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不必多讀
斷際大師說:今時人只欲得多知多解,廣求文義,喚作修行,不知多知多解,翻成壅塞。唯知多與兒酥乳吃,消與不消,都總不知……所謂知解不消,皆為毒藥。摘自《筠州黃檗山斷際禪師傳心法要》
斷際大師認為,有的人只想多學知識、多吸收觀點,卻不知道積累的知識和觀點太多,反而會阻塞智慧。就像給小孩吃奶,吃得太多,能不能消化還不一定呢!所以說,對所學知識和觀點不能消化,它們反而變成毒藥。
斷際大師這段話,給好學的人敲響了一記警鍾。應該說,好學並非壞事,但食古不化,可能就變成壞事了。有些人學到一肚子學問,卻找不到出氣的地方,在那裏發酵發酵,最後只落下滿嘴餿味,一身怪癖。這樣的好學,還不如不學呢!比如魯迅筆下的孔乙己,書沒少讀,什么事也幹不了。倒不如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起碼能養活自己,也能做一些於人於己有益的事情。
為什么學問多了可能成為弊端呢?打個比方,你去做一件事情,如果不知有何風險,以為會一切順利,興致勃勃地去幹,最後遇到問題了,當然不願讓以前的努力白費,只好硬著頭皮去克服,最後很可能就幹成了。如果事前知道過程中所有可能出現的問題,心裏就會出現畏難情緒,可能幹脆不做了,那就沒有做成的可能。所以,一位大企業家說:“無知是最大的快樂。如果我們知道所有可能絆倒我們的陷阱,可能永遠也不會起步。”
此外,做一件事情,有多種成功方法,各有利弊。好比從北京到南京,究竟坐火車好還是坐飛機好?究竟乘公交車好還是搭順風車好?都沒有一定,不管哪種方法都能達到目的。如果只知道一種方法,沒有選擇餘地,只好照此而行,最後就做成了。如果知道所有方法,就免不了有一番權衡、比較。有些方法利弊不明,就難免拿不定主意。如此想來想去,耽誤時間不少,最後可能根本下不了決斷,不了了之。俗話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不是他們掌握的知識、方法不夠多,反而是太多了,以至難取難舍。
以此觀之,斷際大師所說確有道理:學問太多,不一定是好事。
無獨有偶,宋朝大儒程頤也有類似觀點。他說:“書不必多看,要知其約。多看而不知其約,書肆耳!”意思是說,讀書的關鍵不在於多,而在於掌握要點。書裝得多而不知道要點,不過是開書店罷了。
程頤為什么不說“書房”而說“書店”呢?因為書房裏的書,通常會永久保存;書店裏書,隨進隨出,都是暫時存在。如果讀書像布置書房一樣,雖“不知其約”,起碼可當“知識廣博”四字,也不簡單了。多數人讀書像開書店,隨讀隨忘,留下的還是不好賣的。
如果讀書“知其約”,真的沒有必要多讀書。生活中有很多讀書不多卻能成就大器的人。比如活躍在商場的那些農民企業家,論知識水平,他們跟一個普通高中生相比都差得太遠。可他們知道辦事要點,就能辦成大事。
曆史上,書未多讀而辦成大事者也不在少數,宋朝宰相趙普就是一例。相傳他“半部《論語》平天下,半部《論語》治天下”,這一說法並非野史所傳,而是出於正史。據《宋史》說,趙普每遇政事不能決,便於歸家後查閱家中一篋中書,次日問題便迎刃而解。久之家人好奇,偷偷發篋一看,原來裏面只有半部《論語》。於是時人便說趙普以半部《論語》治天下。
宋朝羅大經的《鶴林玉露》也記載說:“趙普再相,人言普山東人,所讀止《論語》……太宗嘗以此論問普。普略不隱,對曰:‘臣平生所知,誠不出此。昔以其半輔太祖定天下,今欲以其半輔陛下致太平。’”
元朝高文秀《遇上皇》也記載說,趙普“每決大事,啟文觀書,乃《論語》也,此時稱小官以半部論語治天下”。
趙普字則平,自幼學習吏事,讀書不多,但他卻是公認的宋朝第一文臣。他替宋太祖制訂的“稍奪其權、制其錢糧、收其精兵”十二字方針,以及其他治國安邦之策,影響了大宋三百年曆史。宋太祖有事難決時,常深夜拜訪趙普問計。往往一番交談後,主意已定,再無疑問。因此留下了“太祖雪夜訪趙普”的故事。
趙普以“半部《論語》治天下”,無疑已掌握了《論語》的要點。
雖然“書不必多看”,但如果注意抓要點的話,多看也沒關系。而且書讀得越多,所得也會越多。人的智慧有限,並非想抓要點就能抓住要點,通常只能廣種薄收,這裏得一點,那裏得一點,收獲就多了。所以,不要看見“書不必多看”這句話,就馬上琢磨如何省下買書的錢。倒不妨琢磨琢磨:如何改變不思而讀、淺嘗輒止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