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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書籍 - 弘一大師追思文集 夏丏尊居士等

弘一大師追思文集 夏丏尊居士等

弘一大師在白湖

[日期:2010-12-14] 來源:網友上傳  作者:夏丏尊居士等 如佛友覺得此書不錯,請按

弘一大師在白湖

亦幻 

弘一法師在白湖前後住過四次,時隔十載,詳細我已記不起來。大概第一次是在十九年的孟秋,以後的來去,亦多在春秋佳節。他因為在永嘉得到我在十八年冬主持慈谿金仙寺的消息,他以為我管領白湖風月了,堪為他的煙雨同伴,叫芝峰法師寫一封信通知我要到白湖同住。隔不多久,他就帶著他的小籐篋,華嚴宗註疏,和道宣律師的很多著作惠臨。我見到他帶來的衣服被帳,仍都補衲成功,倒并沒有感覺什麼出奇或不瞭解。這犬儒主義式的行腳僧的姿勢,我在廈門已司空見慣了。只是這麼老也孑然一身過雲遊生涯,上下輪船火車,不免不便,我心中曾興起不敢加以安慰的憂忡。

我現在畢竟記不清楚了,清涼歌集與華嚴集聯三百,是那一本先在白湖脫稿的。我只記得他常對我稱讚芝峰法師佛學的淹博,要我把清涼歌集寄給他作成註解合并付梓,想利用善巧方便來啟迪一般學生回心向佛,而種植慧根。現在開明書店出版的清涼歌集後附達恉一篇,就是芝峰法師的手筆。

弘一法師此時的工作,我記得好像是為天津佛經流通處校勘一部華嚴註疏,一部靈芝羯磨疏隨緣記。同時他在白湖所研究的佛學,是華嚴宗諸疏。每日飯後,必朗誦普賢行願品數卷回向四恩三有,作為助生淨土的資糧。法師是敬仰蓮池蕅益靈芝諸大師的,我揣想他的佛學體系是以華嚴為境,四分戒律為行,導歸淨土為果。我與他居隔室,我那時真有些孩子氣,好偷偷地在他的門外聽他用天津方言發出誦經的音聲,字義分明,鏗鏘有韻節,能夠搖撼我的性靈,覺得這樣聽比自己親去念誦還有啟示的力量,我每站上半天無疲容。當時我想起印度的世親菩薩本信小乘,因聽到他的老哥——無著菩薩在隔室誦華嚴十地品就轉變來信仰大乘的故事,我真想實證到。六祖大師聽到人念金剛經澈悟了向上一著的功夫!我那裏曉得我會沈淪到此刻,還是一個不能究通半點己躬下事的愚人,慚愧令我不敢思想去教化什麼人。

是年十月十五日,天台靜權法師來金仙寺宣講地藏經,彌陀要解,弘一法師參加聽法,兩個月沒有缺過一座。靜師從經義演繹到孝思在中國倫理學上之重要的時候,弘師恆當著大眾哽咽泣涕如雨,全體聽眾無不愕然驚懼,座上講師亦弄得目瞪口呆,不敢講下去。後來我才知滾熱的淚水是他追念母愛的天性流露,並不是什麼人在觸犯他傷心。因為確實感動極了,當時自己就寫了一張座右銘:「內不見有我,則我無能;外不見有人,則人無過。一味癡呆,深自慚愧;劣智慢心,痛自改革。」附上的按語是:「庚午十月居金仙,侍靜權法師講席,聽地藏菩薩本願經,深自悲痛慚愧,誓改過自新,敬書靈峰法訓,以銘座右。」我平生硬性怕俗累,對於母親從不關心,迨至受到這種感動,始稍稍注意到她的暮年生活。中間我還曾替亡師月祥上人撫慰了一次他的八十三歲煢獨無依,晚景蕭條到極點的老母。弘師對我做過這樣浩大的功德,他從沒有知道。

胡宅梵居士的地藏經白話解,就在弘一法師的指導下編寫成書的。我想天下必定有許多如我之逆子,會被這部通俗註解感化轉來,對於劬勞的母親孝敬備至。靜權法師曾發誓以後專講地藏彌陀兩本經,我希望到天台山去請他講經的人,能夠永遠體達這二位大師的宏法志願。佛教本是以感化社會為責任,現代登座談玄的大德,徒涉博覽,落於宋學漢學家的空泛窠臼,實是失卻佛教本來面目,應得迅速地來改變他們的作風。

經筵於十一月二十日解散,時已雨雪霏霏,朔風刺骨地生寒。白湖凍冰厚寸許,可以供人賽跑,文字上工作什麼都做不成功了。弘一法師體質素弱,只好離開白湖,歸永嘉的「城下寮」去。我送他坐上烏篷船過姚江,師情道誼,有不禁黯然的感傷。此別直至明年春光嫵媚的三月,他始由甌江返抵白馬湖的法界寺和晚晴山房兩處少住,旋歸白湖。贈我紹興中學舊友李鴻梁他們替他攝的照片與剪影多幀。那時他的著作是靈峰大師的年譜。後來他在現代僧伽上看到閩院學生燈霞,發表一篇「現代僧青年的模範大師」,就是捧出一位蕅益大師的道德學問,足為現代青年僧的模範。他對此文認為滿意,因此那篇年譜便沒有寫完。後來編選蕅益大師的言論成一冊寒笳集,或許就是這工作的變相了。

那一年正是弘一法師五十歲。有一天他在談笑中說到春天在上虞白馬湖的晚晴山房——是朋友醵貲造給他住的一座樸素別墅——春暉中學師生聯合經子淵夏丐尊諸先生要為他舉行祝嘏,他在被包圍之下,就出個題目,要大家買水族動物放生。他說他事後回思起來倒還怪有趣。我順著這話腳,就要求他在我們白湖留個紀念,他呆上半晌說:「這樣吧!趁這四眾雲集聽經的機會,我們就在大殿裏發個普賢行願吧!」當時那張發願的儀式單,完全出於他的精心結構書寫,我保管了許多年,今亦散佚。那時我只有二十八歲,諸位法師強要我站在主持席上搭起紅祖衣領眾,大殿兩邊站著靠兩百個四眾弟子,東序靜安長老任維那,西序靜權法師炳瑞長老為班首,弘一法師卻站在我的背後拜凳上,要跟著我頂禮,頡之頏之,好像新求戒弟子,叫我只是面紅耳赤地赧然發寒怔,流冷汗,覺到長老們亦會滑稽。午餐,我還清楚地記著,諸位法師圍坐在一桌喫飯,因為是罕遇,反把空氣變得太嚴肅了。胃口一點都勿開,沒有把菜喫完就散席。我統計這次的聚餐,說話只有寥寥兩三個請字,但相互合掌致敬之動作,倒有數十次之多呢。故我無以名之,曾名之為「寂寞的午餐」。後來弘一法師責怪我不應該這樣鋪張的,我想回答他:「你不知一般和尚的習慣,是做過功課必定要喫的!」但我耐住未發聲。

弘一法師在白湖講過兩次律學。初次就在十九年經期中,所講三皈與五戒,課本是用他自著之五戒相經箋要,講座就設在我讓給他住的丈室,他曾給牠起名為「華藏」,書寫篆文橫額。下面附著按語:「庚午秋晚,玄入晏坐此室讀誦華巖經,題此以誌。」因為偏房說法的緣故,只有桂芳,華雲,顯真,惠知,和我五人聽講。靜權法師很懇切地要求參加,被他拒絕了。第二次是在廿一年的春天,他突然從鎮北的龍山回到白湖,說要發心教人學南山律,問我還有人肯發心嗎?我欣悅得手舞足蹈,就以機會難得,規勸雪亮,良定,華雲,惠知,崇德,紀源,顯真諸師都去參預學習,我自己想做個負責行政的旁聽生,好好地來辦一次律學教育。有一天上午,弘一法師邀集諸人到他的房內,我們散坐在各把椅子上,他坐在自己睡的床沿上,用談話方式演講一會「律學傳至中國的盛衰派支狀況,及其本人之學律經過。」後來就提出三個問題來考核我們學律的志願:(一)誰願學舊律(南山律)?(二)誰願學新律(一切有部律)?(三)誰願學新舊融貫通律?(此為虛大師提出,我告訴他的。)要我們填表答覆。我與良定填寫第三項,雪亮,惠知填寫第二項,都被列入旁聽,只有其他三人,因填寫第一項,他認為根性可學南山律,滿意地錄取為正式學生了。

這團體有否什麼名稱我忘記了。教室是他親自選定在方丈大樓。因陋就簡到極點,沒有作任何之佈置,僅排列幾張方桌成直線形,彷彿道爾頓制的作業室。他每日為學生講述四分律二句鐘,學生一天光陰,都熟讀熟背來消磨。他又禁止人看書籍報章,並且大小便等亦須向他告假,我因為主持白湖未久,百務須自經心,沒登樓恭聞。聽說只講到四波羅夷,十三僧伽娑尸沙,二不定,就中輟了,時間計共十五日。中輟的原因是什麼?和他為什麼要自動發心講律?原因我一點都不明白。據我的推測,他是為一時的熱情所衝動,在還他的宿願而已。

這講座亦曾訂過章程,但經弘師半月之內三改四削,竟至變到函授性質,分設於龍山白湖兩地,倒有些像流動施教團的組織,可是仍只存個名義。崇德,華雲二生,奉命移住龍山半月返白湖,云是復有別種原因,弘一法師要走了。

寫到此處要浮起我更沈痛的回憶。在「九一八」那年的秋天,弘師想在距離白湖十五里路的五磊寺創辦南山律學院,我應主持桂芳和尚之約,同赴上海尋找安心頭陀,到一品香向朱子橋將軍籌募開辦費,當得壹千元由桂芳和尚攜甬。因為這大和尚識見淺,容易利令智昏,樹不起堅決的教育信念,使弘師訂立章程殊多棘手。兼之南山律學院,弘師請安心頭陀當院長,因為他到過暹羅,他在滬來信堅決要仿效暹羅僧實行喫缽飯制度,說是朱子橋將軍他們都歡喜這樣做,這更使弘師感到注重形式的太無謂,故等到我回白湖,事情莫名其妙地老早失敗了,弘一法師亦已喬遷寧波佛教孤兒院。現在白衣寺的頭門前,還掛著一塊弘師自己寫的「南山律學院籌備處」招牌,就是那個時期的歷史產物。關於這件事,我曾與岫廬合寫過一篇南山律學院曇花一現記,發表於現代佛教上誌痛。所以我上面說弘一法師第二次回到白湖講律的動機,全出於還願性質,在教育上無多大意義,乃指此事而言之。

弘一法師移住龍山,這時係屬第二次。他與龍山伏龍寺的監院誠一師認識,為我介紹,初次去時記由胡宅梵居士送去的。這會復往宿止的重大原因,或許就為每日講律使他感到累贅,不能如向之悠然可為自己工作。若說學生們還有什麼使他認為行為有缺點,這未免太失察。我已述說過,學生他們甚至於大小便都不能自由行走,封禁書報不准翻閱,這些條件都能做到實行二週了,誘而教之來彌補知識的貧乏,應屬有望。

弘一法師究竟為什麼又來一次退心律學教育呢?不久的後來,他寄給我一封很長的信,大意是要我澈底地來諒解他的過犯,他現在已感到無盡的慚愧和冒失云。并且說他在白湖講律未穿大袖的海青,完全荒謬舉動,違反習慣,承炳瑞長老慈悲糾正,甚感戴之。這些話我知道他得自龍山海印師之舉似,但確實出之於炳長老之口。「宏法各有宗風,法師胡為而歉然」呢?我這麼寫信答他。

弘一法師要朝我懺悔,現在始明白知道全為了一點讀書方法問題。事情是這樣的:他要我圈讀四分律行事鈔資持記,并囑我以分科判工作,雖然不是十分正式,但我對他的話句句擬實行的。我一向讀書浪漫的色彩很濃郁,有如漫遊名山勝境,隨處會流連忘返。所以我常拿著一本中國哲學史,一年半載讀不完,一本西洋哲學史或文藝思潮,我會痛恨原作在中國翻譯得實在太少了,叫我讀起來枯燥寡味,老是東採西找補充讀物,不肯隨便放過。現在我最贊成讀書要先讀外國文的主張,意思是表示我在武院跟過名教授陳達,史一如諸先生,讀英日文功課,因為貪懶,此刻做學問工具不夠,精神上有無限的痛苦,想以這心領身受的刺激,來警惕朋友。

話回到讀書問題上來說:靈芝大師資持記本為疏釋道宣律師的行事鈔之作。如訓詁家之解經有時把行事鈔的文義支離破裂得端緒紛披,雖然淹博,初學讀之很難引起盎趣。但弘一法師因為過於崇拜他了,禁止我們拿鈔來讀,反使我們時興「數典忘祖,多岐亡羊」之感。我禁不住學律反而要來破戒,到他房內攜出行事鈔參閱,啊!這舉動引惹他不滿了。善知識的教誡,理由純粹出於熱望學人的深造,我是為求知而研究學問的,我敢回口什麼嗎?我很喜樂地把那本書仍庋藏到書櫥,決定用加倍的腦力來實驗法師的嚴峻教授法效率,決定以深入來報答法師誨人不倦的殷勤!經過這教訓起,我已能坦然寧心地仔細翻覽南山各種鈔疏了,我現在對律學能略略懂得一點,就得力於此時。我能夠澈底認識佛陀對弟子的慈悲,與哀愍弟子的苦衷,願堅決地為中國佛教整理而奮鬥,做一個忠實的佛教徒,也在此時才志願堅韌起來。他為我做過這麼大的功德,他那裏會知道。

所以,當他寫那封信來時,我告訴他我已不是黃口小兒了,我沒有半點覺得你有對我不起之處。我以後更想受到你大善知識手中的惡辣楗椎,希望你永遠不嫌我的愚蠢,好好地教育我成材。而我一句未分辨到上次為什麼有這叛逆行為。

弘一法師在房中教我讀律部著作,我總坐在他的坐椅上,他自己卻拿另外一把椅子坐在我的左邊,要我逐字逐句,義意分明,音韻平仄準確地,從容緩慢地先來讀一遍,然後他講給我聽。這種好似良師復好似嚴父的教育,我恐怕自此再不會有機會受到,我想到這裏,真眼酸欲淚。平常我們寫信給師長輩說「長坐春風」,說來似乎甚容易,其實天下究有幾個人能夠受到這種愛的教育呢?

弘一法師好欣賞每本著作的文字。據我的觀察,他的興趣是沈溺在建安正始之際。對於詩亦一樣。不過他不喜歡尖艷,他好陶潛和王摩詰一派的沖淡樸野。他有一冊商務國學叢書本的右丞詩,曾用許多圈點,并且裝上一個很古雅的線裝書面,給人猜不出是什麼書,而且常和那本長帶身邊的古人格言在一起。我想魯迅翁亦很好六朝文學,如他抄編的那本古小說鉤沈,弘師見到必很高興。這是一本魯迅翁在北平紹興會館時代修養文學而抄集的書,待等吶喊出版受到中國文化界熱烈地歡迎,不得不把作風就此改變。而弘師呢?他出家後第一部著作,是仿效道宣律師的文字寫成之四分律戒相表記。這書出版後,頗受到世界佛學家之稱許,(如日本文化界接到這書後,寄回的謝啟有數十種,今都保存在白湖)所以他不肯把寫作的工具輕易掉換,就越發沈溺於魯迅翁初期之所嗜不欲自拔。他們兩個在文學上的天才,大抵不相頡頏,不同處就在於轉變問題。

有一次弘一法師突如其來地問我,「道宣律師的文字好處在那裏?」我那時欣賞文學的能力很低,批評文學的詞句又沒有,我偶然勉強地說出一個「拙」字,又恐不大妥當,連忙加上是幽澀意義的解釋,他便說「你讀南山道宣律師的著作進步必定會很迅速。」現在我曉得他是在誘導我。

總之,我們從弘師本身看起來,他那時的生活是樸素閒靜地講律著作寫經,幽逸得無半點煙火氣。倘使從白湖的天然美景看起來,真是杜工部詩上的:「天光直與水相連」中間站著一位清瞿瘦長的梵行高僧,芒鞋藜杖。遠岸幾個僧服少年,景仰彌堅!

【書籍目錄】
第1頁:弘一大師傳 第2頁:記弘一大師之童年
第3頁:弘一法師之出家 第4頁:弘一大師在白湖
第5頁:弘一法師在閩南 第6頁:弘一律師在湛山
第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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