家快速趕路,就在天亮之前,到達了積米仁波切的家。

  我們都很高興能進入一間溫暖的屋子,但我們凍僵了的手腳既麻又痛。積米仁波切家中的生活和「神秘山谷」的荒蕪生活,簡直有天壤之別。他的家裡很寧靜,因為葬禮仍在籌備中,所以沒有人到訪。不過,只要我們從窗外望出去,便可以見到共軍軍隊在河的另一岸來來去去,多輛共軍軍軍也來往其間。

  這個突然的環境轉變,影響了我的身體,使我忽然不太健康。當我們做完一星期的葬禮儀式以後,亞剛祖古的會計員來到,他和積米仁波切商量後,認為我的健康情況不適宜走長遠艱苦的路程回「神秘山谷」。

  他們認為附近有同樣有非常安全的地方可以供我躲避,而且很容易前往。事實上,這附近有一個我一直想去的山洞,我於是問他們這個山洞是否適合我去躲避共軍?他們回答可以,而且立刻就為我準備一切。

  亞剛祖古回他的寺院,我和侍從在半夜啟程一同去山洞。

  我們的嚮導是一位年老的尼師,她來自度魯馬拉康的尼寺。因為我們絕無可能在天亮以前到達山洞,所以在路上找地方休息,最後找到了若哈山南面的另一個山洞。這個山洞的位置很高,沒有道路可以通達,我們要沿著山嶽,爬上幾堆大石,才能來到山洞前面。

  山洞共有上下兩個部分,我們把馬匹安置在山洞下面的部分。我們不敢生火,怕共軍發現我們的行蹤。我們帶有很多乾肉和凝乳可以充飢,馬鞍上的毯子鋪在地上當作床。

  等到天色一黑,我們便立刻繼續啟程,一路上有很多鄉村,且有一間尼寺。亞剛祖古已經叫他的僧人們先去山洞為我們準備妥當;當我們到達山洞的時候,裡面已經生著火,地上鋪著毯子,還有很多食物。

  我選擇的這個山洞,是昔日的蒙朱喇嘛(Lama Montrug)所發現的——蒙朱喇嘛的生命史很不尋常。他在十九世紀末期出生在亞森區(Assam)的旁境,那裡的居民都相信自然界的神靈,所以他們經常宰殺動物向神靈奉獻,祈求降福。蒙朱小時候便不喜歡居民這種行為,所以他在很年輕的時候便離開了故鄉。

  他假裝要去打獵,過了亞森的邊界來到西藏,路上遇到很多西藏行者。他們在談話中對他提起度魯馬拉康的喇嘛朵噶(Thoga),使他很敬佩,決定去依止朵噶喇嘛。

  蒙朱跟隨朵噶三年,受到很多訓練;三年後,他準備找一個地方閉關。因為他從小習慣爬山,所以就在附近的山上找適合閉關的山洞。

  終於,他在若哈山上找到了理想的地方——一個入口半封閉的山洞。他用帶去的斧頭斫開塞在洞口的大石,整整一天,三盡多厚的石頭才被他斫碎,打通山洞的進口。他進入裡面,見到洞頂剛好有一個可以用來通煙的孔,山洞裡面還有一條隧道,這條隧道直通到另一個洞穴,而那個洞穴裡更有一個天然的窗,望出去能見到人們不可能達到的山野。

  蒙朱喇嘛就在這個山洞靜坐,過了他的一生。

  我們來到這個山洞,發覺洞裡很溫暖。那裡有一種叫做剛毛布都(gongmo-potho)的野草,這種奇怪的野草生長在石縫之中,引導的尼師替我們採下它作為生火的燃料。山洞附近有一條山溪,溪水清潔,可作飲水。

  這個地方很適宜我寫書,因為既沒有人會來騷擾,而且山洞比較溫暖,不用時常出去撿拾木柴燃燒。唯一的缺點是沒有地方讓我出外散步,因此我可能缺少運動。

  年老的尼師留下來負責煮飯和服侍我,她和我的侍從睡在前面的山洞裡,這山洞也是我們的廚房。

  這位年老尼師對我的照顧無微不致,一個星期以後,我想獨自一人練習靜坐,她告訴我附近基我(Kyo)山上有另外一個山洞,騎馬三小時可以到達,山洞附近的鄉村是她的家人所擁有的。我聽了之後,立刻叫侍從送信給亞剛祖古,請他讓侍從把我的馬帶來。幾天以後,我和侍從就啟程前往基我山。

  當我們來到基我山之後,發覺洞口被阻塞了,所以我們唯有在山洞附近的平地上札起營帳。

  這一片平地大得可以讓我自由散步,所以我再也不怕會缺少運動。峭壁的一面有一個瀑布,但這時正結著冰,就在冰柱後面有一條路,可以沿著這條路走上山,而且山下的人不會看見我。

  山上空氣清純,遠處隱隱可以聽到有牧人在叫他們的動物,夜間,山上非常寒冷,我身上穿一件西藏西部出產的羊皮大衣,再蓋幾層毛氈,還是覺得冷。我的侍從穿的是本地出產的羊皮大衣,比較耐寒。

  我在山上停留了幾個星期,寫完了我的靜坐書,這本書有一千頁厚。

  這以後,地主的牧人開始懷疑山上有一個喇嘛在閉關;傳言很快便散佈到鄰近的鄉村。村民聽到後個個都很興奮,他們猜想閉關的喇嘛可能是我。村長親身爬到山上來,當他見到我的時候,引用西藏一句流傳的話說:「一塊金礦墜落在我們的門前。」

  他又對我說,很慶幸能有我在他們的鄉村附近閉關,他肯定不會把我的行蹤傳出去,更表示我現在躲避的地方非常安全,而且所有的村民都會盡力幫助我。

  過了一天,村長又到來,帶來了很多食物。他說他的妻子因為要留在屋中處理很多的家務,第二天來探訪我。

  村長告訴我最新的政治形勢,說西藏抵抗軍正在剛保省(Kongpo)和共軍作戰。剛保省有一條雅魯藏布江,一直流入印度。他又說,共軍在昌都越來越凶狂,使那裡的西藏人受了很多創傷。他認為這一帶很安全,有很多荒蕪的地方可以供我避難。

  四月十一日天亮的時候,我們聽到馬嘶聲,原來是打理我的馬匹的僧人到來。他說我的會計員在度魯馬拉康賣出我們的牛羊時,開始為現在的處境擔心,因為共軍忽然出現在度魯馬拉康附近。會計員因為想知道我究竟會採取什麼行動,所以派他來問我。

  他在路上見到大隊共軍正開向帕舒,而且四處向人宣稱已經佔領拉薩,所以他們現在可以正式控制拉薩。

  共軍從幾個方向到來,一批來自安達(Enda),另一批來自昌都。他不知道度魯馬拉康寺的命運,也不知道亞剛祖古的情況。

  這個消息表示了兩個可能:一是共軍會直接去帕舒,二是他們會去帕舒的途中毀滅所有寺院。

  我立刻請求啟示。

  啟示指出情勢會越來越危險,但並不須馬上採取行動避開。

  我知道我既不能去亞古寺,也不可能去度魯馬拉康寺,所以叫來人回去把我們的行李準備好。最好在四月二十三日準備好行李,那天是月圓的日子,也是我二十歲的生日——西藏豬年,西曆一九五九年。

  另一個僧人接著來到,帶來會計員的信,信中說共軍並沒有干擾度魯馬拉康,而是直接去帕舒。

  我下山到附近的鄉村,遇到一個來自昌都的商人。他說自從四月開始,共軍已經完全控制昌都,他們把擴音器放在四周,大聲廣播,說達賴喇嘛已被西藏游擊隊綁架;又說他們一向都想使西藏人得到自由,一向都想用和平的方式幫助西藏人,只是因為在拉薩被西藏游擊隊攻擊,所以才被迫動武,而現在一切都有好轉;他們又說,因為西藏人破壞了一九四九年簽訂的「十七項同意書」,所以只好接管西藏;另外,他們又警告西藏人,不准和外國的「帝國主義」接觸。

  這個商人還告訴我說,當初和西藏人友好的中國人都被拘捕了,他們家中的電話線也被截斷了。昌都市裡的兩條橋都有共軍守衛,鎮中的人個個都很驚慌,所有的歡樂氣氛完全消失了。共軍嚴格查問每一個進入昌都的路人,寺院的一部分被共軍用來做為監獄,但有幾個僧人仍被准許留在寺院的另一部分;不過,任何去探訪寺院的僧人,都被共軍指為間諜而遭逮捕。

  共軍在山上各處掘了壕溝,這區域內共軍軍隊的人數達四萬多人。他們還叫西藏人不要害怕,讓他們回去自己的屋子,說他們會盡力幫助西藏人。

  到了四月十四日,共軍完全佔領了帕舒。他們把住在寺院中的所有喇嘛都拘捕了,並搶走所有有價值的東西;西藏官員也都被拘捕,鎮裡商店中的食物被掠奪一空,準備運往昌都。

  中共建立了一個臨時集中營,到處拘捕旅行的人,又派了很多間諜混入西藏人民之中,使大家都非常恐慌。

【書籍目錄】
第1頁:中文版序 第2頁:登位
第3頁:修曼寺的開創 第4頁:德斯眺和朗加哲
第5頁:我在德斯眺的童年 第6頁:踏上第十世創巴祖古的後路
第7頁:我去跟隨老師 第8頁:死亡、責任和一個啟示
第9頁:多方面的鍛煉 第10頁:達賴喇嘛的探訪
第11頁:康巴人民的抵抗 第12頁:寂寞的職責
第13頁:避難伊始 第14頁:我們是否一定要逃走
第15頁:應該去印度 第16頁:難民在逃
第17頁:困難的旅程 第18頁:多天的危機
第19頁:重要關頭 第20頁:越過喜瑪拉雅山
第21頁:在西方種下佛法——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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