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雖然個人境遇艱逆,星雲大師不愧是出身叢林名剎,
受過正統佛學教育的濡染,一股「佛教靠我」的願心沛然莫之能御,
在青年一代外省僧人中逐漸脫穎而出。
船身在驚濤駭浪中逆風而行,一位旅客憑欄遠眺,黑黝黝霧茫茫的大海,哪裡是邊際?回首故土,漸行漸遠,歸期未卜,心中隱隱憂慟。不知不覺,微曦破曉,才
發現船已經駛進基隆港,數十位年輕僧侶魚貫上岸。他們臉上除了寫著疲憊,更有些今夕是何夕的困惑。莫非,這就是命運的十字路口?
這一年,百萬人踏著先民的足跡,跨過黑水溝,來到婆娑之洋、美麗之島——台灣。星雲正是眾中的一人。對他來說,幾個月以前,台灣不過是遙遠的地理名詞,在古籍中被描述成蠻荒、瘴癘之地。
孤僧心情,冷暖自知
他來台灣時可謂孑然一身,僅有的一個包袱在兵荒馬亂中遺失了,一件長衫送給了同道的煮雲法師,甚至連唯一的一雙羅漢鞋也不敢穿,因為路上行人大多打赤腳,對於他的鞋投以異樣眼光。他只好趕快把鞋子脫了,入境隨俗打起赤腳來。
環顧同來的夥伴,寥寥落落,剛到基隆港就有大約30人不告而別,他們到哪裡去了呢?想是在台灣有親人朋友,各自投靠了。
這時隊伍只剩下40多人,星雲代表大家一再和在台南的訓練司令孫立人將軍聯繫,要求參與軍中的救護。孫立人將軍指示,先到台南旭町營房軍訓。他即刻說
明,我們都是僧侶,不是要來當兵的,我們願意救護傷亡。孫立人將軍回答:「即使是僧侶救護隊,也必須要有軍事常識,才會安全。」就這樣,他們接受了新兵訓
練。
到了軍中,一連串吊單槓、爬竹竿、伏地挺身等訓練,許多人不能適應,紛紛退出。當時的幾位長官都非常欣賞大師,認為他能文能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要保
送他去讀陸軍軍官學校,孫立人將軍也致電勉勵,保證10年內可以升到將軍。星雲回答說:「我是出家人,我要把和尚做好,當將軍有什麼用呢?」
離開旭町營房,大師想起了大同學長在台中寶覺寺任當家,曾經去函大陸,邀請他來台協助開辦一個3000人的佛學院,他心想,何不先去學長那裡暫時住下。
幾經曲折,到達寶覺寺時,方才得知大同法師因為被冤枉有匪諜嫌疑,早已逃亡到香港。所幸大同法師的出家妹妹覺道法師聞說來者是她兄長的同學,出面商量,讓他在寶覺寺住了大約一周。
後來經過慈靄法師介紹,他想去台北的成子寮觀音山投靠慈航法師(在汐止創彌勒內院,圓寂後成就肉身菩薩)。才剛到達台北火車站,忽然下起滂沱大雨,公路被沖毀,班車全部停開,只能忍著饑寒,觳觫逗留在車站裡。天下之大,何處容身,孤僧心情,真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話說23歲的星雲,短短兩天內從台中到了台北,卻去不了觀音山,只好到南昌路十普寺詢問能否掛單,卻被幾位長老喝斥:「你有什麼資格跑來台灣?」萬不得
已,只好再去善導寺,那裡的人要麼說:「沒地方,已經住滿了。」要麼說:「法師交代不接受外省人掛單。」當夜幕低垂,風雨交加,積水漫過膝蓋,一路跌跌撞
撞,還摔了一跤,全身濕透,飢寒交迫,只得蜷曲在大鐘下度過一個晚上。
隔天再到月眉山,看看能不能找到過去的同學。
語言隔閡,不辯道路,抵達時已是下午1點多鐘,早就飢腸轆轆。某法師表示他們自身都難保?叫星雲還是另外設法好了。所幸他的同學過來招呼,問他:「吃過
飯沒?」他靦腆作答:「不知您指的是哪一頓,從昨天中午到現在粒米未進、滴水未喝呢!」這位同學叫他等一等,自己掏荷包去買米,煮了一鍋稀飯。當飯碗端在
手裡,他的兩隻手還不停地發抖。
然而,稀飯吃完了,謝過同學,仍必須告別。
之後經智道法師介紹,拜見了妙果老和尚,兩人一見投緣,老和尚十分親切,慇勤招呼,並且在他耳邊細聲地說:「你安心地住下來,千萬不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