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雲
臺灣佛教界耆宿道源老和尚,已於今(七十七)年四月十六日示寂。噩耗傳來,四眾悲悼,諸方為文追思和尚行誼、頌揚和尚德業者,大有人在,雲自慚卑微,無意饒舌,只以受人咐託,又與和尚道誼深重,故不得不略舉數事,以敘因緣也。
(一)
民國三十四年八月抗戰勝利,國土光復,道源和尚曾去長春般若寺講金剛經,我在那時就與和尚相識了。當時由於東北時局突變,戰亂頻仍,交通阻障,以致道源和尚同返北平途中,受了不少艱難。
民國三十九年五月來臺以後,不意又與和尚相遇,民國四十幾年間,曾在八堵海會寺、高雄宏法寺、屏東東山寺等地,躬逢和尚講經,隨眾聽講多次。
(二)
我於民國五十年農曆四月佛誕日出家,仲秋八月前往基隆海會寺受戒,道公身為「得戒和尚」,我竟忝列門墻,成為他的「戒子」。
在「戒場」中,我和淨朗(仁曦)戒兄,承蒙和尚器重,被選助理「書記」實務,並承面諭不須參加戒場功課,優遇之情,於此可見。不過我深感「三壇大戒」,不應倖得,所以仍然自動參加「課誦、懺摩、過齋、演禮」等行事。
按淨朗戒兄乃道公之剃度弟子,在俗時期曾任少將「參謀長」「要塞副司令」等官職,腿部曾被戰馬跌傷。
(三)
民國五十二年八堵海會寺「結夏安居」,由道公和尚講解大涅槃經,當時有仁同、見如、淨朗、性梵等十餘人參加,那些法師和我都是舊識。道公和尚曾親函催我前往隨喜。當時我正在基隆小山中落魄隱居,因為心情沉悶,又恐道公命我「記錄」講詞,所以竟未赴命。
(四)
今年(民國七十七年)五月十三日上午,假臺北市圓山臨濟寺舉行「道源老和尚圓寂追思傳供大典」,我被邀為「追思讚誦委員」及「傳供法師」,而我又是和尚「戒子」,所以理應肅躬前往,祭奠遺容。當日參加「追思法會」之僧俗道侶,不下一萬餘眾,具見和尚道業巍巍,法緣特盛也!
在報告道源老和尚在生「行狀」時,白聖長老曾說:
「我和道源法師,已經有五十多年的交情了,他的生平事蹟,我很清楚,我們看到今天有這麼多人來祭奠他,應該知道:這是他幾十年來精進辦道,所得來的身後哀榮!
我記得:幾十年前我和他在洪山一起閉關,山中沒有什麼好菜可吃,天天吃冬瓜,有一天道源法師想要吃餃子,可是關房裏沒有菜料,好不容易弄到一棵大白菜,又沒有菜刀來切,只得用剪刀來剪,然後把一大塊麵粉,用手揉捏一番,攤成一個大餅,再把白菜包捲進去,用鍋煮熟了後,我們兩個人就用手捧著去啃,——那時候過著那樣的生活,我們還覺得滿足了。
還有一件事:道源法師他身體瘦弱怕冷,經常穿著一件小棉襖。那件小棉襖,穿來穿去,穿了七、八年,早把『裡布』穿光了。所以他上半身總是粘著一層碎棉花。
他在關房裏兼修『拜佛』法門,拜來拜去,把褲腿(褲管)拜碎了、破光了。手頭沒有錢,山裏也沒有布,兩條腿又怕著涼,想來想去有辦法了,他把『被裡』拆下來,用剪刀剪一剪,就用針縫起來了。大家都知道,道源法師是有名的三千度『近視眼』,把褲子縫得七扭八歪,也只好將就穿了,可是他再蓋用那條『棉被』,因為沒有『裡布』,弄得他滿身都是棉花。
各位法師居士!當時我們過著那樣的生活,道源法師還是意志高昂,勇猛精進!這都是仰仗一念堅貞的道心,而得以維繫他一生的道業!後來他終於能夠宏教利生,大興法化,這就是所謂的『不吃苦中苦,難為人上人』的榜樣!反觀今天的出家生活,衣食豐饒,堂房富麗,交際應酬,車來車去,如此養尊處優,鬆散懈怠,道心如何能發?道業何年可立?」
在場大眾,聽了白聖長老的一番話,深受感動。人人都從內心深處,激起了慚愧與警覺的思緒!
(五)
有一次道源老和尚在講經席上,提起了他自己的一段往事,他說:
「想當年在大陸時期,我曾經和幾位同道,去朝山西五台山。山上有一個文殊洞,那時年輕好奇,想要進入洞裏一看究竟。因為洞口太窄,那幾位同道看我身材細瘦,就提議由我先行進去。我當時一想:洞裏情況莫測,萬一裏面藏有毒蛇猛獸,豈不危險?於是我就推讓壽冶和尚首先進去。壽冶和尚厚道,他也不考慮自己是個胖子,一側身就進去了。
我看他進去之後沒有事故,我才向裏探身。不料上半身進去了,下半身卻卡在洞外。這時壽冶和尚在裏面拖拉,外面的人就向裏推,弄得我進退不得,腹背夾痛,經過三、四分鐘才爬進去了。
各位居士!我那時候有一些『小心眼』,其實『小心眼』無濟於事,尤其是在佛法中,『小心眼』更是要不得。學佛的人,第一步功夫就是非得養成一個『光風霽月』的胸懷不可」!
(六)
民國五十年農曆八月,我在基隆海會寺受戒,戒期中道公和尚曾經陞座示範「誦戒」。其口齒之俐落、聲音之洪亮、速度之快捷,令人驚嘆不已!
(七)
於今道公化緣已盡,竟然撒手西歸,以為:雲以道公平日弘揚「淨土」之專,持誦「佛號」之勤,想必能蓮生上品,了卻大事,不過南閻浮提,此時此地,邪說熾盛,正法消磨。長老輩相繼凋零,實非佛門之福。展望未來,誰為後繼?言念及此,不盡令人黯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